某個偏僻的鄉鎮中, 一輛老舊的公交汽車慢慢悠悠地停在終點站臺前。
鄉鎮冷清,一眼看去只有零星幾個人影。
車內也不遑多讓, 一趟兩小時的班車開到最後,除了司機也只剩下一位乘客。
乘客坐在後半的位置上, 一身普通黑衣牛仔褲, 戴著帽子口罩,帽簷擋住了大半張臉, 看不清模樣。
只能透過肩上披散的長髮勉強辨認出是個年輕女人。
幸而偏遠小地方的人都淳樸, 沒把這個全副武裝的人往壞處想。
也許是花粉過敏,或者是怕日頭太曬。
司機瞄了眼後視鏡, 一邊這麼揣度著。
至於會不會是什麼公眾人物……
對於這個小城市小鄉鎮, 那可就太遙遠了。
女人抱著雙臂,微微低著頭,待汽車停下也沒有做出任何反應,看起來像是睡著了。
老舊的汽車上沒有播報到站的廣播, 全靠著司機扯起嗓子喊。
“終點站到了, 請乘客下車——那位睡覺的小姐該下車了!”
司機連著喊了三遍, 坐在後面的女人才有了動作。
她挺直了脊背, 隨後才伸手揉了揉眼睛, 慢慢清醒過來。
“抱歉,一不小心睡過頭了。”她扶著前面的椅背站起身, “到站了,多謝你提醒。”
車上只有一個門可供上下,女人揹著包, 走向車門口。
還沒下到臺階,她又停住腳步,轉頭看向了司機。
“不好意思,師傅,我想問一下,這鎮上是不是有個特殊學校?”
許是覺得不夠禮貌,女人摘下了口罩,才向著司機請教。
她微微抬著頭,露出那張白淨的臉。
司機覺得那張臉有些眼熟,又有些愣神。
這位僅剩的乘客明眸皓齒,生得一副雋秀漂亮的好容貌。
難得是漂亮得溫和,眉眼含笑,沖淡了那天生的冷銳,光是看著就叫人如沐春風。
司機不自覺地就點了頭,回答的話也脫口而出:“有的,這邊站臺下去沿著主路直走,在第三個路口右轉,走到頭就能看到了。”
“路有點遠,你可以去鎮上借輛車騎過去。”司機說著,又忍不住提醒道,“鎮上人都很好說話,付點押金就可以借到了。”
“好,謝謝你。祝您一路順風。”
女人道了謝下車,按著司機所指示的方向走過去。
司機一邊將車調頭,一邊忍不住又多看了眼那位下去的乘客。
離去的女人個子高挑,一條大長腿邁出去,也自帶著一股優雅的氣質。
看背影也不像是這種偏僻的小鄉鎮裡能養出來的人物。
也許是什麼大城市裡回來探親的人吧。
那張臉那麼眼熟,也許是跟什麼明星長得有點像。
司機腦海裡閃過念頭,內心嘀咕了幾句,倒也沒多想。
這座鄉鎮地窄人稀,偏僻到連在地圖上都找不到位置。
環境條件也算不上好,很多人家裡甚至連電視機都沒有,電腦網絡尚且還算是奢侈品。
平日裡上面直屬的縣級市也鮮少有人來往。
住在這裡的普通人但凡能踏出去,也不願再回到這座小鄉鎮裡來。
就更別提什麼名人了。
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真的會有什麼大明星來到這裡。
換句話說,洛夕螢來到這裡,可以說是相當的安全。
洛夕螢憑著一疊押金和一個甜美溫柔的笑容換來了一輛腳踏車。
有些老舊的腳踏車一坐上去就發出了些吱呀的聲響。
洛夕螢也不在意,抬手要被風吹開的帽簷,蹬著這輛老古董慢悠悠向著目的地騎去。
她還有很多的時間可以虛耗。
……
洛夕螢出來也並非只是遊山玩水。
事實上她跟洛清嶸的約定還沒到期限,她也還沒有想好到底要不要聽從洛清嶸的安排,去到一個有他監視的地方,繼續自己的演員事業。
也許真的出去周遊世界,又或許只是找到一個合適的地方安穩隱居。
未來到底如何選擇,洛夕螢還沒有決定好。
在那之前,她還有別的事要做。
五天的時間,距離洛清嶸給她的最後通牒還有幾天的期限。
洛夕螢坐著客車一個城市一個城市地路過,沿途的風景看夠了,最終也到達了自己的目的地。
這個小鄉鎮上有洛夕螢想要找的人。
也是洛夕螢準備送給柳清寧的“禮物”。
洛夕螢騎著車慢慢向目的地接近,人煙稀少之處,入目的皆是蒼翠草木。
迎面有清風拂面,揚起她的長髮,飄飄揚揚地被吹上天空。
一個人的旅途固然清淨,但清淨太過就是寂靜,便有寂寞了。
分別不過幾日,洛夕螢卻發現自己竟已經開始想念管欽瑜和顧長樂那聒噪的廢話了。
畢竟那是她曾經生活了十幾年的地方。
她過往的人生中從未少過那樣的喧囂。
習以為常,何嘗不是另一種更深層的眷戀。
洛夕螢沒有再深想下去,眼前的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
路盡頭是一個大院子,門口燙金的標牌已經掉得差不多,只剩下“學校”兩個字。
說是學校,但實際上並沒有什麼高樓,也不見老師學生讀書的身影聲音。
看著更是一個普通的居民大雜院,只不過面積稍大一些。
洛夕螢在門口停下車,將那輛老舊的腳踏車停在一旁。
等她俯身鎖好車,門裡正好有人捧著盆出來,看到外面的生面孔,不由詫異地停住了腳步。
“你是什麼人?來這裡做什麼?”裡面的人問道。
“我來找個人。”洛夕螢想了想,問道,“一個叫柳若雪的孩子,請問她是在這裡嗎?”
……
當年洛父對柳家確實是下了狠手。
把柳家搞到破產不說,也間接逼死了柳家所有的直系親屬。
有些是車禍,有些是病重,更多的是天災還是人禍都不好說。
等到洛夕螢的母親也落魄抑鬱過世,這世上的柳家人也只剩下了柳清寧一個。
柳清寧被送出國時已然記事,後來治病期間也有堅持與家人通訊。
但凡柳家人有空,都會特地去國外看望他經常是輪流著去。
柳家人本性和軟,又心疼他年幼患病,更是疼惜幾分。
因此柳清寧跟家人的關係並不生疏,跟堂表親關係也是難得的融洽。
結果一朝鉅變,柳清寧一夜沒了家人,在這世上便是孑然一身。
失憶對他來說是個好事,等他真正恢復所有的記憶,陷入絕望瘋狂也不是什麼意外的事。
至於洛夕螢——
她畢竟是姓“洛”的。
前世柳清寧被洛夕螢三番五次拖後腿,早就消磨乾淨了耐心,到最後乾脆對她放任不管。
當然也不會再將她當做親人。
但柳清寧畢竟沒有害過她,反而還或直接或間接地護了她好幾次。
更不必說今生,劇情改變得徹底。
柳清寧記憶沒有恢復完全,尚還存著幾分理智,面對洛夕螢也要更加和緩關切許多。
雖然現在他一切正常,但難保他以後會不會又想起什麼扎心的記憶,積鬱難消,再造成什麼悲劇。
即便洛夕螢原本並不準備跟柳清寧多聯絡,卻也不想看到那樣的結局。
說到底,柳清寧前世崩潰得徹底是因為徹底的孤身一人。
曾經溫馨的家庭、溫柔和善的親人,徹底傾覆不存,連最後一點牽絆寄託也沒有,心也慢慢碎裂死寂。
若是在這世上還有其他的親人,還有其他的寄託……
也確實是有的。
洛夕螢穿越來時,柳家的劇情已經全部落幕。
她甚至不知道柳家總共幾口人,她的“母親”有幾個兄弟姐妹。
如今知道的也不是很清楚。
但她還有系統給的外掛。
洛夕螢時常在心裡瘋狂辱罵狗系統,恨不得它被千刀萬剮才能洩恨。
然而在這種時候,她也不得不承認,狗系統還算做了件好事。
也只有系統能辦到那些事。
柳家還有後人活在這世上。
而且論起血緣,跟她、跟柳清寧都關係匪淺。
根據系統所言,洛夕螢的母親——洛媽媽有一個親姐姐。
姐姐年少時叛逆,非要跟人私奔,結果自此一去不回。
柳家人報了警,找了很多年,最後仍然無果。
倒是當年帶著姐姐私奔的人被查出是騙子,早已伏法,對於姐姐的下場卻是簡單的“死了”二字。
據說他們私奔的時候對方摔下山崖,屍骨無存。
山崖下連通著海域,誰也沒想著掉下去的人還能生還。
柳家人終於心灰意冷,加上那時柳清寧出生,他們也就慢慢將注意力轉到了小兒子身上。
但事實上,柳家姐姐還真就這麼命大,一路飄到岸邊被人救下。
陰差陽錯地跟恩人結了婚,又生了孩子。
那孩子便是柳若雪。
柳家姐姐命途坎坷,先是在水裡磕壞了腦子,被人救起後就有些瘋瘋癲癲,只記得姓柳,其他一概不知。
難得遇到一個願意保護疼愛她的丈夫,卻也不幸意外英年早逝。
失了丈夫的柳家姐姐越發瘋癲,生了孩子之後不久,在一個雨夜上山,最終真的跌下山崖,摔得粉身碎骨。
被留下的年幼女兒自此便成了孤兒。
鄰居將孤女送進了鎮上的特殊學校。
這所特殊學校與孤兒院無異,早年是一位富商牽頭鄉|政|府捐贈建造,年歲久了也沒什麼人打理,只剩下幾個大人,養著一群孩子。
洛夕螢從系統那裡聽來這個故事的時候,滿心意外與煩鬱。
這世界好像就是如此無情,陰險作惡的人逍遙法外,無辜單純的人總要遭受更多的磨難。
——柳家的下場已經不能僅僅用“悽慘”二字來形容了。
那位失散多年的柳家姐姐經歷固然讓人扼腕,但逝者已逝,再多懊惱遺憾也沒有太多的用處。
倒是她遺留下的那位女兒,才更應被好好善待。
不過系統不是導航,只給了一個山村的地址,卻沒有告訴洛夕螢該如何去。
洛夕螢找了顧長樂幫忙,才勉強確定了大致的方位。
只是具體在什麼地方,她也花了很長的時間才真正找到。
這點辛苦和努力,相對於她要找的那個人來說,完全是值得的。
……
院長將洛夕螢請進了屋裡。
等了不一會兒,院長就牽著一個小女孩兒的手進了門。
女孩兒低著頭,玩著自己的衣角,等到院長將她牽洛夕螢面前,她也不聲不響,連頭也沒抬。
院長朝洛夕螢無奈地笑了一下:“她一直都是這樣,有點……”
後面的話她有些說不下去了,只是轉了身,扶著膝蓋俯身看向那個低著頭的女孩兒。
“小雪,你看看誰來了。”院長放柔了聲音,“叫聲姐姐好不好呀。”
女孩兒還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用手指拉扯著自己的衣角。
院長有些歉疚且無措地看了洛夕螢一眼,生怕她誤會。
但她是個心軟的女人,當著女孩兒的面,有些話她怎麼也說不出口。
不用院長多說,洛夕螢也已經從系統那裡瞭解了真相。
柳若雪患有自閉症,鄰居也曾準備收養她,卻因為這一缺陷,而選擇將她送到了這所特殊學校。
原本洛夕螢只想將她帶回去,給柳清寧一個念想。
但在真正見到這個不過才十歲上下的女孩兒的時候,她卻抑制不住心底的柔軟與憐惜。
這本也是她的親人,是她的妹妹。
是活生生的、不幸的人,而不是什麼用以報償或者彌補虧欠的物件。
洛夕螢在柳若雪面前蹲下來,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小小一雙手有些涼,卻也不怕人。
感覺到手上的溫暖,女孩兒才緩慢地抬起頭。
柳若雪眼底還有些靈氣,印出洛夕螢的臉,還填著些許好奇。
她只是不說話。
“小雪你好呀。”洛夕螢輕聲與她打招呼道,“叫姐姐,好不好呀?”
也不知是不是源於血脈的天然親近,柳若雪茫然地看她,張了幾次嘴,終於慢慢地吐出了一個字音。
“……姐、姐……”
院長臉上滿是意外,洛夕螢的心卻軟了下去。
那一瞬間,她就好像真的跟腳下這片土地建立了什麼聯絡。
這是她的親人,是她與這個世界最天然的聯絡。
洛夕螢的眼前豁然開朗。
此刻,她的世界,終於不再是系統為她圈下的那狹窄而有限的範圍。
洛夕螢伸手揉了揉柳若雪的腦袋,仍是無法剋制心頭滿溢的溫柔。
她張開手,抱住了女孩兒,在她臉頰上落下了一個輕柔的吻。
“乖。”
柳若雪眨了眨眼,忽地朝她露出了一個微笑。
洛夕螢也慢慢地笑了起來。
……
a市某公司附近的巷子裡。
管欽瑜和穆傾寒一人一邊,將顧長樂的退路牢牢堵住。
顧長樂抱著電腦包,脊背貼上牆壁,驚恐而緊張地咽了咽口水。
“終於找到你了。”
管欽瑜拿著手機,自下而上給自己打光,照出一張猙獰的臉,乍一眼看去,還真有些嚇人。
若不是確實認得眼前這兩個人的臉,顧長樂幾乎要以為這是兩個攔路打劫的了。
雖然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這也不算錯。
“說吧,你把人藏哪兒了?”管欽瑜惡狠狠地追問道,“不說別怪我們不客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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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較之下,穆傾寒倒是話少。
只不過她抱著臂往旁邊一站,似笑非笑的一張臉一擺,本身就是一種天然的壓力。
“我、我不知道。”顧長樂試圖抵抗,一張臉上滿是無辜與惶然,“你們別問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管欽瑜不相信:“你怎麼可能不知道呢,不是你送得夕螢去車站嗎?”
顧長樂乾笑兩聲,試圖矇混過關。
只是管欽瑜根本不講道理,他也只能將目光投向穆傾寒。
“我只是不希望她因為躲開我而遇到什麼危險。”穆傾寒說道,“有些話,我要聽她當面跟我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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