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41 ）
這個《北國之春》本來是好聽的，是一曲經典完美之作，但在這時候就格外難聽了，也不是陳大由吹得難聽，而是音樂有樂音和噪音之分。享受它的時候是樂音，承受它時是噪音。很顯然，現在不是我聽音樂的時候，也很顯然，我很惱火。
我特想衝過去把他的薩克斯搶過來當尿壺，不過這尿壺也特高雅了些。
我不但想，我還做了。我想你一個初來乍到，我不想欺負生人，要真搶的話，也太傷和氣，所以，只能文明的搶。
我走過去，一把奪過他手裡的薩克斯，他說：“幹，幹什麼？”
我說：“沒，沒什麼，搶，搶東西！對，對不起。”
他說：“行行好吧，我整個家當就這麼點東西了。”
我覺得是可忍孰不可忍，非搶掉不可。我說：“你進來可以，別整天在這吹喇叭。”
他說：“這不是喇叭，這是薩克斯，薩克斯和喇叭是有區別的，它們分別是兩種不同的管弦樂器，雖然它們長得很像，但是無論從音質來說還是從……薩克斯……喇叭……喇叭……薩克斯……”
我緊捂耳朵：“不要說啦，他媽的老子不搶啦！我求你了，我不搶了！”
我轉身回房。
我頭痛得要命，計算看一千多塊錢怎麼熬過這幾個月，沒錢意味著很多東西，意味著我不能安心畫畫，要為生計發愁，沒錢意味著報考沒著落，到時候空有一身本事，卻只能拿個空屁去考，實在煩得很。
想著煩人的問題，我走出部落，雙腳散漫地遊走在城市的街道。
在中南大學後院碰到一男一女，男的是一為，那女的比碧月稍漂亮。他們兩個挨坐在樹蔭下的長椅上。
看見我走來一為鎮靜地說：“啊，你怎麼出來了？”
我說：“哦！”
他介紹：“這是我女朋友小霞。”我一頭霧水，他向那女的介紹：“這是我兄弟，左門，也是搞藝術的，很牛的。”
女的說：“你好。”
我說：“你好！”
我向一為：“回去商量點事。”
“好的。”他轉向女孩：“小霞，天黑了，你先回去吧。”
“哦，好的，再見。”
“乖，再見。”
小霞走了。
我說：“你有幾個女朋友？”
“不多，就三個。”
“回去說。”
部落裡沉寂，陳大由出去了，室內只剩下非生物和微生物。
我點燃支菸，說：“怎麼回事？”
“你肯定也知道，不是戀愛。”
“那你搞什麼？”
“你也清楚，肯定不是玩。”
“你到底要做什麼，我糊塗了。”
“錢。”
“拐騙？”
“我只騙錢不騙色，那些女的太好弄了，真的。”
我沉下臉：“我跟你說，咱們雖然窮，要窮得有志氣。”
“呵呵，志氣，志氣能當飯吃？志氣能讓你活下去，順利的考完試，志氣能給你掙報考費？憑志氣你就能考上中央美院，實現夢想？”
“你……”我胸悶。
“事實你都很清楚，生活費，報考費，材料費夠壓死你我，我們有辦法嗎？你也都經歷過來了，容易嗎，像去年一樣？幹苦力？硬熬？有用嗎？我拼了，結果怎樣？結果悲慘，誰管我們死活？你還要不要考學校，你想明年再重複？重複重複再重複？我不想，我要想辦法找出路。用最快的時間解決生存問題，然後解決考試問題，這就是我的路線。”
“我們可以用雙手！”我舉起拳頭。
“你開什麼玩笑，我也直說了，我們要硬熬的話，結局已經看到了，結局比今年更悲慘，不是餓死凍死就是落榜明年再來，重複重複重複再重複沒有盡頭，更別說什麼聖殿什麼狗屁，你看清楚方向，求你了大爺！”
“難道就該損人利己？”
“為大方向想點辦法未嘗不可，大利益為重，大爺們！”
“你錯了，許一為，你他媽錯了。”
“我知道我錯了，但我明白，小錯與大錯，孰輕孰重，而你，表面的清風亮節，實則是娘們心腸，吃虧的是自己！”
“你……”我全身的血直往腦門衝。
“那你說說你所謂的志氣是什麼？”
我回答不出，也不想回答，抱頭沉默。
“我替你說吧，你的志氣就是：昂著自己的頭，讓別人踩下去，然後你的爸媽一年一年困苦，一年一年沒有出頭之日，他們一年一年豬狗不如的活著，在泥潭裡再水深火熱裡再貧病交加裡豬狗不如的活著，你依然昂著你的頭，這就是你的志氣！”
“你再說一次！’我拔出拳頭，重重的揮過去，他的鼻孔流出深紅的血，我的手火辣辣的痛，停在空中。
他抹了一把鼻血，說：“你還記得那年冬天嗎？你爸挑著一擔白菜，在雪地上賣，兩毛錢一斤賣不出去，攤子還被人搶了，工商局的腳把白菜全踢到臭水溝裡，你爸跳在水溝裡一顆一顆的撿，零下幾度的天氣為了兩毛錢一斤的白菜在臭水溝裡攪啊攪啊，好多人圍著圍著看……”
“你不要再說啦，我操你大爺！”我踢翻周圍的桌子凳子，撒腿跑出地下室。
夜色深深，月光皎潔，無奈。
一為說得沒錯，這是我所謂的“志氣”，就像月光用皎潔粉飾蒼夷的大地，而大地正水深火熱中。
我想明天無論如何要去找份活了，我一直在預想我可以去畫室做助教，再怎麼說我也是中央美院382名，不是隨便哪個人都能殺進去的，這是資本。
夜深，我折回部落。
我說：“你說得也有道理，明天我去找事做。”
“做什麼？”
“可能去找助教做。”
“對呀，你有那資本。不用窮賣力了，怎麼沒早想到呢？”
“不知能不能聘上。”
“能，一定能，過段時間我也要另找份事了，其實那女的不是長久之計，只能保生活，還不定會出亂子，纏一段時間久不纏了，改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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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自為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