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許走三個字，聽起來有央求，又命令。總之是個很複雜的情緒。
衛昭沒回應他這話，只道，“已經開春了，怎麼還這麼冷啊？咱們進去說吧。七哥上次帶來的雀舌還有呢，我叫人沏上兩杯。”
衛昭說完，轉身便要走。轉頭見姜安還立在那裡，一雙眼睛就這麼看著她，薄唇抿緊。
“走吧，七哥，我覺得冷。”衛昭小心的拉了他的衣袖，言語有些嬌嗔的意思。
姜安便轉過身。
衛昭便展顏一笑，與他一道進了公主府。
她的步態輕鬆，眉眼之間絲毫沒有愁苦。姜安心情複雜，說不出什麼感覺。
等進了花廳，鳳隱便去泡茶了。衛昭直喊餓，笑兒忙去給她端點心去了。
姜安問道，“怎麼不見倩兒？”
衛昭淡然的回道，“她走了。”
又補充道，“我叫她走的。雲都城那麼遠，我怕她不適應。她在這裡住慣了，我叫她自己去謀生路了。她沉穩機智，不會有什麼事的。”
姜安心中生出些不舍來，她給身邊人都安排好了，獨獨她自己，她什麼都改變不了。
“是父皇的意思嗎？”
姜安問。
他知道這個訊息，第二天衛昭就要走。這中間根本沒有了姜善恩准的時間，也沒有了她準備的時間。這其中的意味，他不會想不到。更何況，依照他的瞭解，他的小九絕不會主動要求離開京都城去什麼雲都城。
衛昭沒答話，見笑兒端著點心過來，忙拿了一塊放進嘴裡，說道，“實在是餓壞了。七哥，你也嘗一嘗。”
“我找父皇去說。”姜安根本無心吃什麼糕點。
知道這件事，他幹什麼都沒心思了，第一時間來找她了。
衛昭見鳳隱過來，起身將茶接過來，趕緊喝了一口，結果因為燙，皺著眉又趕緊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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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隱忙道，“小殿下別著急，還燙呢。”
衛昭用帕子擦了擦嘴，道，“一下子給忘記了。七哥，你等著涼一點再喝。”
姜安皺著眉道，“你不打算和我說這件事嗎？小九，連七哥，你也不打算說了嗎？”
衛昭垂了垂眼眸，隨後道，“不是不說，只是說了也沒什麼用。七哥，我走了，父皇就安心了。他一定會立你為太子的。”
姜安身子一動，道，“你若走了，我做太子有何意義？”
衛昭眨著眼道，“做了太子，以後就能當皇上啊。雖說這話有些大逆不道，可七哥，我說的也是實話。當了皇上，才能如七哥所說，隨心所欲不是嗎？”
她的暗示已經夠明顯，她眨巴雙眼，眼中含著許多期待，這些，姜安能讀得懂。
“可是太遠了……”姜安說道，“若是近些，我尚可以保護到你。”
衛昭笑道，“就是遠，父皇才能放心啊。若是近了，便沒什麼意義了。”
姜安沒說話。
衛昭又道，“七哥還不放心我嗎？七哥別小瞧我，我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何況我走得遠遠的，也沒人會找我的事了。七哥，你不要擔心。”
她語氣越是輕鬆，他越是心疼。
她哪有讓人放心。她這一路經歷的事情太多了，若真能這麼應對自如，她也不必掩藏那些難過了。
“茶可以喝了，七哥請用。”衛昭端起茶盞，招呼他。
姜安頓了一下，這才將茶盞端起來，喝了一口道，“我那裡還有一些，你若是喜歡，叫人都拿過來給你。”
衛昭欣然接受了，“好呀，七哥那裡好東西多，真是叫人眼饞。”
姜安道，“怕是嘴饞。”
衛昭便笑了。
隨後衛昭又正了神色問道，“父皇那裡還是沒有什麼動靜嗎？百官也沒有動靜？”
姜安道，“父皇病重的事情怕是已經傳出了風聲。這些日子，上奏讓四哥回來的摺子很多。”
“父皇怎麼說？”
姜安將茶盞擱下，道，“父皇沒有看到全部。被魏相給私自壓下來了，只挑揀了一部分遞了過去。”
衛昭道，“魏相畢竟是你的老丈人，你若以後登基，七嫂可就是皇后了，他可就是國丈了。”
姜安看她一眼。
衛昭道，“我說的也是實話。無利不起早嘛！魏相是七哥可以仰仗之人，七哥多聽聽他的意見，不要衝動行事。”
姜安道，“衝動？”
衛昭忙笑著改了嘴，“七哥最沉穩了，還有耐心。小九說錯話了，反正你多聽聽魏相的意見就好。”
這時候，姜安的神色才慢慢緩和過來。
姜安又像是閒聊一樣，說道，“四哥生了個兒子。”
衛昭一聽，是真心的歡喜，道，“哎呀，我把這事給忘了。四嫂的確是到了臨盆的日子了。這是好事啊，四嫂也不來個信告訴我一聲。”
姜安道，“那信到了宮裡。當日蓮妃娘娘去找了父皇，父皇沒見。不過這訊息便在宮裡頭傳開了。”
衛昭想起什麼，垂了頭，隨即抬起來，又道，“四嫂是個不錯的人，但願四哥也能在封地安分守己。”
姜安道，“這種事情誰也說不準。若我真的成了太子，日後登基，我會善待四哥的。”
衛昭道，“七哥仁慈。”
姜安又道，“宮裡的事情，你不用再操心，我會自己處理。你此去雲都城，我再給你安排一百個親衛吧。”
衛昭搖搖頭，“不必了。我怕路途遙遠，許多人背井離鄉的不願意。人心不統一，路上反而增添麻煩。大家也都是有爹有娘，還有老婆孩子的，七哥不要為難人家。就這公主府裡一百個親衛，我也是仔細挑選，還問了他們自己的意見，算下來，大約二三十人。”
姜安道，“太少了，路上不安全。”
衛昭卻道，“路上不必人多，我這次也不是多風光的事情。我也知道這些人少了，等我到了雲都城，我再招募一些當地的，這樣更穩妥。”
姜安見她將一切都盤算好了，心中有些不是滋味。
她以前不過是個小孩子一樣跟在他身邊，等著他保護。如今他逐漸有了保護她的能力，可她已經長大，頭腦清醒，有自己的打算了。
他能為她做的還有什麼呢？
他想了一下，問道，“可還有什麼需要的，我連夜替你辦好。”
衛昭道，“真的沒有了。東西昨天就都收拾好了，我也去問過了，沒什麼缺的。”
姜安心裡頭不好受。
他知道這訊息的時候，竟是她已經快要走的時候。心下有些懊惱，若是早幾日知道，或許還有周旋的餘地。
可那些，姜善都已經盤算好了，就是不給他什麼機會。
“七哥早些回去吧。只是有些可惜，說好的要與七哥七嫂一起喝酒的。明日就要走了，今日實在是不宜喝的酩酊大醉。”
姜安起身，將擱在一邊的披風拿過來披上。
“七哥，明早你來送我吧。”她起身送他時，說道。
“好。”
“我不喜歡離別，可我還是想七哥能送送我。因那麼多人，我還是有些捨不得七哥。”為避免太刻意，衛昭又道，“把七嫂也叫上吧，我喜歡她呢，也想再見見她。”
“好。”
衛昭想了一下，又道，“這一次七哥不要再給我送什麼東西啦。我帶的人不多，東西越少越好，不然成累贅了。”
“好。”
衛昭笑了一下，道，“七哥回去吧。”
姜安看了看她，一把捉住了她的手腕。
衛昭倒也沒慌，倒是一旁的鳳隱有些被驚住。
他抓著她的手腕，他的指節很細，像是沒多少力氣似的。可抓著她的時候，只有衛昭能感受他的力度。
半晌，姜安鬆開了她的手腕，道，“太瘦了。多吃些。”
“嗯。”衛昭點頭。
姜安離開之後，衛昭坐在花廳裡嘆了口氣。
鳳隱走過來道，“不是不喜歡離別嗎？怎麼還叫人送？”
衛昭道，“我不放心。有他來送，便無人敢搜我的東西，動我的人。”
鳳隱恍然，雲鶴畢竟要同她一同出城，她是為了保險起見。
衛昭道，“七哥是個好人，至少對我而言。”
她看著鳳隱道，“我以前在北齊時，總抱怨母后沒能在我之前給我生個哥哥，這樣邊有個人可以護著我。也抱怨我自己沒有兄弟姐妹，實在是過於冷清。但後來有了衛暄，他不喜歡我。我對這份期待便逐漸少了。不曾想，在晉國這裡，竟體驗了一把被哥哥保護的感覺。”
衛昭說著，苦澀的一笑。
鳳隱知道，她的心地本質上是善良的。即便將姜安利用的十分自然，可她心底對他還是多有歉疚。
面對別人的好，若非自私，又怎能心安理得的接受呢？
鳳隱寬慰道，“即便有一天，他知道了事實，也不會怪你的。”
“誰知道呢？我都不敢去想以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