鍾馨站在辦公桌前，端起杯子喝水。她大口大口地喝著，茶水從嘴角流下來，
流到脖子裡。
這時有人敲門，鍾馨轉過身子一看，原來方老師站在門旁。她笑著對鍾馨說：
“喂，你剛才罵學生了？”
鍾馨一驚：“哇，你怎麼知道？”
方老師走進門：“剛才我去上課的時候聽到你的聲音了。”方老師驚歎道，“哇，
你生氣的時候也挺嚇人的。”
鍾馨一臉苦笑：“嚇人？要是真的能嚇人就好了。”
方老師坐在椅子上，問：“你是說那些學生？”
鍾馨說：“嗯。”
“領教了吧？上次我和你說過的。”
鍾馨感嘆：“我真服那些學生了。說得輕，他們不聽；說得重，他們會到校長那
裡去告你的狀；不說吧，學校又要責怪你。”
方老師不以為然地說：“時代不同了，現在的學生可不像我們當年。所以你就睜
一隻眼閉一隻眼吧。”
鍾馨激動地說：“我倒想睜一隻眼閉一隻眼的。可是，那些學生老惹禍，不管不
行。”
方老師說：“學生惹禍也不關我們的事。”
鍾馨搖搖頭：“真不關我的事就好了。”
方老師意味深長地說：“是學校不執行自己制定的條例，所以要怪就怪學校。如
果學校敢把那幾個搗蛋的學生開除，殺雞給猴看，我就不信，其他人還敢為所欲為。”
鍾馨感慨地說：“所以，學校制定的條例又不執行，還談什麼管理呢？苦了我們
這些人了。”
方老師又羨慕地說：“可我看那些學生還蠻喜歡你的。”
鍾馨揚起眉毛，頗有幾分自豪地說：“是嗎。也怪，我都那麼使勁罵他們了，他
們竟然還給我唱歌。”
方老師驚訝地問：“他們給你唱歌？”
鍾馨點點頭：“是。”
“那可是頭號新聞啊。”
說實話，在本校，能得到學生唱歌的任課老師也許只有鍾馨一個，正如方老師
說的，那是學校的頭號新聞。對此，鍾馨心裡是五味雜陳，自從擔任烹飪班的教學
以來，每一次上課前，她多少都有些膽怯，因為她不知道等待她的是什麼。學生們
在課堂上層出不窮的吵鬧讓她窮於招架，她時常檢討自己的管理方式，與學生的吵
嘴總給她的心裡留下一絲絲的漣漪，她經常懷疑自己，認為自己能力低下，不能勝
任‘教書育人’的神聖工作；學生給她唱歌確實出乎她意料，他們由衷地、發自肺腑
地歌唱也讓她感動。鍾馨以其光明磊落、率真的人格魅力贏得了學生的喜愛，她應
該當之無愧地接受學生的美意。
鍾馨點點頭：“是。哦，對了，那天專家不是說飼料廠虧本了嗎？怎麼現在有人
說又盈利了？怎麼回事啊？”
“混淆是非唄。”
原來，上次審查委員會公佈飼料廠的賬目之後，有人到處放風，聲稱飼料廠不
是虧本，而是盈利。其邏輯是，賬目中60多萬應收賬款若收回來就是盈利的部分。
聽到這樣的傳言，有人裝聾作啞，一些不明就裡的人也跟著起鬨，更多的人則以輕
蔑和冷笑對之。鍾馨的結論是堅定的，就是，那些人撒謊了。因為上次審查委員會
已講得很明白，應收賬款已加入全部的收支平衡中，也就是說，這些應收賬款拿不
回來的話，那這些款項就是虧空。目前非常清楚的是，這些應收賬款都是賒銷的，
而且都沒有正式收據，都是白條子。最嚴重的是，這些欠賬的人都是流動人員，很
多早已不知去向，要想追回這些錢，難於上青天。
為了澄清謠言，學校專門召開全體教職工大會。會上，方老師詳細且非常清晰
地把飼料廠的賬目重新闡述一遍，最後，她一字一句地說：“幾年來，飼料廠的收入
還不夠償還固定資產的損耗及利息，而應收賬款不能收回來就等於虧空。”
校長故意問了一句：“是虧空？”
方老師確定不移地說：“是。”
校長又故意問：“意思就是沒有盈利，是虧空？”
方老師仍然面不改色：“沒錯。”
會上有人低聲嘟囔：“校長也真是的，都說虧空了，怎麼還裝傻似的追問是不是
沒有盈利。”
“校長不是傻，而是要大家明確事實真相。”
“我早說了，不可能是盈利。”
有人故意大聲地說：“哎呀，所謂的盈利都是有人故意放的煙霧彈，混淆黑白。”
“我一直認定是虧空，不可能盈利。”
“立場不堅定的人都被矇騙了。”
事到如今，當事者不得不當眾承認飼料廠虧損的事實。方老師為此立了一大功，
她的話就是對有關飼料廠財務審查的最終結論。對此，教職工們歡欣鼓舞，都覺得
方老師撥亂闢謠，為大家出了一口氣，是正義的化身。
有關飼料廠的爭論也進入尾聲。
第二天，鍾馨到藝術學院領取招生簡章。明年藝術學院擴大招生，特別是鋼琴
專業還細分了鋼琴演奏與鋼琴藝術兩個專業。這兩者的區別是，前者面向演出團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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培養專業演奏人才，後者則沒有明確目標。
考試參考的作品有：《命運交響曲》貝多芬，《梁祝》陳鋼、何佔豪，《春江花
月夜》古典名曲，《山丹丹花開紅豔豔》中國民歌改編，等等。
鍾馨把簡章看了好幾遍，回家讓兒子也看了，兒子卻滿不在乎。
今天兒子要挑戰貝多芬的c小調第八號鋼琴奏鳴曲《悲愴》。這首曲子創作於
1798年至1799年間，是貝多芬的巔峰之作。鍾馨悄聲站在兒子身後，入神地傾聽
那悲壯的琴聲：第一樂章，c小調，極緩板，轉輝煌的快板，宏偉的奏鳴曲式。開
頭是一段相當長的充滿悲愴情緒的極緩板，後轉為快板，依舊悲愴的旋律中透露出
一絲堅定。重板的引子充滿古希臘式的悲劇氣氛，雄辯的語調具有巨人的氣概，對
命運激憤之情和身處絕境卻剛毅不屈的氣度使聽者熱血沸騰。
第二樂章，如歌似的慢板，降A大調，/4拍子。本樂章是極為優雅的慢板音樂，
馨而虔敬，如同抒情的無詞歌曲。本樂章的主題是人們非常熟悉的一段旋律，它曾
被現代輕音樂隊改編為輕音樂曲，成為通俗音樂中的精品。
第三樂章，快板，c小調，/拍子，迴旋奏鳴曲式。樂章主題與第一樂章主題
動機有相通之處，優美的旋律中帶有欠穩定的遊移情緒，似乎處於一種徘徊不定的
心態之中。一開頭便是如雨珠傾瀉而下的連奏，主部主題洋溢著青春的明快和不可
抑制的生命活力，而在歡笑的背後，是微微的不安和騷動。大調的副部主題雖然明朗，
卻也以急速的運動暗示著心態的不穩定。插部以一種宣言式的堅定語調表達了真正
堅強穩定的意志。這個樂章的好幾個段落都有貝多芬慣用的“簽名式”結尾，讓人
領略到作曲家的自信和瀟灑。（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