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師，我明年要參加高考，接下來的兩個學期學業上的壓力會很大，所以……”
“想辭掉沙灘社社長的職務是嗎？”指導老師問，“可以，一直以來，辛苦你了！”老師慰勞地笑著，“那麼請你從社員中指派一名，接替你擔任新的社長吧。”
社長心下有了不二人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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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幸會，充滿未知的校隊生涯
轉型成校隊以後，我們的訓練時間比以往有了顯著的延長，訓練從一週兩次變成一週五次。並且要求早上一小時，晚上兩小時，強度大大增加。
我們根據女教練的指令，進行7對7，8對8的練習。所有人一起訓練的時候，開展模擬賽，我們正式隊與替補隊進行對決。由於替補組水平稍弱一些，女教練更改規則為己方守門員守對方球門，一定程度上平衡了兩隊的實力。
除集體訓練以外，我們時常被要求分組研究聯防的戰術。根據站位的遠近，岡本和有岡一組，我和山田一組。前場和中場同樣如此，藪負責帶A君、八乙女帶龍太郎，而中島和知念作為最重要的前鋒和前腰，主要研究進攻的戰略。某種意義上說，也是個各自帶新人的活動。
伊野尾作為門將沒有帶人，於是他便時不時地向我們炫耀自己悠閒地把球網當吊床睡覺的日常。幸好他沒帶新人，不然真不知道新人會被他忽悠成什麼樣！
但話說回來，我和伊野尾不過是五十步笑百步，划水方面不相上下。但山田每天都認真地聽我胡扯，甚至還做筆記。我問他，有沒有定過什麼目標。他告訴我說，他想踢一次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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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早就見過他射門的樣子，那球路實在是一言難盡。有無命中的問題暫且不提，一連好幾個球看起來都缺乏力度，東飄西飄，然後毫無徵兆地墜落。所謂的“毫無徵兆”，是指出乎踢球人的預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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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我們女教練的話說，那簡直就像是在吊橋上瞎晃、隨時都會掉下去的人兒！沒想到山田還悄悄告訴我，自己確實有點恐高，可能是球如其人。我一邊笑著他裝蒜的能力，一邊答應著幫他掩蓋恐高的事實。在接受正規的訓練以後，山田的詭異球路終於有了輕微的好轉，但與擔任前鋒的這個目標相比，還相距甚遠。
他想做前鋒的夢想與我是一樣的，所以那時我們奔著同一個目標前進。如果時間能夠倒退，現在的我看著當年的我和當年的山田，我一定也會鼓勵他們為爭取做一次前鋒而努力，但我還會告訴他們，做一名後衛也同樣值得驕傲。後衛的意義並不小於前鋒，後衛雖不是前鋒，但他對抗的，卻是對方的前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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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場休息的時候，我和他聊起了我們隊的王牌——中島裕翔。他為我們隊進的第一個球，他獨立完成的點球，以及藪、八乙女和他三人共同完成的、特別刺激的傳球！他憑自己的球技得到了女教練的青睞，日常交流中我們都能感受到女教練對他的偏愛。如果說要推薦我們球隊的一個人進入市隊，那麼中島會是她眼中的不二之選。
山田聽得特別嚮往的樣子，我起初還以為他是對如何討教練喜歡而感興趣，沒想到他一臉興奮地告訴我說，他在進校隊的第一天就和中島說上了話！
“就像做夢一樣，那天明明是我做了一個那麼糟糕的自我介紹，中島前輩還私下裡向我道歉，說自己沒忍住笑過了頭……”山田在回憶那件事時，臉上還帶著羞澀的笑容，“他是很好相處的人，在知道我和他家住在一個方向以後，他還約我一起上下學！”激動得臉都紅成了一顆草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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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件事，我還是略知一二的。
就在前些天，我因為某件私事，也搭乘了他們回家的那條線路。下著雪的緣故，在站臺上沒看清，上車以後發現恰好與他們上了同一輛電車。
那時電車已經駛過了一兩站路，正想著上前與他們打招呼，發現兩人都在座位上睡著了。捱得緊緊的，頭也相互靠在一起，在顛簸的電車中顯得親暱而恬靜。強度那麼大的訓練肯定是累壞了吧，我沒有去打擾。雖然有點擔心兩人會不會乘過站（來自溫柔學長的擔心），但也因為根本不知道他們哪一站下車，只能呆呆地坐回原位。
過了一會兒，山田先醒了，可他沒有推開肩膀上的中島，而是在快要到某一站的時候，才輕輕拍他，催他起來。中島下車以後，山田用袖子擦掉了一小片結在車窗上的霧。從敞開的電車門那裡，我看到中島還沒來得不及打傘，就在站臺上朝山田做口型：
-週末一起去箱根玩吧。
-いいよ。（好的）山田在車窗上畫下字元。
車門關上的時候，中島還在大幅度地朝他揮手，送走電車；而山田則扒著車窗朝後看去，直到電車開出好遠，才慢慢轉回身子……
這兩人的視野可真窄吶，竟是沒有一個人察覺到我的存在！！！洩氣地看了一眼線路，好了，我乘過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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默默地在一個不知名的站點下了車。重新確認過線路以後，決定到對街搭乘反方向的電車。
穿過馬路的時候，我在人群中看到了一個矮小的身影。定睛一看，是龍太郎！
沒想到放學後會遇到這麼多熟人，剛想叫他，只見一個黑影從他身邊一晃而過，打掉他手裡的傘，搶過他身上的皮夾就跑！受驚的人群紛紛躲到兩邊，遠遠地避開那個強盜，但龍太郎卻還想把皮夾奪回來似的，追出了將近半條街！憑他中場選手的跑步速度來看，還真有可能追上，但那樣只會更加危險。我拼命跑過去拽住他，所幸人沒有受傷。
“……前輩不用送我回家的，我家就在那棟樓裡，就幾步路，這是家門口遇到的搶劫呢。”他朝我微笑道，但拉起他的小手時，我能感覺到他手心滲出的冷汗。
雪已經幾乎停了，在地上積起薄薄的一層。我一路送他回家，周圍的路燈漸漸亮了起來，映出雪地上紛繁雜亂的鞋印。街上各種各樣的人很多，但龍太郎這樣的初中生早已寥寥無幾。可是校隊每天都要訓練那麼久，而且為了習得和高年級學長一樣精湛的球技，他時常在放學後也繼續練球。根本沒有機會更早回家。一邊站在樓下對他說著“回頭見”，一邊為他感到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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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有一個請求。”看著眼前與我聊天的山田，我突然有了一個想法。
“嗯？”
“喂——你們兩個，休息時間早過了！”中島和知念在操場的另一頭朝我們打手勢。山田還朝他們揮手傻笑，可能是臉頰微胖的緣故，那個笑容像天使一樣單純。我解釋給他聽那個朝上畫圈的手勢是叫我們加緊訓練，然後拉著他上操場練體能，“一會兒告訴你……”
就像我希望的那樣，山田和中島很爽快地答應了我的請求。從那以後，幾乎每週都會看到他們陪龍太郎一起回家的身影。兩高一矮的男孩子們，如同一個家庭中的三兄弟一般，坐在候車站裡說笑，在暮色中，打鬧著跳上了名為“昭平線”的電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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帶新人活動結束以後，是自由見學。在此期間，中島向山田引見了自己的搭檔知念。
知念本就是對所有人都熱情的型別，告訴山田有什麼不懂都可以去找他。那時的我自然沒想到他們日後會有那樣的交情，僅僅以為他們成為親友是因為年齡和體型上的相仿。
山田不像以前那麼黏著我了，龍太郎也有人照顧了，身邊冷清了不少，我也終於有空思考自己的私事了。這樣想著，我翻了翻課桌裡的一疊資料，這是我在搭乘昭平線的那個雪天裡領回來的東西。
——原以為只是去沙灘社社長家領資料這樣簡單的差事，但當我細看資料時，我意識到了，他是想讓我接任沙灘社社長一職。
或許是原社長埋頭學習的緣故，不知道足球校隊已經建成，他相中的人已無法勝任這樣的角色。而我自己作為校隊的一員，也有充分的理由可以推辭。學校本就要求我們退掉其他所有社團，我之所以能繼續參加沙灘社的活動，是因為與訓練時間不衝突罷了。可如果要做社長，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需要花費時間和精力。
但我竟沒能當面拒絕他，反應過來的時候，我已經拿著《社長入職表》回到了家中。
“社長”這個稱呼，對我來說是個不小的誘惑。至少擺在眼前時，我能清楚地感受到這是不可多得的機會。雖然這是個小社團，但社長就是社長，名字會被記錄進社團文化的歷史，畢業以後也會成為自家社員口中“尊敬的老社長”。而在任期間，我可以帶著我的社員們盡情玩耍，憑我自己的意願組織各種活動。並且從社員的支持率來看，我的支持率是最高的，希望我做社長的人還不少，做沙灘社社長的成就感，豈是做一個不太受晚輩歡迎的後衛可比擬的？
想法萌芽的那一刻，我是有點瞧不起自己的，為了一個名聲而放棄擠破頭都進不了的校隊，不像是一個明智的決定。也時常自我催眠，我不過是臨時幫原社長保管資料而已，隔天就找一個真正合適的人接手社團。
但就在某個早晨，一個不明情況的晚輩擅自稱呼了我一句“社長早”，驚得我趕緊回過頭，差點扭痛脖子。
“我還不是社長哦。”我回答他。但實際心裡怎麼想的，我自己也不清楚。
“原來這樣，不好意思，”晚輩向我道歉，“我是想來問問下次活動在哪兒……”
“哦，問的是活動？我會寫在公告欄裡的！”我揮手與他道別。沒意識到，我嘴上說著不是社長，卻實際在做著社長做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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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各位社長於今日放學後至階梯教室開會。”廣播喇叭中的訊息傳出，我心下又是一動，瞥了一眼課桌裡的入職表。
恍惚間，我的課桌上多了一個餅，“趕緊吃了，一會兒要去訓練！”有岡匆忙地對我說。
不行啊，會跟校隊時間衝突。參加了校隊，是不可能做好社長的。看著掛在課桌邊的球服和跑鞋，我第一次感受到校隊束縛了我的手腳。
“有岡，能不能幫我請個假？我家裡有事！”謊話開始脫口而出。
“我會向教練轉達的。”有岡沒有起任何疑心。
那是我第一次翹校隊的訓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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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了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請假的次數雖然沒有多到令人懷疑，但參加訓練時，我的心不在焉是容易讓人察覺到的。訓練過程中經常發呆，隊員和我搭話，我也敷衍地應答兩句。聽到女教練說要延長訓練時間時，心裡更是燃起一團無名火，表現出的是與叫苦叫累的學弟完全不一樣的煩躁。
我原以為我只是覺得校隊有點礙手礙腳罷了。但當我無意識地拒絕填寫高中生足球聯賽參賽球員的確認檔案時，我發現，潛意識裡，我其實很想退出這支校隊。比起這種拿不出成績就會被外人嘲笑、花下時間還可能挨批受傷的校隊，做一個小社長實在穩妥太多太多。
我的請假和早退越發頻繁了起來，不一定是因為時間衝突，而是發自內心地不想參加訓練。走廊裡，遇到喊我“雄也後衛”的學弟，我會不由自主地避開。厭煩的同時，也心含歉意。當初是自己決定留在校隊，兩個月不到就反悔，恐怕會給很多人帶來不少困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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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前最後一節社團課，通常是換屆儀式或者續任儀式。社長向指導老師正式遞交社長入職表，同社員合影以及為來年社團的建設表決心。雖然是個走形式的活動，卻非常具有儀式感。
我決定在那個時候，與校隊做一個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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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致沙灘社社員：下週活動定於……」
藪路過過公告欄時，看到了底下“高木雄也”的落款。
真受不了這傢伙！藪嘆了口氣，拿出筆記本，快速地記下沙灘社活動的時間和地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