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老爺，請先停止無謂的爭吵吧，”殷戍定了定神，開始侃侃而談，“在這個時刻，我們需要的是團結，堅如磐石的團結，難道不是嗎？”
“我只是底比斯最卑微的管家，其實算得上是舍普特老爺的半個奴隸……諸位老爺、大人之間的事情，作為一個下人的我知道的並不多，甚至是一無所知。我只能根據我在這短短幾天之內所聽到、看到的情況，結合自己的經驗做一個大致的判斷。”
人們一下子豎起了耳朵，呆呆地看著他。
“各位老爺呀！我一直在想，我們昨夜的敵人，那些希克索斯野人，那些直截了當就想置我們於死地的人，到底是衝著誰來的呢？他們真的是要殺死我們尊貴的胡尼老爺嗎？或者是弄死蓬特人？或者他們一直在等待著這個機會，將我們兩夥人一併解決掉？”
“他們這樣做的目的又是什麼呢？是因為他們同胡尼老爺有著血海深仇嗎？是因為他們想立即阻止蓬特人和辛希布大人的000把強弓之類的交易嗎？不，其實我並不知道，各位老爺，而且我也一點都不想知道。”
他謙卑地鞠了一躬。
那些人卻是毫無反應，而是目光灼灼地看著他。
“不管怎麼說，他們的圖謀顯然是可恥地失敗了。他們被森烏塞特大人率領的、強健的‘公牛’戰車打得落花流水，倉皇逃竄……他們一定會對這強大的力量印象深刻。那麼，他們還會不會回來呢？我有一種感覺，各位老爺，這裡是帝國的核心區，這裡距離神聖的首都阿瑪爾納不過才兩天的距離！”他用腳跺了跺地面，“這些希克索斯人出現在這裡，就像廚房裡案板上的老鼠那般顯眼！他們好不容易悄悄聚集起了力量卻被我們迎頭痛擊，而且他們已經引起了帝國軍隊的注意了！他們絕不敢輕舉妄動！我想，在未來的幾天，我們在人身上應該是安全的！”
有人開始微微點頭。
“他們向南逃跑了，”森烏塞特大人說道，“我的戰車沒有繼續追擊下去，因為車子跑不了那麼遠，再追可就散架了……我猜，在南方的某個地方，他們一定有秘密的港口，他們有可能會出海……他們在上埃及是完全混不下去的。”
殷戍點點頭表示贊同。
“接下來我來說說，這樣的一個夜晚會給我們帶來什麼樣的後果……我覺得，這件事一定能夠引起本州，乃至阿瑪爾納的震動！請諸位老爺想想，在距離首都如此之近的地方竟然發生了如此慘絕人寰的血腥事件，先不論政治，至少對帝國境內的安全來說意味著什麼……而這樣的震動對各位老爺來說，卻絕不是什麼好事！”他繼續說了下去，“這件事情，也許會把許多桌面下悄悄進行的、從不為外人所知的、也許各位老爺希望永遠不被人所知的鬥爭搬到了桌面之上，暴露在陽光之下了！至於是什麼樣的鬥爭，我不清楚也不想搞清楚，但是各位老爺一定清楚！”
人們開始面面相覷。
“你們想提早攤牌嗎？你們想讓那些鬥爭大白於天下嗎？你們想讓那些參與鬥爭的人因為這件事情而別無選擇、毫無退路，不得不你死我活、魚死網破嗎？”殷戍突然變得面目猙獰，“讓那些鬥爭變得變得更加血腥，更加殘忍，更加暴虐，更加毫無底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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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當然不想，”胡尼爽快地說，“請您繼續，孟圖老爺。”
“我的想法其實非常簡單，”殷戍站了起來，開始圍著各位老爺慢慢踱起了步，“那就是，一切照舊進行。”
照舊？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他！
“我的意思是，昨晚的一切是不是可以當從來就沒有發生過，”他不緊不慢地說，“因為伊涅特莊園內外的人都知道，自從那個底比斯來的孟圖老爺被公牛神阿比斯附了身之後，充滿善心的胡尼老爺大受感動，決定要去莫拉皮一同參加盛大的公牛節，要親自為阿比斯神獻祭……”
“這群善良的人滿載著祭品，在野外不幸地被一夥海邊來的土匪打劫，損失了一些東西……他們最終被莫拉皮城英勇的‘公牛’軍團打跑了，而且他們受到了阿比斯神的庇佑，諸位老爺竟然毫髮無傷！……這樣的故事，從邏輯上講，講不講得通呢？”
“講得通。”有人小聲咕噥道。
“伊涅特的老爺們被阿比斯的神蹟震撼了，他們決不會被一小撮海邊的匪徒所嚇倒，決定義無反顧地、英勇地向著莫拉皮前進，他們要為阿比斯神獻上最豐厚的祭品！……至於那一小撮匪徒，就讓神靈在地獄中將他們投身於火海之中吧！就讓神靈一個個拔掉他們的舌頭吧！就讓他們無聲無息地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吧……”
“我們還要去莫拉皮嗎？”有人突然叫了起來，“孟圖老爺你瘋了！”
“為什麼不去呢？我們一直在明處，只有神靈才知道有多少耳目在暗中監視著我們的一舉一動呢！”殷戍反駁道，“我擔心，如果驟然之間改變了我們的計劃，會驚動多少在暗中觀察的人呢？而這樣的驚動會引起怎樣的連鎖反應，我們能夠控制嗎？控制不了的……我們甚至會由此付出慘重的代價！這樣做的代價，豈不是更大了嗎？”
人們開始交頭接耳起來。
“我有幾個小小的建議，”他又謙卑地鞠了一躬，“第一，請胡尼老爺立即撤回伊涅特莊園處理大事，可能包括加強警衛和鋤奸——是的，伊涅特一定有奸細，需要好好地、徹底地進行清洗！第二，請胡尼老爺立即向底比斯的辛希布大人彙報此事……第三，請胡裡伽卡爾老爺，或者伽卡爾老爺代替他的主人，帶領我們繼續朝著莫拉皮前進，要按部就班地完成獻祭阿比斯神的盛大祭典；至於新的祭品、牲畜和相關的物資，還要麻煩伊涅特再破費一些……第四，還要請森烏賽特大人的戰車一路隨行，保護我們一路平安……”
他又轉向了闊闊塔和幾個蓬特人。
“至於您們，尊貴的蓬特客人，您們因為伊涅特而遭受了巨大的災禍，慷慨的胡尼老爺也將為您們的不離不棄給予最慷慨的補償！”
殷戍的話說完了，又鞠了一躬，靜待大夥兒的反應。
卻沒有一個人吱聲。
“孟圖老爺……”肥胖的胡尼突然有些感動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在我們最艱難的時刻您卻沒有獨自逃跑，而且一直在為我們著想……您可真是個好人！”
他突然拽著殷戍的手向著眾人高喊著：“這個人救過我的命！他向我們展示過他的智慧！他顯現過阿比斯的神蹟！他預見了希克索斯惡魔的襲擊！他像一名最英勇的戰士那樣堅守在我們的上方！他的祈禱帶來了神靈的幫助……是的，這真的是一個有神助的人！啊，孟圖老爺，您是我終生的朋友！您願意做我的朋友嗎？”
看著那胖子正一臉狂熱地看著自己，殷戍的臉突然變紅了。
他差點說“正是因為我的狗屁神靈附身強迫你們提早上路才引來這場無妄之災”，不過他強行咽了回去。
“我怎麼敢高攀您，我的胡尼老爺，”他用最謙恭的語氣說，“再說，我怎麼當得起‘神助’這個字眼兒？那不過是我運氣好而已……”
“運氣好的人才有神助！”伽卡爾老爺快活地叫著。
人們頓時鬨笑起來。
胡尼解開了自己脖子上的一條串珠，莊重地套在了殷戍的脖子上。
“您是我的朋友，兄弟，”那胖子的眼圈紅了，“同生共死……將來我們的良心，要一同放在奧西裡斯面前的天平之上！”
殷戍頓時覺得腳有些發軟——那小子不是玩兒真的吧！雖然他一遍遍說服自己，400年前的各種神還管不到他頭上，但是那家夥居然說到了良心……唉……
一見這位“有神助的人”接受了自己的饋贈，胡尼一下子變得快活起來，大聲宣佈——就按照孟圖老爺的意見辦！
那些老爺們不管情願不情願，又湊成一堆開始討論該計劃的各種細節問題。
殷戍卻離開了眾人，慢慢攀上一個小土包子，開始遠眺東方。
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露頭了，圓圓的半球正在莊嚴地升起，光芒四射。
在營地東方的一小塊窪地中，已經點起了沖天的火焰。人們正在那裡焚燒逝去的同伴的屍體。
殷戍卻虛弱得一點力氣也沒有了。
他開始反覆思考，剛才自己的那番慷慨激昂，是不是又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如果趁著蓬特人和伊涅特的“埃及人”翻臉、分道揚鑣的時候，他果斷攀上蓬特的大船，這樣的結果是不是更好一些——他的全部目的，不過是早日到達三角洲嘛！
不不，那樣的話，他將堵死同伊涅特，乃至辛希布家族進行聯絡的唯一渠道。
即便是上政治上的死敵，也會有利益的交換，也會有相互的勾結。
這樣的勾結，也許會在最關鍵的時刻發揮最關鍵的作用！
這可是那天晚上，他在慈愛的父親泰菲比大人隱秘的莊園裡學到的有關殘酷的政治的第一課，他的印象實在是太深刻了。
那句話放到400年前也是一樣正確的——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唯一永遠不變的，只有利益。
……
亢奮了一夜的神經終於鬆弛下來，儘管天光大亮，殷戍卻感到困頓極了，都快睡著了。
“老爺，您別在這裡睡呀，”塔蒙不知什麼時候悄悄湊了過來，悉悉索索在他身邊坐下，“要不，我扶著您，到下面去睡嘛……我用箱子給您搭一個床。”
他連忙擺擺手表示不用。
正在這時，公主也搖搖擺擺爬了上來。
“孟圖老爺，如果不知道您的底細，”她語帶嘲諷地說，“我以為剛才聽到的不是一名底比斯的管家，甚至不是一名即將上任的州長在陳述想法、分析形勢，我真的以為，是一名油嘴滑舌的大臣，在向神聖的國王陛下巧舌如簧、推銷自己的鬼點子呢！”
“哪裡哪裡……”殷戍苦笑道，“我好歹跟你呆了好幾天，深宮中的氣息我也能沾上一點兒……”
公主笑了笑不再說話，也慢慢坐在他身邊，盯著東方的那個大光球出神。
“圖雅公主，您……您反對您的姐姐嗎？”殷戍冷不丁突然問道。
那女人一下子愣住了，驚訝地看著他。
“您反對您的姐姐嗎？”他咄咄逼人，“是，或者不是？”
“不不，您不要問我這個……”公主突然變得支支吾吾，“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她突然站起身來，一溜煙便跑掉了！
殷戍和塔蒙像兩個痴呆一般面面相覷。（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