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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七章 “卡納霍泰普”大羊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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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伊和艾哈主僕二人,以及兩位啞巴女孩,瘋狂地發一聲喊之後轉身就跑!

四個人飛快地逃到了黑漆漆的院子裡,心臟的狂跳聲彼此之間都能聽見!

“那間房子裡的全部傢俱、墊子和席子都要燒掉,統統燒掉,”阿伊抖得幾乎說不出話來,“還要從市場里弄石灰來,很多很多的石灰……把那裡的一切全都蓋住!”

黑暗之中,艾哈的雙眸閃閃發光,整個人卻也像在發瘧疾一般抖著!

“快去,快去,艾哈!”阿伊突然暴跳如雷,“快去河對岸的‘科提科提’市場,現在就去!市場東面有一個XXX老爺,你就告訴他說,是辛希布大老爺手下的管家阿伊需要石灰,很多很多的石灰!讓他馬上送過來!”

“人……老爺!”艾哈訥訥說道,“那屋裡的人……尼普特小姐,到底要怎麼辦呢?”

阿伊眯起了眼睛,不動聲色地四處張望。

此時已是深夜。

小小院子的周圍,那些行宮之**下人們居住的泥磚房子早都熄滅了燈光,黑黢黢的一大片,靜謐而空寂。巷道中夜巡的行宮衛士們估計也都回去休息了,再也聽不到那些令人心驚肉跳的腳步聲與呼喝聲。

一陣清涼的夜風徐徐吹來,這位年輕的副管家殺心頓起。

在辛希布老爺家中突然出現了可怕的麻風病人,如果不幸被人發覺的話……這位毫無根基的外來戶“副管家”的人生道路必定會戛然而止,而他的那些勃勃野心,也將徹底成為一個笑話。

不,不……絕不能讓這種情況發生!

阿伊的大腦嗡嗡作響,渾身上下已經大汗淋漓。

直接殺死那個女人!

真的,在這塊行宮之中極為偏僻的角落,一個幾乎從不露面的陌生女人靜悄悄地消失,沒有人會知道——更何況,在這片巨大的宮殿之中,在許多不為人知的地方,已經無聲無息地消失了很多人了……

不知怎麼的,阿伊突然想起了“邁漢”莊園那間狹**仄卻溫馨無比的小房間,想起了那一張精巧的小躺床,想起了那女人汗津津、笑盈盈的臉,想起了她柔軟鼓脹的胸部……她是第一個同自己有了肌膚之親的女人;在那樣晦暗的人生中,是她,也只有她,曾經給自己帶來了女性的溫暖和短暫的幸福。

但是,不管怎麼說,此時此刻的她,必然會給自己帶來災禍呀……

阿伊悄悄嘆了一口氣,艱難地轉過身,衝著艾哈做了一個乾脆利落的“切割”的手勢。

還沒等那家夥有所反應,託斯麗和蒙蒂兩個女啞巴突然跪倒在他面前,嘴中一邊嗚嗚哭著,一邊拼命地給他磕頭!

“怎麼了?”阿伊頓時大吃一驚,一邊低聲喝止,一邊用力將兩位姑娘拽起來,“好好的為什麼磕頭?你們要做什麼?”

兩個女孩似乎痛苦極了,一邊一個用力攀住他的胳膊,痛哭流涕地嗚嗚叫著,兩顆光頭在他胸脯上蹭來蹭去,就像兩隻委屈、可憐、無助、又弱小的貓咪,看著真讓人揪心!

“她們在求您手下留情,老爺!”艾哈哆嗦著說道,“尼普特小姐實在是太可憐了……我的妹妹在求您不要殺她……”

“不消滅她怎麼辦?”阿伊啞著嗓子說道,“……如果有人發現這裡有麻風病人,我們幾個人通通都完蛋了!”

所有人都沉默了。

“我們可以偷偷請‘瑪尼師傅’來,老爺!”艾哈突然像想起了什麼,用力一拍腦袋,“在阿瑪爾納南邊有‘卡納霍泰普’大羊圈!我們可以把尼普特小姐送到那邊去!……”

阿伊的大腦頓時轟的一下!

真是的,他怎麼竟忘了這茬!

“瑪尼師傅”的歷史極為悠久,據說從美尼斯法老第一次統一上下埃及之時就有這份職業了……這是一份極為陰冷的職業,是埃及人民對於專門從事“喪葬之事”的那一群特殊的人的稱呼,是誦經的僧侶、給屍體梳洗打扮的入殮師、準備祭品和陪葬物的小女孩、跳舞降神的巫師、包裹木乃伊的壯勞力……等等等等靠吃“死人飯”的一大夥人的集合體。

這樣的一夥人,自古以來就並不專屬於哪個神廟,專門供奉哪位神靈;他們也從來不會接受某位德高望重的大祭司、大僧侶的管轄;同樣的,他們也永遠不屬於帝國境內的哪一位大貴族老爺;這樣的一夥人,既非貴族,也非平民,更不是奴隸,他們是遊走於帝國統治秩序之外的一群怪人。

埃及人離不開他們。

人總是要生老病死的,而埃及人對待死亡是如此看重,甚至一生都在為死亡做準備;他們認為,生命處於一種永遠的輪迴之中,死亡,不過是漫長生命之中一個短暫的過渡階段,而厚葬,“事死如生”,則是為了一個人下一階段的生命重新煥發做好準備。

而一個埃及人從陽間到陰間的道路,必須依靠這樣的一群人來開闢;他們要為死者準備好來世的一切屬靈的、世俗的物品,他們要為死者打通地獄之中的一切關節……當然了,貴族大老爺們的喪事肯定要足夠奢侈豪華,不僅要修建巨大的花崗岩陵寢——從法老們壯麗的“麥迦”(金字塔),到一般貴族分成三六九等的“馬斯塔巴”(階梯狀方形石砌陵墓)——還需要各種神廟中龐大的僧侶團沒日沒夜地獻祭和誦經;而真正同屍體接觸的活計,尤其是至關重要的“木乃伊”製作——包括屍體的搬動、穿(脫)衣,乃至解剖、清理肚腸、塞香料、裹布條、塗油脂,等等——都由這群遊離於陽屆與陰間的“瑪尼師傅”來完成;

至於廣大沒有身份的平民百姓,乃至下賤的奴隸們的死亡當然沒有這個待遇;雖然他們的喪葬典儀不過是由這群人在泥地之中草草挖一個坑埋掉完事,但是至關重要的步驟卻一個都不能少,以便確保死者的“卡”(靈魂)能夠毫無怨氣、平平安安地乘坐地獄之舟到達來世的彼岸……

在埃及人的口口相傳之中,帝國各地已有上千年歷史的“瑪尼師傅”身上籠罩了無數神秘的光環——據說這夥人從古至今便有無數神靈,甚至是無數惡鬼在集體庇佑,哪怕是最最偉大的阿蒙神,最最可怖的奧西裡斯神(冥神)對他們也毫無辦法;他們秉持著秘密流傳下來的、絕不會為外人所知曉的種種秘密傳統和能力,比如說:他們個個都有神通,可以治療陽世間活人們的各種疑難雜症;他們可以通靈,能夠真的同另一個世界逝去的人進行對話——當然,他們這麼做必然搶了許多大神廟中僧侶的飯碗,千百年來一直在遭受各種打擊——他們還是帝國境內種種靈異事件的目擊者和證人,是千奇百怪的民間邪靈和野神(據說有100000種!)的代言人;更有人誇張地說,“瑪尼師傅”其實都是一群永生的人!這樣的一夥人永遠不死,在數千年的時間內不停地改變性別、年齡和外形,用以迷惑世人!……

“‘瑪尼師傅’?”阿伊皺著眉頭自言自語道,“‘卡納霍泰普’大羊圈?”

“是的,老爺!”艾哈興奮地叫嚷著,“那裡非常安全!……我看,這就是最好的解決方法了!”

“小聲點!該死的!”阿伊嚇得用力打了一下他的頭,“小聲點!”

艾哈也嚇得身子縮了一縮,不再說話了。

卡納霍泰普大羊圈?

阿伊再一次陷入了沉思。

“卡納霍泰普大羊圈”可是首都人民中間另一個久負盛名的傳說。

那裡原先有一個名為“卡納霍泰普”的巨大採石場,從那裡出產的花崗岩在阿瑪爾納的城市建設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在有價值的石料被開採殆盡之後,“卡納霍泰普”很快便被廢棄,而遺留下來的巨大礦坑和採石場中原先就存在的幾個大山洞迅速成了流浪漢和野獸的樂園。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起,阿瑪爾納的某位貴族老爺家中送來了(或者說,逃出來了)第一批麻風病人,不久以後便有了第二批,第三批……很快地,整個首都的麻風病人都被送到這裡來了,甚至連首都附近的幾個州也都開始將人人懼怕的麻風病患者——儘管朝廷下了無數道命令對這種損人不利己的行為嚴厲加以禁止——偷偷送到這裡;除此之外,城市內各種奇奇怪怪的、無數僧侶、巫師和醫生都治不好的奇怪病人都不約而同地被送到了“卡納霍泰普”,這個“前”採石場真真正正成了一個令首都人民談虎色變的地方!

據說,整個帝國的各種“全國性”和“地方性”瘟神、病神,以及各種亂七八糟的邪神都在“卡納霍泰普”上空肆意遊蕩,擠得裝都裝不下;而採石場中的那些可憐的病人們——麻風病、霍亂、傷寒……等等——都已經墮入了邪靈的懷抱,一個個都成了可怕的怪物,成天都在彼此兇狠地啃噬血肉!採石場內惡鬼橫行,任何一個健康的活人,只要膽敢靠近那座散發著惡臭和邪氣的恐懼之地一箭之遠的地方,都會被感染上一種令人膽寒的怪病,三天之內必定身體潰爛、痛哭哀嚎而死……最可怕的是,那些病人們在“卡納霍泰普”內油盡燈枯之後並不會死亡,而是變成了一種介於人和鬼之間的邪物,它們白天在採石場內一個又一個巨大的坑洞之內潛伏,而一到了晚上便傾巢而出,直撲首都城內,妄圖吞噬活人的腦髓和心肝,簡直就像一群最邪惡、最恐怖的食人蝙蝠一般……啊,幸虧英勇的“金荷魯斯軍”始終高舉著光輝的阿吞神像在拼命地抵擋它們,才沒讓善良柔弱的首都人民遭受苦難……

“如果真的把人送到‘卡納霍泰普’……難道要讓可憐的尼普特姐姐也變成惡鬼,變成不生不死的邪物嗎?”阿伊顫抖著抓住了艾哈的胳膊,“……不不,這樣的前景實在是太可怕了!我寧可她立即死掉,也不願意她遭那樣的罪!”

“那怎麼辦呢,我的老爺?”艾哈無奈地一攤手,“……要不,趁著天還沒亮,直接把她拉到郊外偷偷扔掉?”

阿伊卻不接話,開始呆呆地望著夜空。

地平線上已經出現了一顆最明亮的星,孤零零地高懸在遠方的群山之上——那正是“賽普特”星,天狼星!

再過一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時間已經不多了!

阿伊心中一動,扭身便走,留下了傻呆呆的艾哈兄妹三人像石像一般杵在院子中。

他從大屋中擎起一盞油燈,小心翼翼地走到尼普特房間的門口,心驚膽戰地朝內望去——

一股混合著黴味兒與屎尿臭味的熱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他剛才衝進這裡時,竟然沒有發覺此處的氣味如此難聞——而那個女人,此時此刻依然一動不動地躺在她的小床上。

藉著微弱的火光,阿伊發現親愛的“尼普特姐姐”似乎有了一絲活氣,不再像一具木乃伊一般僵硬地仰面朝天橫臥其上了,而是側身躺著,同時還像貓一般蜷縮著身體。

那女人的身材本來豐滿高大,而現在看上去簡直就像瘦弱的嬰兒一般,這使得阿伊的心就像被貓抓一般難受。

尼普特在半睡半醒間看見了火光,聽到了門口的動靜,竟緩緩轉過身來,直直地盯著阿伊!

這傢伙一下子便看見那女人的雙眼依舊美麗動人,只不過眼神中寫滿了說不出的哀傷;他頓時覺得自己的腦袋好像被狠狠地揍了一拳,整個人完全懵了!

“啊,是小阿伊啊……”尼普特竟然開口了,“我覺得很熱……而且身上很癢。我身上的蝨子是不是太多了?”

阿伊身體一抖,頓時感覺一股酸熱之氣湧入了鼻腔;他的眼前很快就變得模糊一片,什麼都看不清了!

“唉……”尼普特吃力地說道,“不知怎麼的,我感覺自己好像做了一個很長的噩夢一般,一點力氣都沒有,但我什麼都記不住……”

阿伊拼力剋制著自己強烈起伏的情緒,顫抖著說道:“尼普特姐姐……你確實做了一個很長的夢……你好好躺著吧,我一會兒就過來給你洗澡……”

話還沒有說完,他便扭頭跑了出去!

一衝到院子裡,這傢伙就蹲在地上,抱著自己的頭開始哭泣;他的雙肩抖得令人害怕,他那極度壓抑的哭聲簡直讓人心驚肉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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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哈和兩個妹妹圍了上來,想勸自己的主子,卻又不知該從何說起。

“老爺……”這個小書吏小心地拍了拍主子的肩膀,“……老爺?”

“艾哈!”阿伊突然抬起頭來,惡狠狠地叫道,“你,現在就去找‘瑪尼師傅’!是的,就現在!馬上!我們要趕在天亮之前,把尼普特送到‘卡納霍泰普’大羊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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