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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〇六章 麻風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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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乎阿馬爾納行宮“副管家”基安.阿伊的預料,儘管他在對“辛巴庫犯罪團伙”的審判中上躥下跳、著實賣力地表演了一番,並最終把那夥人如願以償地進行了責罰,而辛希布大老爺卻任何表都沒有——沒有溫言軟語的安撫,沒有任何犒賞——不,甚至連大老爺本人一直都沒有出現過!

這個阿瑪爾納行宮之中的大主子,好像平白無故地從人世間消失了!

而那個“正”管家安特夫老爺,儘管對阿伊主持“辛巴庫犯罪團伙”的審判所取得的成果頗有不滿,卻也沒有進一步為難他。

就好像,審判“辛巴庫犯罪團伙”這件行宮之中的大事,卻從來沒有發生過一般——也許這樣的事根本就不是什麼“大事”,而是這座巨大的宮殿執行的日常。

這就使得阿伊陷入到了更大的惶恐與失落之中。

這樣的感覺,就好像興致勃勃地開啟了一個神秘的口袋,卻發現其中空空如也;就好像一拳打在厚實牆壁之上,卻發現那堅硬的觸感不過是一個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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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位“副管家”老爺不得不像從前一樣,在這座偌大的宮殿之中繼續過著那一套單調、瑣碎、極端乏味卻又令人精疲力竭的生活——巡視宮殿,記錄每日的收支賬目,管理一大群吵吵嚷嚷、心懷不滿的奴僕,有時還必須親自入場,在眾目睽睽之下從事一些最髒、最累、最下賤的活計……

枯燥的日子似乎無邊無際,“審判辛巴庫犯罪集團”本應是他晦暗人生之中突然點亮的一把火炬,此時也已經漸漸熄滅了……

阿伊老爺新收了一名“小弟”——卑微的書吏艾哈——在行宮之中沒有掀起任何波瀾:真的,沒有一個人在意,一個不起眼的小書吏何時、為何、以及怎樣投靠了一個沒有什麼勢力的“外來戶”管家,更何況奴僕“跳槽”之類的事情在貴族老爺的大家庭中極為常見——畢竟“奴僕”之中也是分階層的,而“下層”僕役的流動,往往代表著“上層”僕役勢力的此消彼長。

書吏艾哈帶著他的兩個妹妹,行宮之中那位脾氣暴躁的斯蒙考爾小姐(辛希布老爺最寵愛的小妾)的女侍衛,女啞巴託斯麗和蒙蒂小姐,也一同住進了阿伊的小院子。

同往常一樣,行宮之中也沒有人注意到這件事——受寵的斯蒙考爾小姐的乖戾和壞脾氣路人皆知,她身邊的女侍衛更是一茬又一茬地換,誰又會在乎兩個普通的女啞巴到底去了哪裡呢?

基安.阿伊老爺儘管貴為行宮的“副管家”,卻只能和大多數下人一樣住最普通的泥磚房子,而一男二女三個人突然擠進來,頓時使得家裡的空間捉襟見肘。

剛剛投奔新主子的書吏艾哈,似乎對因為自己的緣故、降低了新主子的生活質量而感到萬分愧疚,又似乎想急著巴結這位似乎前途無可限量的“副管家”老爺,他竟然急不可耐地一次又一次鼓動阿伊,乾脆收了他的兩個親妹妹做小妾!

這不,這天晚上,興致高昂的艾哈又開始對“副管家”老爺發起了新一輪的攻勢。

“阿伊老爺!”在油燈微弱的光芒照耀下,這傢伙一臉諂媚地說道,“說真的,我們兄妹三人確實都在全心全意地熱愛著您!老爺,我的兩個妹妹雖然長得普普通通,而且還是個啞巴……但她們絕對是健康的女人,而且持家絕對是一把好手!我敢保證,她們能夠用最快的速度給您生出漂亮的孩子!”

阿伊煩躁地擺了擺手——在這一天之中,他已經是第三次拒絕這樣令人哭笑不得的請求了!

“老爺,您真的別嫌棄她們好嗎?”艾哈有些著急了,“她們雖然都是啞巴,可是也沒有了女人嘮叨不休的毛病呀!我也識字,我完全懂得,您這樣的大老爺每天都要進行深沉的思考,您喜歡安靜……您肯定害怕女人一直在耳邊喋喋不休……您想一想,兩個長得還算過得去的女人,每天只是在默默地伺候您,晚上供您玩樂,給您生孩子,而且還絕不會打擾您!說實在的,這樣的好事兒,哪裡去找呀?”

“行了行了!”阿伊哭笑不得地打斷了他,“你的妹妹確實不能嘮叨,而我看你啊,簡直比女人還要嘮叨,嘮叨100倍!”

這一次,自己的新主子竟然沒有斷然拒絕!

書吏艾哈一下子便受到了巨大的鼓舞!

他連蹦帶跳地跑到院子裡,把正在操持晚飯的兩個妹妹硬拽到了屋內。

“老爺,您再仔細看看,看看哪!”這傢伙簡直就像市場上的牲口販子一樣肆意捏弄著兩個女人的身體,“您瞧瞧,姐妹倆的皮膚多麼光滑,這肌肉多麼結實!看哪,這腰身多麼細溜,這屁股多麼大!……啊,老爺,您要是不願意收她們做您的妾——我知道您這樣的大老爺對自己的妻妾肯定特別挑剔——就讓託斯麗和蒙蒂做您的侍女也行呀!我敢保證,她們都是最最鮮嫩的處女呢,保證把您伺候得舒舒服服的!”

那兩個妹妹這段時間肯定沒少受自己的親哥哥的“教誨”,此時此刻立即進入了狀態,渾身上下就像擰開了什麼開關一般,臉蛋兒通紅、媚眼如絲,開始全力在這位“副管家”面前展示自己女性的魅力!

這兩位身體強健的女侍衛在斯蒙考爾小姐身邊可一直幹著粗活,而她們不久前還對著自己拔刀相向呢!就在現在,她們卻在一個勁兒地、賣力地、還有些笨拙地搔首弄姿,阿伊差點就笑出了聲!

“怎麼樣,怎麼樣,阿伊老爺?”艾哈得意洋洋地讚美著自己的妹妹,“兩個女人全都是上好的貨色!不是我和您誇口,如果把她們賣到妓院去,絕對能值至少三十個明納(半塔蘭)的銀子!……老爺,只要您點一點頭,她們就都是您的女人了!我們還不要您出一個舍客勒的錢!”

兩個姑娘立即停止了扭動,有些驚恐地相互牽起了手!

“一個做哥哥的成天想著把自己的親妹妹賣到妓院去?”阿伊小聲嘲弄著,“艾哈,你這個哥哥當得可真是棒極了!”

那家夥的臉頓時脹得通紅,笑容僵在半空,一時不知說什麼才好!

阿伊在內心深處,對書吏艾哈實在是膩味極了。

萬萬沒有想到,那個人竟然是這樣的人!

怎麼著,書吏艾哈不是不久前還在他面前激動地聲稱自己是窮苦的孤兒出身,靠著自己不懈的奮鬥做上了一名誠實的、卑微的書吏;那個人所熱愛的,不過是描寫“嗡嗡採蜜的蜜蜂,潔白的蓮花,溫和乖巧的驢子……”之類人畜無害的、體現生活的小情趣的一些東西嗎?那個人一再宣稱自己的孤單、自己的悲苦、自己的抗爭和自己的奮鬥,那個人所流露出來的那種對更高一級生活的嚮往和熱愛,並為之引發出來的巨大野心,不是曾經也讓自己產生了強烈的共鳴,視為同道中人,並為此熱淚盈眶麼?

而現在,這個純潔的、卑微的、誠實的、忠厚的,同時也是努力上進的書吏艾哈,竟然像阿瑪爾納城中最yin亂的妓院之中最無恥的老鴇子那樣,恬不知恥地、迫不及待地將自己的親妹妹奉獻給自己的主子,其急不可耐、趨炎附勢的諂媚嘴臉,真真令人作嘔!

人啊,人,真是極端複雜、極端奇妙的生物啊……

“老爺,託斯麗和蒙蒂今晚就伺候您睡覺,怎麼樣?”艾哈見自己的主子一直在發呆,以為已經說動了他,越發大膽起來了,“我已經教過她們如何舒舒服服伺候一個男人……說不定今晚就能懷上您的漂亮孩子呢!……啊,我知道了,老爺!您肯定有些害怕尼普特小姐!怕什麼呢,我聽說她並不是您的正牌妻子嘛!再說了,像您這樣的大老爺,有好幾個女人又算得了什麼呢?……”

“滾!”阿伊突然大喝一聲,“趕緊帶著你的妹妹滾出去!……今晚別讓我再看見你!”

艾哈的臉頓時變得慘白,連忙牽著兩個可憐的姑娘戰戰兢兢地退了出去。

阿伊呆坐在破舊的小桌子旁,頂著那一盞如豆油燈,心情一下子變得無比惡劣。

尼普特,啊,讓人一言難盡的尼普特!

那個女人似乎已經進入了一種“行屍走肉”的狀態之中——不僅不再和阿伊進行任何溝通與交流,整個人都好似丟失了魂魄一般:原本豐滿俏麗的女人急劇地消瘦下去,每日都裹著一身純黑色的罩袍枯坐在她的小房間中一動不動,不說話,不走動,要不是鼻孔還在出氣,眼珠還在轉動,真真如同活死人一般;但她同真正的死人不同的是,她還在遵循正常的作息吃喝拉撒——除此之外,她已經基本喪失了作為一個正常的人類全部的行為。

阿伊眼看著自己曾經摯愛的女人成了一具只會出氣的“屍體”,真是又心痛又焦急,卻毫無辦法。

他呆坐良久,突然像瘋子一般一腳踹開了尼普特房間的那扇破爛木門,沒頭沒腦地衝了進去!

黑暗中,那個女人裹著一身黑袍靜靜地躺在自己的小床上毫無聲息,簡直就是一具剛剛裹好的木乃伊!

阿伊頓時覺得頭皮發麻!

他壯著膽子走上前去,一把便拽起了尼普特!

“啊,姐姐,我的尼普特姐姐!”他憤怒地高叫著,“你說話啊,你說話啊!你為什麼像一個死人一般成天躺在這裡!看哪,尼普特姐姐,你,你的床,你的房間全都在腐爛!你的身上已經散發出了死人的氣味兒!快起來吧,快和我說話吧,快出去走動吧!……”

那女人就像木偶一般僵硬地坐在床頭,一言不發!

阿伊頓覺毛骨悚然!

他突然不顧一切地扒下了她的罩袍!

藉著狹小的視窗透進來的微光,他看見那女人消瘦的臉上泛著青色,真真如同死人一樣!

“你說話啊!”阿伊倒吸了一口涼氣,“你罵我啊!是的,我是殘忍地殺害了你的好姐妹,塞尼松和哈傑塞尼松,我是慫恿你把你的親生兒子當作禮物送給別人……真的,我不是人,我就是地地道道的畜生!你罵我吧,你抽打我的耳光吧!”

話音未落,阿伊已經在黑暗中“噼噼啪啪”地左右開弓,用力抽著自己的耳光!

噼啪的肉體撞擊聲在這空寂的小房間中迴盪,真是要多恐怖就有多恐怖!

“看哪,我已經代表你,我的好姐姐,懲罰我自己了!”阿伊突然痛哭流涕地抱住了那女人如同乾柴棒一般的雙肩,“我求求你了,我的姐姐!我求你不要再像這樣折磨自己了,好嗎?我求求你給我機會,讓我贖罪,讓我好好對待你,就像一個男人對待他忠誠可愛的妻子一樣,好嗎?……”

阿伊把頭埋在她已經乾癟的胸前,哭哭啼啼地、絮絮叨叨地回憶著二人在“邁漢”莊園之中短暫而又甜蜜的恩愛時光,淚流滿面地懇求她,允許他回到她的身邊,允許他帶著二人重新過上美好的小日子……

但是那女人一直就像一尊雕像一般靜靜地坐著,毫無反應。

阿伊戰戰兢兢地摸索上去,試圖親吻那女人的嘴唇,尼普特也毫無反抗之意,任由他擺佈。

他突然像被雷擊一般呆住了!

在黑暗之中,他發現尼普特姐姐的身體就像燒紅的木炭一般滾湯,而她的額頭上,以及裸露的小臂上似乎長滿了疙瘩!

這傢伙像被蠍子蟄了一般閃電般跳開,呆呆地想了好一會兒,突然反應過來了,轉身便不要命地衝向門口,衝著院子用一種扭曲到駭人的聲調大喊大叫著:

“艾哈!快和你的妹妹一起進來,帶上火把和大油燈!”

那位沮喪的書吏艾哈本來正和自己的妹妹們聚在院子裡的小棚子下,商量著在新的一天如何對“阿伊老爺”發動新一輪的“女色”攻勢,一聽自己的主子突然心急火撩地召喚自己,也嚇了一大跳,連忙舉著火把就衝了進來!

幾個人亂糟糟地衝進了尼普特的小房間,頓時齊齊“啊”的大叫一聲!

那女人原本在黑暗中泛著青色的臉龐此時已是一片潮紅,額頭上竟出了密密麻麻的大塊斑疹!

她木然地轉過頭來,呆呆地看著眾人,鼻尖上沁滿了汗珠!

阿伊大叫一聲,一下子衝過去瘋狂地將她的罩袍扒了個一乾二淨!

託斯裡和蒙蒂兩位姑娘頓時驚叫一聲,忙不迭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女人原本豐滿圓潤的身體此時已然成了一具皮包骨頭的骷髏,而慘白的肌膚上也佈滿了可怖的紅斑!

“麻風病!”阿伊和艾哈幾乎同時衝口而出!(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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