虛構的空間之內, 彼得和費爾南多與老薩滿之間的纏鬥仍在繼續。
年邁又渾濁的目光看向面前的兩位年輕人，老薩滿的心中並非毫無一絲猶疑。
但這轉瞬即逝的心軟，和整個印第安民族所遭受的戕害和痛楚相比，實在是太淺薄了，就像是海嘯當中的一葉孤舟, 脆弱又不值一提。
這一次的儀式他們一共籌備了兩種方案, 每一種都要以生命的損耗為代價和藥引, 但無一人提出質疑或異議，眾人沉默著完成了這個大規模的術式。
靈魂池和兩種儀式互相連線，其一是召請無數在過去的兩百年間慘遭戕害的印第安先祖, 其二則是召喚一位……在他們這一脈的薩滿當中曾經被神秘稱頌著的民族英雄。
並非是在歷史上廣為傳播的、發起印第安人起義的民族英雄傑羅尼莫，而是一位名聲不顯、更加低調的魔術師。
是一位薩滿。
傳說當中, 他的力量近乎神祇, 並非是尋常薩滿的治癒與溝通自然之力，而是近乎暴戾的截然不同的力量。大多數的薩滿被教導生於自然而魂歸自然, 但在長輩們口耳相傳的故事當中，那一位除卻抵禦侵襲會奮戰在第一線之外大多數時候都在離群索居。
傳說當然都是帶著些神秘色彩的, 老薩滿自己並沒有生於那個年代, 只是從前代們的描述當中得以窺見那個“一名印第安人的頭蓋骨可以拿來換錢”的殘忍歲月，連同著傳承的同樣還有那些祖祖輩輩積蓄起來的、無法疏解的仇恨。
據稱, 那位先祖在戰爭中摧毀了無數美軍的槍.械裝置，庇護族裔成功逃離；又據說，他比起大多數的薩滿都驍勇善戰，卻被敵人殘忍的手段所威脅, 如今想來不啻於是些父母兄弟，族裔子女之類的威懾。
英雄是戰無不勝的，但是一旦英雄有了家人，那就成為了極易被攻陷的軟肋。真實的境況到底如何已經不可考，但大多數薩滿和印第安人們都相信，只要那一位還活著，他就足夠改寫戰爭的版圖和印第安人的命運。
歷史的車輪隆隆碾過，螳臂當車固然可以說是無謂之舉，但倘若螳螂也有人的情感與靈魂，倘若被碾壓在車輪之下的原本就是和車伕相同的人類，那又如何呢？
歷史不容假設，名為美利堅的大陸已然成為了印第安的墳冢。無人的曠野中，看著面前少年模樣的“蜘蛛俠”，年邁的薩滿竟然無端生出想要熱淚盈眶的衝動。
——太遲了。
英雄來得太遲，而英雄的餘光再也不會瞥向這深藏著悲慟的角落。
而另一邊，無人機的超聲波掃描功能終於捕捉到了異常的圖景。
內德頭上佩戴著特製的目鏡，敏銳地察覺到了空中有什麼肉眼看不到卻真實存在的東西。彼得一抬手粘住了對方的手杖，內德趁機提醒：“天空中有什麼東西！雖然眼睛看不到但是聲吶能捕獲到實體……”
“不管那是什麼，想辦法炸掉。”
費爾南多頭也不回：“我的魔法會波及到靈魂，想辦法用什麼物理方法炸掉。”
誒誒誒？？所以果然是要犧牲掉我的無人機？內德抹了抹頭上根本不存在的冷汗，早有預料地心疼了那麼一秒鐘，操縱著無人機不斷向上攀升。與此同時，彼得敏捷地攔在了老薩滿的身前，和費爾南多的配合比意料中的還要好一些。
幾乎是同一時間。
託尼·斯塔克關掉了通訊器，為自己臨時更換了全新的方舟反應爐。整個鋼鐵戰衣的輸出功率推進至最大，瞄準了那個越張越巨大的空間傳送門。
掙脫開荊棘的王同樣張開手，在另一側擴大和錨定著這一通路的誕生。
史蒂夫·羅傑斯抓起奄奄一息的魔術師跳窗離開，僅剩斯特蘭奇一人的房間裡，迸發出哪怕在白天都顯得過於醒目的強光。
充斥著靈魂的曠野上，發生了一場很小、但足夠打破那動態平衡的爆炸。
“嘿，我就說給無人機裡增加毀鑰系統[1]是正確的！”
內德慶幸道：“要不然咱們之前拍的那些照片流出去可要惹出大.麻煩……所以我就增加了一段能夠讓無人機主控系統自動短路的指令。”
“天才的想法。”
彼得忙裡偷閒地衝著內德比劃了一個大拇指：“咱們接下來要怎麼辦？”
費爾南多不是擅長言談的型別，聞言一挑眉，深紅色的魔力流束和使用著自然力量的薩滿交戈在一起。
“拖延時間。”
他說：“等斯特蘭奇想到解咒的辦法，把這些靈魂都放出來。”
“你在開什麼玩笑？”
老薩滿喘了口氣，魔力的折損讓他面色顯得更加灰敗：“這裡只進不出，除非整個空間連同著那些靈魂一起被崩解，否則誰也別想離開這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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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是南極科考往往歸程更加艱苦卓絕一樣，因為去的路途上可以採用指南針導航，但歸途在沒有現代化技術的指引之下，很容易就會迷失方向。
“抱歉，我想你可能對我有什麼誤解。”
紅髮的魔法師表情格外冷淡：“他們是些超級英雄但我可不是，極端情況下，我不介意採用些過分的手段求生。”
只不過現在的境況還遠不算毫無辦法，況且……
以奧姝圖的遠古之名。
奧姝圖的白魔法是時間與空間的白魔法，維山帝之劍是倚靠魔力不斷變生的、燃燒精神力而維持的魔法之劍。
映象空間之中，彷彿能夠斬落星辰的巨劍，串聯著兩個傳送門一併傾軋下來。
連帶著一起被拉入映象空間之中的託尼·斯塔克原地吹了個口哨：“哇哦，這特效超過好萊塢的級別了，看來之前娜塔莎對你的特訓沒白費。”
兩處的陣法都在緩緩被啟用，斯特蘭奇根本沒空去回答託尼·斯塔克的吐槽，他此時此刻的精力全部都集中在了多處的術法之上，幾乎無法分出一絲一毫的餘裕。
“等等，你這是要——！”
用身體擋在圖騰之前的一名薩滿看著高懸在天空之中的史蒂芬·斯特蘭奇，露出看外星人一般的表情。
不過也不外乎對方震驚，哪怕是同為維山帝源流術師的王，此時此刻看到這一幕，也只能在心中感慨果然古一法師挑對了人，技藝精湛，膽大心細，一個優秀醫生該具備的職業素養和魔法師的素質在此時此刻高度地協同統一了起來，在一個人的身上展現得無比協調又契合。
——這是一個時間的魔法。
並非是針對於外物的時間魔法，而是作用於自身的。斯特蘭奇的時間流速被延緩至正常速度的十倍以上，也就是說在別人眼中的這位至尊法師被加速了十倍有餘。整個動作都像是在adobe premiere裡調整了幀率，在空中的速度顯得彷彿是帶上了殘影。
託尼·斯塔克的攻擊加諸在劍上，王的魔力匯聚在劍上。金色的維山帝之劍延展成讓人瞠目結舌的尺度，彷彿在遠端手握劍柄的斯特蘭奇正舉著一線沖天火柱。明明是氣勢尖銳又磅礴的武器，在時間加速的境況下，被斯特蘭奇用出了手術刀一般的水準。
在這個被放慢十倍有餘的世界裡，切開空間，與切開結締組織、分開體內的筋膜與粘膜在某種意義上有些微妙的殊途同歸。一次性破壞兩種不同的降靈術式，在沿著其中的聯絡一路波及到固有結界當中去，還要在傷害到靈魂池之前儘可能地化解降靈術，哪怕有著之前消耗大量血液所撰寫的解咒術式作為基底，在大多數人眼中仍舊是近乎於不可能的奇蹟。
金色的魔力灌注全身，從袖管當中、從指縫當中流淌出來，傾注入維山帝之劍裡，帶來讓人幾乎要下意識閉上眼睛的強風和威壓。無數玻璃破碎的聲音響徹在耳畔，緊接著又是下一層玻璃的重新構成，映象空間封鎖著這樣磅礴的力量不溢位和干涉到現實的世界中去，一連串的連鎖反應讓託尼·斯塔克響亮地又吹了一聲口哨。
“放點音樂！”
他甚至命令自己的人工智慧道：“這種大場面沒有bgm總覺得缺點什麼。”
“你在開什麼玩笑！”
王連忙阻止道：“你根本不知道那家夥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他——”
“okok。”
被根本聽不懂的魔法理論洗腦過很多次的託尼·斯塔克當場放棄了掙扎：“我保證一點噪音都不會發出來，我的鋼鐵戰衣內部隔音效果很好的。”
魔法就是這樣一種奇妙的東西。
從遠天當中裂開第一道縫隙開始，眼尖的彼得·帕克就驚呼了起來。
天空之中徘徊的靈魂開始無端躁動起來，老薩滿看了一眼裂開縫隙的天幕，又看了一眼面前的費爾南多，竟然笑了笑。
“外面的那位。”
他竟然難得稱讚道：“是個了不起的魔法師。”
費爾南多露出理所當然的神色，和彼得·帕克交換了身位，一串火苗在面前憑空燃著，劃出軌跡向著薩滿掃射而去：“他是這一任的至尊法師。”
說得就好像我們才是壞人一樣，老薩滿心中萌生出些許苦澀，歷史由勝利者書寫，在他的先祖們無端喋血的過去裡，從未有救世主降臨迎來救贖。
阿斯加德的戰士們出征前，會齊齊呼喊“為了阿斯加德”。聽說瓦坎達的戰士們也會將自己國度的名字綴上“forever”的祝願。嘴唇上下磕碰翕動，年邁的老人輕輕吐出一個陌生詞彙，卡奧斯微微一愣，卻在魔力的交錯之間沒有聽清後面的名字。
“為了‘■■■’。”
說完，藤蔓就瘋狂攀援了起來。發白的頭髮和鬍鬚逐漸變成植物軀幹的褐色，生命力不受控制地四處奔流，對方以放棄生命為代價，強行點燃了最後的魔術儀式。
這是與時間的爭搶，費爾南多幾乎是下意識地迸發出深紅色的魔力洪流，在空間內部肆意衝突破壞，和天空中的那道劍縫遙相呼應，力量撕扯著空間的壁壘，硬生生從外側向內撕開了一道生造的裂痕。
透過世界的縫隙，他看到了一雙眼睛。
斯特蘭奇的視線從卡奧斯肩膀的位置越過去，看向身後一片狼藉的戰場和已經幾乎不成人形的老薩滿，瞳孔倏地收縮了起來，他幾乎一瞬間就明白了這裡發生了什麼，以卡奧斯還沒反應過來的速度從從剛剛被強行撕開的空間裂隙裡鑽了進來，直衝著地面的方向撲了過去。
“你帶著他們兩個先從這裡離開。”
斯特蘭奇頭也不回地喊道：“剩下的我去解決，這傢伙看上去拼死也要獻祭自己的靈魂去召請什麼東西……”
“我當然知道，彼得，你帶著內德離開——你那是什麼表情，我當然知道他有可能召喚出來什麼厲害傢伙，你們先出去我才能放開手腳揍他。”
費爾南多轉身揪住斯特蘭奇的披風，危急時刻，兩個人毫無形象地在半空拉扯起來。
“你根本什麼都不知道！”
斯特蘭奇原本就因為失血而顯得有些臉色蒼白，現在被氣得表情更加陰沉：“從混沌之海的分流裡潛航根本就是亂來一氣，那種地方如果稍有不慎迷路的話，你們所有人都——”
“這不是一切順利嘛。”
魔法師滿不在乎地抻著披風的一角：“而且也不是完全心裡沒底啦，薩滿術式就算我不太會其實還是有規律可循的，你年齡太小了見識不夠才會覺得危險，如果足夠謹慎的話其實沒什麼特別危險的地方……”
卡奧斯後半句的聲音越來越小，斯特蘭奇直接拎起對方的衣領，兩個人的面頰距離極近。紅發青年眼神亂瞟，頗有一種剛剛甦醒的時候被按頭上戶口時候的侷促場面，斯特蘭奇看了半天，意識到對這傢伙生氣大概也是沒什麼用的，嘆了口氣，身上一鬆。
魔浮斗篷直接放開了自己的主人，任由斯特蘭奇用魔法陣減緩著降落速度向地面墜去。
強風吹過耳畔，和被過量魔力充斥著變得一片霜白的鬢角。
成長或許不是一蹴而就的，但有些心境上的改變同樣也可以是一瞬間的事。金紅色的魔力凝結出鋪天蓋地的鎖鏈，衝著已經逐漸變成一棵樹的老薩滿傾瀉而去。斯特蘭奇的手腕上環繞著時間魔法的綠色輝光，如果這一擊不成的話，他有足夠的信心和耐心一次又一次地往復迴圈，直到找到破解這種魔術的方法。
——然而一切無事發生。
陣法確實成功地運轉，對方也徹頭徹尾地交付了靈魂，可是卻從來沒有什麼印第安歷史上死去的英雄回應這一祈願，整個空間都伴隨著維山帝之劍那石破天驚的一擊而緩緩崩解。啪嗒一聲，一滴像是露水的什麼東西滴落在斯特蘭奇怔忪的手掌當中，再順著指縫緩緩滑落在地上消失殆盡，就像是最後的不甘化作的淚水。
魔浮斗篷輕輕飄落，重新迴歸到主人的後背上，整個靈魂池裡所有的魂魄都在四散奔逃，失去了魔法陣的約束之後，它們將伴隨著原本和身體之間的牽引力回到每一個無故昏迷的紐約市民身體當中。
樹冠在風中颯颯搖動，已經不會回應任何資訊。斯特蘭奇站在樹下，身邊不知何時多了一個人。
“你又‘早就知道了’？”
神經外科醫生一抬眉毛，表情不算友善。
“呃，說真的，不。我是做好了和無論他召喚出的是什麼怪物總之打上一架的準備的。”
卡奧斯難得覺得有些尷尬，他倒退了一步，衝著某個即將爆發的活火山距離遠了一些。
而這些距離迅速地被彌補了回去。
“你——”
算了。
斯特蘭奇自暴自棄地伸手，擦去對方面頰上一道大概是交戰的時候所留下的血痕：“你下次做這種冒進的決定起碼跟我商量一聲。”
他的聲音頓了頓，擺出很不贊同的態度：“而且還帶著彼得——彼得就算了，還帶著內德。”
“中樞術式就是那小子炸掉的，這個時代的技術有的時候比魔術還好用，畢竟認知干擾能夠影響眼睛和大腦但是是阻礙不了紅外探測器的……”
空間正在寂靜無聲地崩解，卡奧斯轉頭看向身邊的至尊法師，對方十根手指全部都帶著反覆的劃痕，下頜繃得緊緊的，嘴唇抿成一線，就像是壓抑著什麼複雜的情緒。
魔法師深吸一口氣，開口妥協：“好吧，下次我會提前通知你的。”
“沒有下次。”
斯特蘭奇說道。
作者有話要說： 通用附註：
[1]毀鑰系統：你們可以理解為一種在關鍵時刻能夠能夠自我破壞不留下可用資料給別人的系統。
現行的軍用飛機上大多搭載毀鑰系統。
我區也有一例病例了，然而並不方髒，繼續宅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