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葉想念你們。”
家養小精靈眼中的喜悅無比真誠，希爾習慣了含蓄的表達，這樣直白的情感流露令他有些不適應。
不過感覺不壞。
“謝謝你。”他略微尷尬地笑了笑，忽然意識到問題，“你之前見過我們？”
“是的，是的，艾葉曾經每天都見你們。”小精靈咧開嘴笑了，“艾葉躲在窗臺下面，聽西弗勒斯主人譴責希爾凡主人不乖乖喝牛奶，西弗勒斯主人離開後，艾葉就給小主人唱搖籃曲……”
“但是希爾凡主人不喜歡艾葉唱的歌，”小精靈突然沮喪起來，“於是艾葉懲罰自己。”
黑髮男孩聽得有點莫名其妙：“抱歉，也許那個時候我太小了，我不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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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希爾凡主人的錯。”艾葉搖了搖頭打斷他，“艾葉遵照埃默裡主人的吩咐，從未讓你們看見過。”
一直偷聽的斯內普臉色頓時不太好。
他鬆開兒子，快步趕上走在前面的老人，心情複雜地質問：“家主先生，你一直監視我們？”
“你想多了。”埃默裡斷然否認。
斯內普盯著他的臉揚起眉毛，換了個說法又問了一遍：“你一直派家養小精靈蹲在我家外面？”
老家主沒有吭聲。
“為什麼？”年輕人眯起眼睛，用只有他們兩人能聽見的聲音逼問，“別告訴我是因為覺得對不起良心——”
埃默裡一瞬間看起來異常憤怒，但他很快壓下怒火，換上一種他們最擅長的、充滿惡意的嘲弄口吻：“你問我為什麼？”
“我的好外孫比我的蠢女兒艾琳還要荒唐，區區十六歲就搞出了孩子，你說我該怎麼——”
“住口！”斯內普的魔杖隱蔽地抵住他的喉嚨，嘶嘶的聲音彷彿毒蛇，“你怎麼還有臉提她的名字——”
“不可能！”
身後男孩清脆的嗓子打斷了大人們之間的爭鬥。
斯內普皺了皺眉毛，收起武器，轉過身察看臭小子又出了什麼狀況。
他徹底轉過頭，身後的老人才悄悄松一口氣，無力掩飾的傷痛和疲憊一覽無餘，可惜沒有人看見。
刨根問底的男孩還在糾結艾葉的話：“如果你在我的房間外面，我一定會聽見你的——相信我，我聽力很好。”
艾葉不好意思地抽了抽鼻子：“是的，你曾經聽到過我，幸好當時你並不知道那是我。”
希爾突然有點不確定，因為他有的時候，的確會在家裡聽到一些奇怪的聲音。
“而且艾葉沒能陪伴小主人很久……你不記得也很正常。”小精靈又難過起來，三角形的耳朵耷拉下去，“小主人三歲生日的前幾天，艾葉的叔叔老死了，艾葉不得不接替他的工作，回到莊園照顧生病的埃默裡主人——”
“生病？”敏銳的斯內普們沒有找錯關鍵詞。
其中年長的那一個狐疑地瞥了一眼老者，盤算著是不是諷刺幾句，激他開口解釋。
“艾葉，你話太多了。”家養小精靈的主人遠遠地警告了一聲，他冷冷地說道，“如果想擺脫我這個老家夥，大可以自己去衣帽間選一件喜歡的衣服。”
“不，抱歉主人，請不要趕我走。”小精靈驚恐地瞪大眼睛，“艾葉永遠也不會去更衣室，艾葉不要衣服！”
另外兩個巫師很清楚他的主人並不是真的要那麼做，但是天真的小精靈信以為真——
儘管沒有受到責罰，艾葉還是死死地捂住嘴巴，堅決不再說哪怕一個字。
斯內普冷哼了一聲，無聲地嘲諷埃默裡對小精靈的壓榨和奴役，希爾則忙著安慰艾葉，攔著他懲罰自己。
盤踞天空一早上的陰雲微微散開，一點陽光穿透雲層，灑在種有桃兒七的藥圃上。
草藥粉紅色的小花不算出眾，男孩卻覺得很漂亮——除了某種蔬菜和一些不知進退的人，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他覺得一無是處的東西。
就好像他那對不太好使的眼睛裡，藏了兩塊放大鏡，他總是執著地找到每一個事物的閃光點，然後興高采烈地予以肯定……
如此孩子氣。
斯內普想要拉著他快點穿過這片惱人的園地，埃默裡卻有意放慢腳步，讓他們欣賞他藥圃中種類繁多的藥材。
黑市上一片葉子一加隆的金斗石斛，在這幾乎種了滿滿一畝——斯內普幾乎用了全身的力氣，才剋制住自己，不像身後的傻小子那樣大呼小叫。
“近幾年沒怎麼打理，見笑了。”普林斯家主傲慢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外孫，完全沒有“見笑”的意思，沒等對方有所反應，他就迅速地轉回身，繼續帶路。
年輕一點的巫師在他身後呸了一聲，低聲罵了一句“土財主”。
普林斯家的主宅和馬爾福家是截然不同的風格，哥特式的尖頂建築高聳而陰沉，青灰色的牆面上攀附著一些黑色的藤蔓——藤蔓繁複的枝葉是唯一的裝飾。
“歡迎來到普林斯家。”老人看越過外孫，走到希爾身邊摸了摸男孩的後腦勺，微微俯身，在他耳邊說道。
斯內普對此十分不屑。
純黑的大門應聲而開。
燈亮起來之後，希爾驚訝地發現，房子裡面並不像外表那樣陰沉，看起來簡約而舒適。
家養小精靈艾葉向他們鞠了一躬，然後趕緊去準備招待他們的一切。
在茶水和點心準備好之前，埃默裡領著他們（主要是希爾，另一個完全是順帶）參觀了普林斯家的工作間，材料儲藏室和藏書室——
宅邸的三樓有一半都用於存放藏書，藏書中又有三分之一是先輩的實驗記錄。
即便學藝不精，希爾也能感受到這個魔藥世家的底氣——不是來自那一間間裝配精良齊全的工作間，也不是那充實闊氣的材料櫃，而是人。
而是那些留下完整手稿的前輩，那些驚才絕豔的大師們。
他的父親才華橫溢，面對這樣的傳承也絲毫不露怯，但是希爾不行。
他虛得要命。
“回去熬五十副無夢藥水。”斯內普沒好氣地捏住男孩微微發顫的胳膊，“平時不下功夫，嗯哈？”
希爾心虛地摸了摸鼻子，難得沒有抱怨——他也知道自己有點給斯內普丟人。
不過那也得等到他恢復正常才行。
一想到這個，他就有點沒底，畢竟連他自己都感覺不到自己的魔力核心。
埃默裡帶他們轉了一圈，發現他的赫赫家業對希爾沒那麼大吸引力，只好把他們留在藏書室，自己先去處理一些私事。
主人沒有交代什麼禁制，於是他一離開，父子倆就直接拐進掛著“埃默裡·普林斯”姓名牌的隔間，打算參觀一下長輩的個人成果。
“dad，你說埃默裡打算怎麼治好我？”黑髮男孩抽走父親手裡的一沓手稿，逼迫他正視自己。
“不知道。”斯內普面無表情地把手稿奪回來，不感興趣地塞回書架，“公正地說，他還算有點本事，你可以稍微期待一下。”
“既然你這麼說……”希爾衝一塊黑曜石鎮紙裡自己的臉扯了扯嘴角，有點遺憾地嘀咕道，“看來我回學校就要開始熬藥水了。”
“哦，那個不急。”斯內普瞥了他一眼，從書架上又抽了一本書，“據我所知，你還有一大堆家庭作業要補。”
男孩哀嚎了一聲，絕望地趴倒在桌子上。
“哦，希爾凡小主人！”端著茶和點心的家養小精靈“砰”地一聲出現在桌面，滾燙的茶水差點濺到男孩臉上。
艾葉嚇了一跳，趕緊把托盤放到一邊，顧不得尊卑跳到男孩膝蓋上，檢查小主人的臉是否受傷。
“呃，我沒事，真的。”希爾尷尬地推開小精靈，從椅子上爬起來然後遠遠地躲開。
專心閱讀的教授先生似乎受到冒犯，他不高興地掃了他們一眼，拎著沒讀完的書走出隔間，去尋找一個更加不容易被打擾的場所。
不過他很快就改變了主意。
距離埃默裡的書架不到五步的距離，另一個刻著名字的小木牌吸引了黑髮男人的注意力。
這個小隔間和埃默裡的一樣，由三個高大寬闊的書架靠牆圍成，架子上甚至塞得比埃默裡的那些還要滿。
按道理說不應該這樣。
畢竟……這裡的主人應該很年輕，不可能有這麼多實驗記錄和手稿。
斯內普心情複雜地捧起掛在書架一側的木牌，手指逐一撫過上面雕刻的字母凹痕——
“艾琳·普林斯”。
他母親出嫁前的位子。
他正要一探究竟，他吵吵鬧鬧的兒子從身後叫住了他：“dad？”
“艾葉說埃默裡叫我——你要不要一起？”
“你先去，我等會過去找你。”斯內普皺著眉毛看了他一眼，抬腳走進屬於艾琳的隔間裡。
“那你快點啊，”希爾喊道，“別錯過我魔力恢復的重大時刻！”
“知道了！”遠處的隔間裡傳出斯內普不耐煩的聲音。
希爾沒趣地聳了聳肩，低頭看向準備好帶路的家養小精靈：“那我們走吧。”
艾葉點點頭，抓住小主人的手，帶他一起消失在原地。
這種無視禁制的幻影移行，一度令希爾以為他自己的魔法回來了。
著陸後，艾葉立刻鬆開他的手——如果不是他的表情依然恭敬，希爾幾乎要懷疑自己被綁架了。
畢竟，誰能想到埃默裡會讓人帶他來地下。
儘管房間裡漂浮著好幾只白色的光球，光線明亮，牆壁也乾淨光滑，希爾還是聞到了空氣裡苔蘚和泥土的腥氣。
他在霍格沃茨的地窖住了將近一學期，對這種味道很熟悉。
“過來，kid。”埃默裡拄著手杖站在工作臺邊，似乎正在單手兌一瓶藥劑，“我本以為你還要磨蹭一會……藥劑還要等幾分鐘才好。”
房間裡只有一張工作臺和一隻坩堝，有一點過於空曠。
也許是角度問題，埃默裡的背影看起來無比疲倦和蒼老。
“藥劑？”希爾有點疑惑走過去，“我要喝掉嗎？”
“不，這不是給你喝的。”老人皺著眉毛把鮮紅的藥水放到一邊，拿起桌上的另一瓶魔藥，“這才是你等會要喝的。”
“你父親告訴我你不喜歡這個味道，”普林斯家主微微嘆氣，“但是答應我，你會乖乖喝掉它。”
男孩瞥了一眼那只小瓶，認出裡面是給他留下過陰影的魔力穩定劑。
他有點勉強地點點頭，保證自己會聽話照做。
老人放下藥水，屏退了滿面擔憂的家養小精靈，抬手摸了摸曾孫的腦袋，臉上難得露出溫柔的神情：“還剩下一點時間，你可以問我幾個問題——”
“我記得，你小時候總是有問不完的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