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這話說得艱難, 可見這是他的真心話, 卻又由於對我的畏懼,掙扎了很久才說出來。
我頓時對他更添一分欣賞。
這份欣賞是站在一個女孩子的角度。
作為一個花季少女,我很喜歡這種身陷困境, 煎熬掙扎,卻沒有迷失內心, 清楚地知道自己要什麼,並且敢於說出來的青年。
斷浪的勇氣和坦率, 能夠讓一個花季少女欣賞, 卻要被一個上位者所不喜。
如我爹,喜歡的是文丑醜這樣,毫無反抗之心, 沒有自己的想法, 唯他是從的僕人。
或者是秦霜、步驚雲、聶風那樣,武功高強, 辦事利落, 恭恭敬敬叫他一聲師父,為他衝鋒陷陣的槍。
斷浪的尷尬就在於,他是僕人,卻想做槍。
他有秦霜、步驚雲、聶風那樣的武功和能力,卻沒有他們的地位。又不願意像文丑醜這樣, 遮掩起自己的內心,呈現出一種奴性、順從的態度來。
“我本來以為,過一陣子才會對你說這些話。”我對斷浪說道, “但是現在,機會來了。”
我開始了收服自己心腹的第一步。
給他灌雞湯。
“你還記不記得,你剛來天下會的時候,不肯跪我?”我看著他慢慢說道,“你非常驕傲地說,你爹是南麟劍首斷帥。”
斷浪聽到這裡,立刻“噗通”一聲跪下了,他有些惶恐:“幫主,弟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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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必緊張。”我露出一點微笑,同時並沒有收回自己的威懾力,“你做得很好,你爹會為你驕傲的。”
他還是很不安,膝蓋在地上動來動去。
“你起來吧。”我對他抬抬手,“你知道外面的人提起聶風,都是怎麼稱呼他?他們叫他雄霸的三弟子。沒有人稱呼他為北飲狂刀聶人王之子。現在,你還羨慕他嗎?”
斷浪的臉上露出了幾分怔忪。
“當年,你爹和聶風的爹,分別號稱南麟劍首、北飲狂刀,威名遠播,各據一方。隨著你爹和聶風的爹這些年消失蹤跡,漸漸也沒有人提起來了。”我嘆息一聲,“你以你爹為豪,想要重振斷家的威名,是不是?”
斷浪雖然還有些不安,卻低下頭,清晰地道:“是。”
“如果你要重振斷家的威名,便不能拜我為師。”我沉下聲音說道,“不然,日後你有所成就,振的卻是我雄霸的名聲。”
就像聶風,他越出名,我爹就越有威名。因為別人提起他,永遠是“雄霸的三弟子”。
斷浪渾身一震,垂在身側的雙手握成了拳頭。
“這些年,你做的很好。”我對他微微點頭,開始誇他,“你身為雜役,卻不忘初心,白日勞累,到了晚上卻不辭辛苦,錘鍊你斷家的劍法,十年如一日,終有所成。你,做的很好。”
斷浪猛地抬起頭來,他的眼睛裡似乎都閃著淚花,十分的亮晶晶:“幫主……”
他哽咽起來,似乎十分震動。
我心中一定,看來我的招數使的很對。以我爹的身份,對他說出這番話,他必然覺得大受看重否則,日理萬機的雄霸,怎麼知道他平時幹什麼?一定是因為看重他,才暗中觀察他!
見一切順利,我就開始了第三步,給他畫大餅。
“獨孤一方籠絡你,你沒有跟他走,我很高興。”我以一種沉穩而緩慢的口吻說道,“你在天下會,只是一介雜役弟子。而去了無雙城,至少是下屬的身份。你大概想著,不會比聶風在天下會的地位差,是不是?”
斷浪堅決地搖搖頭,他認真地看著我道:“弟子對天下會忠心耿耿,絕無二心!”
嘛~還不是我這番言語哄騙的~
他若真是絕無二心,就不會大半夜地跑過來,等到天亮,第一時間見到我,跟我表忠心。
他的這番舉動,暗含著一個意思幫主,如果你還是不重用我,我就考慮跟別人跑了,要知道別人可是很看重我的。
“做獨孤一方的下屬,輔佐獨孤鳴,的確比你現在的地位好很多。”我放出早就準備好的大招,“但絕不會比無雙城主這個頭銜更好,是不是?”
斷浪似乎沒聽懂,他抬著頭,一臉茫然地看著我。
“南麟劍首斷帥之子,無雙城主斷浪,這個頭銜怎麼樣?”我微微笑著對他說道。
斷浪渾身一震,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滿臉的愕然。
“幫主?!”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嘴巴張了張,想要說什麼,卻只是張開又合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好半晌,才勉強擠出一句:“弟子不明白幫主的意思?”
我對他微微一笑:“無雙城拒絕了天下會的招攬。”
說完這句話,我就不再多說,對他揮揮手:“你下去吧。”
“幫主,弟子……”他似乎還想說什麼,膝蓋動了動,大概是見我低下頭喝茶,不再看他了,才慢慢站起身,行了個畢恭畢敬的禮:“弟子告退。”
他一直退到門邊上,才轉身走了出去。
真是前所未有的恭敬啊。
我喝完了茶,潤了潤喉嚨,就回屋換回我自己的衣服,跑去湖心小築找我爹了。
我對我爹說了我對斷浪的打算。
“胡鬧!”我爹訓斥了我一頓,“你真是膽子大了!這麼重要的事,居然不和我商量!”
他一臉的煞氣騰騰,站起身來,就往外走。
像要去殺了斷浪,以絕後患似的。
“爹,你怎麼都不聽我解釋嘛?”我跑過去,抓住了他的袖子,“你先聽我解釋嘛!”
他很生氣,拂袖甩開了我:“你想解釋什麼?”
他生起氣來,周圍的空氣彷彿都凝固了,嚇人得厲害。
但我一點兒也不怕,他是我爹,我有什麼好怕的。
“你先坐,聽我跟你說。”我拖著他回到新運來的榻上,解釋起來。
“無雙城離天下會總部很遠,一來一回耗去很多時間,所以等我們打下無雙城後,一定要找一個既有能力、又靠得住的人打理。”我揪著我爹的袖子,說道:“秦霜、步驚雲、聶風三人已經擔任了堂主,無法坐鎮無雙城。而天下會的有才之士,除了他們三個,就是斷浪了。”
我爹冷哼一聲:“這個小子,自負之極,不好掌控,你讓他坐鎮無雙城,不怕他反了?”
“誰坐上城主之位,天長日久,都會反的。”我用一種篤定的口吻說道,“有本事的人,心高氣傲,不甘歸順。沒本事的人,若要打理好一方城池,手底下必要幾個有本事的人。我剛才說了,有本事的人,不會甘心歸順,尤其不會甘於臣服庸人。所以,他們要麼篡位,要麼架空城主,到時候天高皇帝遠,無雙城仍然在我們的掌控之外。”
我爹慢慢坐直身子,他用一種審視的眼神打量我:“幽若,是誰跟你說這些話?”
“沒人跟我說啊。”我說道,“這是我自己想的。”
我爹不信,他擰起了濃眉,喝問道:“你從小就在湖心小築,沒見過外人,沒經過大事,怎麼可能有這些見解?”
“爹,我看書啊!”我不服氣地辯解道,“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我雖然不見人,不代表我就什麼都不知道啊!”
我爹冷哼一聲:“黃金屋?顏如玉?就你看的那些個話本子?什麼狐狸精吃書生成仙,小丫鬟逼死老爺和正房太太一生相守,那些亂七八糟的玩意兒?”
“爹!你誤會我了!”我忍不住跺了跺腳,“我那一箱子書,只有上面幾本是這種,其他的都是正經書呢!”
我爹又是一聲冷哼:“你是說我冤枉你了?”
“可不嘛?”我跺腳道。
我爹看了我一會兒,又躺了回去:“那你倒是說說,你用斷浪,有什麼好處?”頓了頓,他補充一句:“斷浪並不是天下會最有能力的弟子。爹手裡還有些人,你不知道。”
“首先,他很天真。”我掰著手指頭說道,“他跟聶風一起進天下會,聶風這麼有出息,把他比到了泥裡去,他也沒有嫉恨聶風、給聶風使絆子,跟聶風還是好朋友。”
“其次,他並沒有太大的野心,他所思所想,只是重振斷家的威名。”
“最後,他很容易感動,給他一點好處,他就銘記很久。這樣的人,我們培養他、看重他,他定會記得知遇之恩,輕易不會背叛。”
我爹淡淡地道:“還有呢?”
“夠了呀。”我攤了攤手,“他足夠好了。換了其他人,不一定有他這麼合適。”
“知遇之恩?他在天下會做了十年的雜役,就算一時半會兒被你忽悠了,感激於你,可是等他經歷的事情多了,必定會醒悟過來,到時候仇恨加倍,更難收場!”我爹冷冷地道。
我嘻嘻一笑:“到時候選個衷心的婢女,爹你收做義女,送給他做妻子,籠絡他的心。只要他的心陷進去了,哪怕再恨天下會,也會看在媳婦的份上忍住,是不是?”
“幽若,可惜你不是男兒。”我爹怔怔地看了我一會兒,忽然說道。
我很不解:“男兒女兒差別很大嗎?我長得這麼漂亮,武功也不差,腦筋還好使……”
我爹沒說話,只是眼神複雜地摸了摸我的頭髮。
“爹,你說清楚,為什麼可惜我不是男兒?”我不高興地扒下他的手,仰頭看著他,非要他給我一個解釋。
我爹嘆了口氣:“因為女兒總要嫁人的!”
“爹,你怎麼不會算賬啊?”我詫異地道,“我是你的女兒,有你一半的血脈。等我生了孩子,就有我一半的血脈,也就是你四分之一的血脈。你生個兒子,兒子再生兒子,也是你四分之一的血脈,跟我不是一樣?”
不等我爹說話,我又補充一句:“如果你是擔心姓氏問題,那我不嫁人了,我給咱們老雄家招贅,到時候生了孩子跟我姓雄,總可以了吧?”
我爹的臉色有點古怪:“誰跟你說我姓雄?”
“那你姓什麼?”我好奇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