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都似乎瞪了我一眼。
但我不太確定。
一來, 天色太暗, 看不清楚。二來，他整個腦袋被包得嚴嚴實實，僅露出來一條細縫, 看不清他是不是瞪我了。
只是我心裡咯噔了一下，隱約覺得被瞪了一眼。
霍都瞪完我, 就轉身走了。
他並沒有走遠，我看到他彎腰在一棵樹下, 不知道是用什麼在砍樹, 那樹枝搖搖晃晃的。
我低頭摸了摸懷裡抱著的木樁，兩端並不平滑，像是被人用鈍器硬生生拗斷的。
不一會兒, 霍都也抱了一根木樁出來。
“孽徒！”就在這時, 一聲暴怒傳來，金輪法王出現在霍都的身後, 抬手朝霍都劈去。
霍都丟了木樁, 抬手迎擊。
“快走！”霍都朝我喊道。
我往金輪法王的身後看去，並不見達爾巴的身影，便掉轉身子，往回劃。
“混賬！你回來幹什麼？”霍都一邊與金輪法王交手，一邊回頭看我, 見我掉頭往岸邊遊，他大怒地抬起手，朝我身前擊了一掌, “快走！”
水面被他的勁風打到，濺起一蓬水花，澆了我一頭一臉。
“我來著月事，不能受寒。”我抹了把臉，兩條腿踢著水花，繼續往岸邊返回。
就在這時，霍都挨了金輪法王一掌，仰面栽進水裡。
“快走！”他落入水中後，卻是朝我的方向遊來，一隻手推著木樁，拐了個方向，往河面深處遊去。
金輪法王在身後大怒叫道：“你是什麼人？你不是霍都！霍都呢？”
“師父，徒兒不孝。”霍都扭頭喊了一聲，就踢著兩條腿，推著我和木樁往對岸遊去。
金輪法王不會水。
他站在岸邊，乾瞪眼。
“你們跑不了！”遊了很遠，還能看見金輪法王在岸邊站著，渾身散發著怒氣。
我們越遊越靠近河中央。
水裡越來越冷，我只覺得小腹彷彿有冰塊墜著，疼得受不住。
“你剛才為什麼要返回？”霍都問我，“我好容易才找到機會逃跑，你差點壞事！”
我便說道：“我來著月事，不能受涼。水裡太涼了。”
他沒說話，只是一隻手握住了我的。頓時間，我感到有綿綿不絕的熱度，從他的掌心傳過來，通往我的四肢百骸。
本來被河水泡冷的身軀，漸漸不再僵硬。
“霍都，你真是個好人。”我忍不住說道，“我從前冤枉你了，你一點也不卑鄙。”
他聽完，對我翻了個白眼。
“不過，你為什麼要救我啊？”我又問他，“你為我背叛了師門，我要怎麼感謝你？”
他忽然抓緊我的手腕，大聲道：“你說要怎麼感謝我？你自己說？”
“我不知道。”我被他攥得手腕有點疼，便往外掙了掙，“等你想好了，就來找我，我儘量滿足你。”
他冷哼一聲，不說話了。
我們遊了很久，才遊上岸。
“快走。”丟了木樁，霍都扶起我，就往前走。
時間不等人。
金輪法王雖然毀了一條船隻，但這麼大的一條河，絕不可能只有一條船。等他找到渡河的方式，我們就危險了。
寒露濃重，我身上衣裳都溼透，更是寒涼。
但霍都握著我的手，用內力為我取暖，叫我好過了很多。
我們兩個攙扶著往前走，踩過溼漉漉的草地，鑽過茂密的樹叢，不敢耽擱一分一秒。
等到天色漸白，我們身上的衣裳也幹得差不多了。但霍都仍然握著我的手，不停用內力為我供暖。
“可以了。”我對他說道，“你留點內力，萬一遇到什麼事，用得著的。”
他看也不看我：“別說話！”
“哦。”我就閉上嘴。
不經意間掃過他握著我的手，瞳孔微縮。
他包著手的布條，被血液浸紅，呈現出深深的褐色。就在邊緣處，不停有鮮紅的血液湧出來，匯聚成一滴一滴往下淌。
“先把你的手包一下吧。”我站定腳步，拖著他也停下。
他手上被馬蜂蟄得都是泡，雖然被挑開並上了藥，但是好不那麼快。
昨天晚上，他砍樹的時候，大概是把皮肉磨破了。又在水裡泡了一晚上，此刻還不知道是什麼樣子。
霍都不悅地道：“磨蹭什麼，你想被抓回去嗎？”
“可是你的手……”
他一把抓住我：“不用你管！”
說完，便拽著我往前走。
“芙妹！”就在這時，前方響起一聲驚呼。
我抬頭一看，不由得叫道：“齊齊！”
踏著晨曦而來的頎長身影，俊朗深刻的五官湧出溫柔的笑意：“你沒事就好。”
“他救了我。”我指了指身邊的霍都。
耶律齊看了看霍都，對他拱手一拜：“多謝這位公子。”
“別磨蹭！”霍都抓著我的手腕，扯著我往前走，“金輪法王就在後面，還想不想走掉！”
耶律齊點點頭：“那我們快走。”
我們拼盡力氣趕路，然而等到天光大亮時，仍是被金輪法王給追上了。
“站住！”金輪法王的形容狼狽，他面上湧著怒氣，非常不高興地看著我，“小姑娘，你老實跟我走，我放他們一條生路。”
霍都立刻站在我身前：“她不會跟你走的。”他抓著我的手腕緊了緊，而後他將我推到耶律齊的懷裡，頭也不回地道：“帶她快走！”
話音落下，他就朝金輪法王打了過去。
“你到底是誰？霍都呢？”
“師父，我就是霍都，你不認得我了？”
“霍都不會游泳！”
“師父，在你不知道的時候，我偷偷學會了。”
他們兩個一邊交手，一邊插空說著話。
耶律齊便抓著我的手，往反方向跑。
“我們不能丟下他。”我說道，一邊往回掙自己的手。
耶律齊抓著我不肯鬆開，語氣平靜又理智：“金輪法王要抓的人是你，他不會對那位公子如何的。”
“他們兩個有仇。”我說道，“金輪法王會殺了他的。”
他把我從金輪法王的手裡帶了出來，又擺了金輪法王一道，金輪法王一定不會放過他的。
“郭姑娘，你的性命最重要。”耶律齊停下腳步，對我說道，“保護好自己的性命。我去救那位公子，你趕快跑。”
說完，他就往金輪法王和霍都的方向行去。
我看著他的背影，一時怔怔。
我的穴道倒是解開了。但是經過一晚上的奔命，我的體力所剩無幾。
何況，小腹又開始墜痛。
我手中連件兵器都沒有，如果冒然衝上去，只會拖他們的後腿。
但霍都比我好不到哪兒去。我看得出來，他與金輪法王交手的樣子，已經是強弩之末。
耶律齊比他好一點，但他也不是盛怒之下的金輪法王的對手。
大概我的厄運都走完了，就在我茫然之際，只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
“芙兒！”
我循聲看去，登時紅了眼眶：“娘！”
撒開腿，就撲了過去。
“芙兒啊，你受苦了！”我娘抱著我，摸著我的頭髮，淚流下來。
我爹也來了，同行的還有我外公。
“爹，外公，快去救他們。”我指著不遠處交手的金輪法王等人說道。
我爹和我外公點點頭，紛紛上前。
有了他們，霍都和耶律齊都退了下去。
金輪法王雖然武功高強，但他對上我爹一個就夠受的了，何況還加上我外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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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多時，他便被我外公的彈指神通打傷，掉頭就跑了。
“不必追，先看看芙兒。”我外公攔住我爹，而後就掉頭往我這邊行來。
我搖搖頭：“我沒事。”
“該死的金輪法王！”我娘哭得眼眶通紅，“我好好的閨女，長這麼大，就沒吃過這樣的苦頭！”
我抓著她的袖子道：“我真的沒事。娘，你怎麼也來了，你身子重了，一路奔波還好吧？”
“娘還好。”我娘擦了擦眼淚，“對了，你有見到過兒嗎？”
我搖搖頭：“沒有。”
“怪我身子不爭氣，途中肚子疼了兩天，就耽擱了。過兒等不及，先行一步來找你。怎麼，你沒看見他嗎？”我娘問我。
我又搖搖頭：“沒見。”
“大概是錯過了。”我娘說道，“不管他們，咱們先回去。回頭讓丐幫弟子傳信，過兒會知道的。”
我點點頭：“嗯。”
“霍都，你不和我們一起走嗎？”我轉頭看向霍都問道。
他不知道是脫力了還是受了傷，此刻倚著一棵楊樹，渾身透著一股沒精打采。聽到我的話，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便轉身走向相反的方向。
“芙兒，你說他是霍都？”我娘問我。
我點點頭：“嗯。就是他把我從金輪法王手裡救出來的。”
我娘的臉色有點古怪：“可是，霍都已經死了。”
“啊？”我呆了一下。
“還是丐幫弟子發現的，兩天前他被人刺了好幾劍，死得很是悽慘。”我娘又說道。
我點點頭：“哦。”
“哦什麼哦？”我娘點了點我的額頭，又看向霍都離開的方向，她眼神閃了閃，“既然人家不肯報真姓名，那就罷了，咱們回吧。”
我就在我爹、我娘、我外公、耶律齊的擁護下，安全地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