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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信我者,得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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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丁緊握那把造型古樸的銅鑰匙,並沒有轉身離開,望著堆著高低不平將近十堆書籍的書桌後的老人,輕聲問道:“教父,什麼是異端?”

老人手中的鵝毛筆輕輕蘸了蘸墨汁,懸在空中,卻沒有抬頭注視這位被他無比器重的教子,許久,一滴墨汁滴落,在紙張上勻染開來,細微脈絡宛如肆無忌憚的茂盛常春藤,這個教士心目中再簡單不過問題讓紅衣大主教思考了良久,終於緩慢開口道:“孩子,今天的你只要記住,拜佔奧和梵特蘭蒂岡兩個教廷不認可的,就是異端。”

奧古斯丁深呼吸一口,點頭道:“知道了,教父。”

老人低頭凝視著將《教誨》其中一章草稿汙穢的那滴墨汁,這位即將動身去朱庇特城參加紅衣大主教公眾會議的老人嘆息道:“主對我們說;你們需做好牧羊人,認識你們的羊,羊也認識你們,辨別披著羊皮的狼。梵特蘭蒂岡和拜佔奧就是羊圈,尋常的異端就是狼和盜賊,像撒克遜這種另外設立一個羊圈的教徒,現在的你不能夠去判定他是一個無比虔誠的聖徒還是罪大惡極的異端,孩子,你只需如攀爬脈代奧拉的石縫一般低頭卑微前行,總有一天你會看清你今天所敬畏、憎惡和仰視的真相,教父跟你遠在奧格斯歌城的父母一樣,都在耐心期待你將來的位置。”

奧古斯丁露出一個笑容,有這樣一位睿哲的教父一旁指引,他在這個世界的行走道路不僅起點高於常人太多,而且也能夠避免歧途。老人放下鵝毛筆。起身來到奧古斯丁面前,望著身高已經差不多與他一般的教子,眼神像是在看待自己地子孫,輕聲笑道:“奧古斯丁,尼祿和你不一樣。因為他是龐培家族的繼承人,所以我會將世俗的都贈予他,但你是我唯一認可的繼承人,我能給你的。只有一顆脈代奧拉老院長聖徒阿樂翰地心臟,以及一部《教誨》,你會失望嗎?”

奧古斯丁做了個久違的鬼臉,道:“教父。該失望的是尼祿那小子,不過這是他用小牛肉晚餐騙取我給他那些**的應有下場。”

老人暢快大笑,摸了摸奧古斯丁地腦袋,諧趣道:“據說塔梅廊城的迦卡妙小姐要來我們脈代奧拉,希望這位小姐不要覺得我們這些修士不夠清潔,奧古斯丁你最好好好洗個澡,以後你可就是我們脈代奧拉神學院的代言人了。”

奧古斯丁汗顏地退出房間,一想到迦卡妙這位魔法天賦驚豔絕倫的兒時玩伴。突然發現自己終於很男人地第一時間聯想到了她越來越凹凸有致地曼妙身姿,在帝國到了他這個年紀還沒有品嚐過女人滋味的貴族應該不多。最近每次聽到尼祿那小子對神聖帝國最撩撥男人心魂的澳梅科城“白薔薇”,奧古斯丁就有種想要找個標緻女人解決最原始生理需求的衝動,只是每次這種敏感時候都會下意識想到一身黑袍的巫婆,慾火也會一點一滴消弭乾淨,奧古斯丁懷疑是不是這位交給他一張詭異使徒撲克牌的“聖爾忒米斯”對他做了催眠。林雷

奧古斯丁沒有等來迦卡妙這個一回到塔梅廊城便被驚為天人的女人,卻迎來青磚小樓懺悔地的第一次召喚。

青磚房子只有兩層,位於僻靜地東北角落,遠遠離開脈代奧拉主修道院其它建築,似乎有意劃出一條界限。奧古斯丁來到這個“懺悔地”,這裡的大門永遠不會禁閉,教父告訴他房子內共有七名世俗身份迥異的信徒,在這座房子裡呆的時間最長的是老占星師,已經足足六十年。每個懺悔者都有單獨房間。神父接受他們懺悔的時候懺悔者會事先拉起一道黑布簾子,懺悔者在裡。神父在外,意味著前者身陷罪孽泥潭,後者已經脫去所有的原罪枷鎖,直到某天神父覺得懺悔者已經靈魂潔淨,才會親手摘去黑簾。

五號房間。

鑰匙只有一把,但能夠開啟懺悔室所有房間。

開啟房門,手捧經書的奧古斯丁見到一張椅子和一道黑簾,坐下後深呼吸一口,沉聲道:“罪人因有貪心,要用捏造的言語,在你們身上取利。他們的刑罰,自古以來並不遲延,他們地滅亡也不打盹。因為他們愛自己的榮耀,過於愛神的榮耀。”

黑簾後沒有反應。

奧古斯丁內心其實充滿忐忑,這個五號房間的懺悔者是朱庇特城克拉蘇家族的老家主,雖然不至於如澳狄斯親王府上那位老親王那般乖張孤僻,在當年也是個十足地暴戾之徒,說他是貴族中“集大成者”絲毫不為過,貪婪,兇殘,冷血,好色,每一樣在這位懺悔者身上都有淋漓盡致地發揮,只是二十年前某次秋季狩獵他在孤身追逐一隻母鹿的時候差一點墜崖,親眼看著墜入深淵地一大堆獵狐梗和馬車,他才猛然醒悟,拋下整個家族來到脈代奧拉苦修。

“神父,我已經記錄下您說的每一個字。”

終於,黑簾後傳來一個並不尖刻的男性聲音,溫吞而平淡,帶著點信徒的虔誠。奧古斯丁松了口氣,光憑這個聲音確實很難想象當年這位老貴族在帝都張牙舞爪的威風八面,一想到隔了不到幾米的傢伙曾經親手將自己的妻子鞭撻致死,奧古斯丁就有點毛骨悚然,要知道那個女人當時還懷著他的親身骨肉!

奧古斯丁儘量讓聲音變得成熟:“說出你心中的黑暗吧,我會帶領你走出罪孽的泥潭,拭去你身上的泥漿。”

許久,對方回答道:“好了,神父,您繼續。我記下這句話了。”

奧古斯丁有點目瞪口呆,一怒,也不跟這位克拉蘇家族老不死的傢伙客套,直接拿起膝蓋上那本經書,然後隨便翻到一頁就開始朗誦。而且他的朗誦極慢,似乎剛好能配合對方的抄寫速度,兩個人就如鬥牛一般僵持了一個下午,等到奧古斯丁口乾舌燥地時候。黑簾後面的對手終於投降道:“年輕的司祭大人,我現在認可您做我的私人神

奧古斯丁略微疲倦地靠在椅子上,不知道為何,聽到這句話心境便一下子祥和下來。起初想利用這位懺悔者這層關係來打通帝都關係網路的浮躁心態褪去。想見識一下這個昔日帝都大人物真面目地輕浮心思也沉澱下去,他安靜等待老人的懺悔。

沙啞聲音不急不緩響起,“神父,我放下貴族頭銜,拋棄所有親人,我非但不孤獨,反而看清了這些年的虛空像一面鏡子,映出我自己。我站在鏡子外面著鏡子中的自己。覺得又恐懼又憎惡。神父,我這些年一直好奇,難道人真地絕對無法認識上帝嗎?為什麼他要把自己掩藏在模稜兩可的誓言和琢磨不透的神蹟中呢?或者,連自己都不信任自己的人又該如何去信任別地有信仰的人呢?我們之中,願意相信卻又無法相信的人將來會如何呢?還有,那些既不願相信也無法相信的人,他們的命運又將如何呢?老神父告訴我,主將天堂承諾於人,於是人換給他生命,可主如何讓我心甘情願付出生命?”

一連六個問號。

奧古斯丁皺眉。沉思。

這是另一種意義上的一場戰爭,教父將鑰匙交給他肯定不是讓他做個純粹意義上的神父。

隨後不等奧古斯丁這個年輕的神父咀嚼那六個問題,曾經不可一世地老人帶著近乎呢喃的複雜語調道:“神父,我要的不是假定,而是真相。我要上帝向我伸出手來顯示他自己。對我說話。”

奧古斯丁吐出一句不曾記載在這個世界任何一部經書典籍中的話。然後便徑直起身離開房間。

“信我者,得永生。”

隨後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人需要奧古斯丁去聆聽他們的懺悔。奧古斯丁日復一日重複他幾乎精確到一分鐘的苦修,凌晨3點起床,他沒有壓縮祈禱的時間,對他來說這就像是一種對意志力的巨大考驗,明明在苦苦追求力量的道路上狂奔,卻一定要刻意放慢腳步休憩,第一次祈禱完畢後就拎著鐵槍去空地做基礎訓練,那棵鐵拔翁樹終於還是沒有逃過這杆鐵槍雨點般敲打的噩運,奧古斯丁對每一槍擊打古樹地力道極有控制,所以不至於驚動脈代奧拉隱士,這期間迪米特這只吸血鬼侯爵沒有一次接近主修道院,一旦張開那對蝠翅,奧古斯丁一點都不懷疑脈代奧拉內幾個年老強大的魔法師會施放出幾個近乎媲美禁咒的恐怖魔法。

反正交代過這位黑暗僕人對約妮娜城堡內的“祭壇”鎧甲留心,奧古斯丁也不怕這只高等長生種會感到無聊,他清楚記得這位古老侯爵聽到黑暗聖骸“祭壇”時候的那骨子狂熱,那是一種陷入癲狂地神態。

但迪米特也跟他說過,脈代奧拉有樣東西絲毫不比“祭壇”遜色,那就是教父曾經說過地“一顆心臟”,聖徒阿樂翰的心臟。

“傳說聖徒阿樂翰為了向世人昭示他地心是無私無邪的,死前囑咐他身邊的人在他死後將他的心臟解剖給人看,如今他這顆被解剖開的心臟,仍然陳列在一個咒語密封的玻璃櫥窗裡,由歷代脈代奧拉神學院的元老共同看管,一共三把鑰匙,你這把是其中之一。”

說話的是尼祿,不知道他是怎麼發現了奧古斯丁每天半夜都會進行騎士練習,他平常在一旁呆著就是保持絕對的沉默,要麼站在石崖附近讓人覺得他下一秒就要跳下去,要麼託著腮幫坐在那棵鐵拔翁樹幹上對著天空發呆,本來也不敢做出這種瀆聖舉止,後來看奧古斯丁拿著他的小牛肉飯坐在樹枝上吃得特別愜意,經不起誘惑就也偷偷爬到樹上,於是這棵從未有人攀爬過的鐵拔翁樹就成了他跟奧古斯丁的私人領地。

奧古斯丁收起槍,抹汗道:“不愧是聖徒。”

坐在鐵拔翁樹枝上的尼祿神往道:“這位天使神學家建立起梵特蘭蒂岡龐大的經院哲學體系,成為思想領域中佔據統治地位的學說,雖然不像拜佔奧教廷歷史上第一位教父阿奎那的經典那般被稱作至今唯一真實的哲學,但也足夠讓我們渺小眾生一輩子仰視。”

奧古斯丁將手中鐵槍插入一道漸漸被擴大的石縫,笑道:“你也仰視?”

一點都不像是個龐大家族繼承人的少年倒貌似是衣食無憂後便無憂無慮的小平民,靠著樹幹,笑道:“尊敬的司祭大人,等你擁有另外兩把鑰匙後,我也會仰視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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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古斯丁啞然失笑。

而藏書室的占星閣,聚集著脈代奧拉神學院的幾位元老人物,約克站在角落心懷敬意地練習咒語,天才少年的老師馬可伯特副院長盯著依稀可見的空地,奧古斯丁鐵槍劈刺鐵拔翁樹以及尼祿攀爬那棵“聖樹”的行徑都瞧在元老們眼中,幾乎都隱隱不悅,大半年不曾在眾人面前出現過的院長伊耶塔終於來到占星閣,在幾位元老的由衷敬意中來到視窗,望著兩個在空地上嬉戲打鬧的教子,眼神有意無意在面有怒容的老占星師身上停留瞬間,執掌脈代奧拉神學院時間並不長的紅衣大主教神情自若,輕聲笑道:“你們是不是覺得這兩個孩子行為褻瀆了聖徒阿樂翰?”

元老們都沒有說話,眼前這位院長除了是脈代奧拉神學院的負責人,他們更是在面對一位帝國教廷內最有希望成為牧首的紅衣大主教,如果這成為事實,那麼這位院長將是脈代奧拉歷史上的第三位牧首大人。

梵特蘭蒂岡教廷新一次紅衣大主教會議即將在朱庇特城召開。

半年後也許這個一臉平淡笑容的院長手中就有一根牧首權杖。

所以就連馬可伯特都緘默不語。

院長輕聲道:“若覺得只能頂禮膜拜先哲聖徒,脈代奧拉隱士苦修的宗旨又何在?也許我們都老了,也都忘了,聖徒存在的真正意義。”

留下這幾個被這句話帶出一陣敬畏的元老,紅衣大主教轉身,自言自語道:“信我者,得永生,我的孩子,你替教父解決了一個最大的難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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