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莎現在很想昏死過去。
這樣一個場景，任誰都不會想直挺挺地站著直面這淋漓的尷尬的。
而更為令人憂鬱的是，那雙罪惡之手，還因為其主人的驚訝，依然留在原地，不曾挪開。
謝莎覺得自己如果是座雕塑就好了。可惜現實永遠是殘酷的，她既不是沒有生命也沒有羞恥心的雕像，也沒有從這彷彿噩夢一般的場景清醒過來，她等到的只是身旁蘿絲的一聲晚到的驚呼。
剎那，彷彿是黑白的默劇有了聲音，一切又都鮮活起來。
最為明顯的就是，那位罪惡先生終於收回了自己的雙手，臉上淡定，彷彿剛才發生的事只是眾人的一場夢。
“凱瑟琳，小心一點。”卡爾臉上沒有絲毫異色，側身讓兩位花樣少女先行。
謝莎的臉色後知後覺地紅了起來，她現在寧願保持剛才的靜止姿態，也不願像現在這般尷尬得想找個地縫鑽進去。
然而，卡爾那若無其事的樣子，卻讓她的尷尬稍稍減少。如果他為這場意外道歉，或許她才會羞得恨不得沒有出生在這個世界上吧？
蘿絲有些不悅地飛快看了卡爾一眼，拉著自己的妹妹走在了前方。
她討厭卡爾?霍克利，討厭他看著自己時的侵略眼神，討厭他滿身的銅臭味，討厭他是她的未婚夫，現在還要加上一條――她討厭他佔了自己妹妹的便宜。
卡爾?霍克利看著怒氣衝衝的蘿絲和努力維持平靜的凱瑟琳走遠，低頭瞥了自己的雙手一眼，嘴角不由得溢位一絲若有若無的微笑。
手感……似乎還不錯。
身為一個有錢人，馬術是必修課。卡爾放棄了汽車這種方便的工具，轉而讓兩位小姐上了專門備下的馬車，自己則跨上了一匹矯健俊美的白馬。
這是謝莎第一次走出那座古老卻沒有生氣的房子，自然十分興奮。
這時候的馬車不像她過去在中國古裝電視劇中看到的那樣封閉，她很輕易就能看到外面的一切。一路行去，馬路上的人越來越多，周邊的店鋪也越來越熱鬧。她的眼前，彷彿攤開了一幅二十世紀初期的生動畫卷，鮮活的人物迎面而來，真實得令她嘆息。
這是她現在生活的時代，跟她的家人朋友相距整整一個世紀。
裁縫店很快就到了，蘿絲和謝莎分別在卡爾紳士的攙扶下出了馬車，走進店裡。
蘿絲不願意陪著卡爾在外頭等，執意跟著謝莎進了試衣間。
換衣服時，謝莎頭一次認真從鏡子中打量自己。
不管看幾次，這張跟自己毫不相象的臉都令她覺得陌生。鏡子中的女孩，嬌小可愛，比起豐滿的蘿絲，她就像是一朵乾癟的小花。唯一令她看起來不至於那麼瘦弱的，便是她那高聳的胸脯了。在束胸的作用下，那道深深的事業線引人注目。
謝莎腦中不自覺想起剛才置於自己胸下的兩隻手，此刻彷彿還能感覺到那透過衣料傳來的熱度和觸感，不禁臉色一紅。
一旁幫著謝莎一起穿衣的蘿絲注意到她的異狀，不由調笑道：“我親愛的凱瑟琳，你是被自己的美麗身材迷住了嗎？”
謝莎連忙將那雙手從自己腦袋中趕出去，微惱地看了蘿絲一眼，卻因為心虛而沒有反駁她。
蘿絲站在謝莎身旁，也看向試衣鏡中的自己。被繁複花紋雕刻的鏡框圍著的玻璃鏡內，兩個身量相差無幾的少女並排而立。兩人眉目相似，神情卻有不同，一個歡笑中夾雜著愁緒，另一個則是安靜中帶著絲羞澀。
“凱瑟琳，我真羨慕你。”蘿絲忽然開口。
謝莎從鏡子中看著神色凝重的蘿絲，從她的神情中明白了她說的是什麼，“蘿絲……以後，我也會跟你一樣。”
這個時候流行的是包辦婚姻，這是生在貴族家庭中的男女們躲不過的坎。謝莎在接受了自己將會在這個時代生存的無奈事實後，也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自己也接受這樣的命運。
蘿絲神色一緊，伸手搭在謝莎的肩膀上，神情苦澀，“至少，不是現在。”
“都一樣的，蘿絲。”謝莎安慰著她，伸手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蘿絲，你只能看開一點。”
謝莎不否認，她喜歡這個白得來的姐姐。意外成為了凱瑟琳，她也該承擔起這個身份帶來的責任。比方說，她可以試著開導她這個因為看太多書想太多而有了不同於主流貴婦思想的姐姐，讓她能敞開心扉接受家族的安排。更何況，從目前來看，她這位姐夫還不錯，應當值得託付終身。
“我明白……我都明白！”蘿絲垂下視線，壓抑激動地說，“但我不甘心！我不願生在這樣一個家庭，連自己的婚姻都無法做主。每個人都覺得清晨是一天的開始，是充滿希望的，但我從來沒有那麼想過。凱瑟琳，你知道嗎？每天早晨是我最痛苦的時候，因為我必須離開我安靜的房間，去面對這紛紛擾擾的一切，這令人窒息的、想要不顧一切逃開的壓抑！”
“蘿絲……”謝莎有些無措地望著情緒外露的蘿絲，唯一能做的，只是抱著她，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讓她儘快平息下來。她生於現代，長於現代，又是在一個普通的家庭，完全沒有過蘿絲這樣壓抑的情緒。長到十八歲，她最苦惱的只是高考若是考不好會辜負老師家長的期待。
然而蘿絲的痛苦，她可以透過對方那顫抖的身體感同身受。
這樣的蘿絲，讓謝莎有些擔心。但她無計可施，她無法幫蘿絲走出困擾她的這一切，她自己都被困在其中。
在謝莎的擁抱之下，蘿絲很快就冷靜下來。
“對不起，我說了一些任性奇怪的話。”蘿絲擦了擦眼角，勉強對謝莎扯了扯嘴角。
“咦，你剛才說了什麼嗎？”謝莎故作驚訝。
蘿絲撲哧一笑，終於展露出真實的笑顏。
試過衣服，確定很合身後，蘿絲準備付剩下的錢，讓裁縫店將衣服送到自己家中。
然而服務生卻告知，錢已經付過。
會這麼做的，自然只有陪她們一起來，一直耐心坐在外面的卡爾?霍克利了。
見蘿絲皺眉望著自己，卡爾露出無懈可擊的笑容，挑起一邊眉毛道：“蘿絲，這是我送凱瑟琳的禮物，就當是我這個未來的姐夫，給小姨子的見面禮。事實上，這份禮物，我還嫌太輕了。下次拜訪，我會再補上與凱瑟琳的身份和美貌相符的禮物。”
卡爾都這麼說了，蘿絲自然不好拒絕，她便去服務檯，將自己家的地址告知。
“凱瑟琳，我能知道，你們剛才發生什麼了嗎？”卡爾忽然低聲問謝莎。像是怕蘿絲聽見，卡爾離謝莎很近，因說話而噴出的熱氣，幾乎就在她的耳旁。
謝莎猛地後退一步，受驚地看向卡爾。
卡爾挑了挑眉，似乎對謝莎的大反應很是不解。
謝莎訕訕一笑，也壓低了聲音說：“卡爾……剛才並未發生什麼。”
卡爾眯眼，視線卻轉到了蘿絲的方向，聲音中帶著洞若觀火的明朗，“凱瑟琳小姐，我很想說我並沒有注意到蘿絲發紅的眼眶……但我是她的未婚夫，如果連這點都沒有注意到，那我就太不稱職了。”
謝莎敏銳地察覺卡爾是真的生氣了，不禁縮了縮脖子。
她這位姐夫，現在似乎有點嚇人。
“……蘿絲只是忽然有些傷感而已。”謝莎自然不能把真相告訴卡爾，只好含糊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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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卡爾卻並不滿足於這樣的答案，“傷感？她是為了什麼事情傷感？難道她現在對於嫁給我還有什麼不滿嗎？”
“不，不是的……只是一些小事……女人總是多愁善感的。”謝莎立刻回道。
卡爾此時看了謝莎一眼，站直身體拉開了與她的距離。他當然知道這位小姐並未告訴他實話，其實他也能想到，蘿絲所謂的傷感到底是什麼。想到蘿絲方才或許正一臉厭惡地對凱瑟琳說他對她纏得多緊有多討厭，他就一陣不悅。然而當蘿絲回到兩人中間的時候，他又恢復了一貫的微笑，像是最優雅的紳士。
三人再次上路，這回目的地便是城中最為熱鬧的賽馬俱樂部。
卡爾騎著白馬跟在馬車旁邊，緩緩跟兩人說明，因為新到了一批賽馬，最近幾天賽馬俱樂部會很熱鬧。兩位小姐看上哪一匹馬了也可以下注，他會幫她們辦好一切。
上一輩子只真正見過騾子的謝莎對此十分期待。她的平民思想和現階段的上層生活撞擊在一起，讓她有些找不著北。她幾乎想以詠嘆調高聲表達自己的心情：哦，有錢人！
但謝莎沒有料到，出門時的意外已經奠定了這一天的主基調，美妙的心情也無法阻攔意外的再度發生。
這場令謝莎蛋疼的意外發生在謝莎下馬車時，聽著不遠處的建築物裡發出的陣陣歡呼聲，她心情激盪，在攙著卡爾的手下車時，腳下一滑……
毫無疑問，卡爾不會對即將摔倒的女子不聞不問。
因此，失去平衡的謝莎整個人都撞入卡爾的胸膛，那挺翹的鼻子正好磕在他胸前衣服的紐扣上，她幾乎是立刻就被刺激得流下了眼淚。
現在的情況很令謝莎無語。
她嬌小的身子整個埋在卡爾的胸前，雙手因為失去平衡的恐懼而下意識地抓著什麼，具現化在此刻便是緊緊地抱住了卡爾纖細卻有力的腰。
謝莎僵硬著身體，完全不敢抬起頭來。不僅僅是她此刻的眼淚令她尷尬，也因為她與卡爾的這一姿勢。
――她的未來姐夫會不會誤會她在勾引他啊？已經兩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