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玉冰清和叱雲明月出城已過去了兩日。
今夜子時，便是南梁軍攻城的時刻。
這兩天的時間裡，北固城的城牆上多出了許多的夜叉檑和狼牙拍，佈置了二十幾臺弩砲，都是些老物件，被公輸家的人修了修，湊合著用。
十門大炮列開，隨時準備轟擊南梁軍的攻城器。臼炮也以部署好，等候著關門打狗的那一刻。
八百名鳥銃手集中在南門的內城牆上，燕雲義從則上離開戰馬，登上城牆，隨時準備射殺靠近的敵人。
每個可能搭梯子的口子都安排了青城弟子噼腦袋，其餘的各派門人都藏匿在女牆後面伺機搏殺，北固城原本的駐軍則分散佈置在內城牆。
與薔薇武士一同來的玄甲騎兵徘迴在城中，一旦敵人進入城池，會立即遭遇他們的踐踏。
萬事俱備，只待敵軍發動攻城。
城外，南梁軍的雲梯與井闌車緩緩前行。
東西兩邊的南梁軍也開始前進，他們的任務不是攻城，而是造勢，只需要堵住城門不讓裡面的人出來即可。
北門的南梁軍則數量較少，陣型鬆散。
圍三缺一，常見的城戰打法。
城牆之上，公輸羽排程公輸家家丁，調轉炮口，對準前進中的雲梯，一輪射擊，當場將一臺雲梯的軲轆打碎。
雲梯沉重，沒了軲轆，再難前進一寸。
清理炮膛，給大炮復位後，公輸羽便讓大炮交替攻擊，有五門正在裝填，另五門瞄著攻城器打，輪流投射，火力不斷，南梁軍十幾臺雲梯和井闌都因為遭遇炮擊而癱瘓，再靠近的時候，城牆上的弩砲也夠得到，開始投射。
因為有公輸家的新式武器在，南梁軍的攻城器損失慘重，最後僅有兩臺雲梯搭上了城牆。
見攻城器損毀嚴重，蕭文忠調出三十臺床弩，連續不斷地向城牆上射出小臂粗細的弩失，以供士兵攀爬。
女牆之後，玉漣心攥著承影劍，如獵人般等待。
一眾青城弟子也握緊手中闊劍，等候著。
雖然此前多有嗆火嫌隙，此刻並肩作戰，卻無半句怨言。
“來了。”
一名灰頭土臉的南梁士兵藉著床弩弩失爬上城牆，剛剛冒了個頭，迎面就是玉漣心的一刺，直接穿了腦袋。玉漣心勐地一收，那南梁兵便掉了下去，還砸倒了兩個人。
旁邊的口子，也上去一個南梁兵，他就慘得多，遭了青城門人一個重噼，鐵盔都兩半了，腦袋自也兩半了，連慘叫都沒發出來，就掉了下去。
“來來來，狼牙拍，下！”
控制狼牙拍的鐵鏈一鬆，幾百斤重的狼牙拍譁啦一聲砸了下去，連著釘在城牆上的弩失也給推平了。
燕雲義從的弓箭也是一直沒停，登臨城牆的多遭射殺，攻城戰才剛開始三刻，南梁軍已經死傷三千多人。
蕭文忠皺起眉頭，心中暗道：“內鬼在做什麼？還不開門？”
先前的金甲女將應如是從他身後走來，看到蕭文忠愁眉不展，故作媚聲道：“郎君怎地發愁啊？”
“如是，吟花殿不是已經安插內鬼了嗎？怎麼這個時候了還不起作用啊。”
應如是澹澹說道：“那條讓內鬼在南城門開門的訊息，其實就是給白天宇看的。”
“這是……”
“以薔薇武士的本事，在發現內**亂之後，必定以雷霆之勢清除掉內鬼，而後截獲我們傳遞過去的訊息。所以那條訊息是故意讓他們看見，把力量集中在南城門，待我軍攻入時伏擊我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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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如此。”
“看他們炮火這般激烈，想來所有的戰力都已經集中在南城，現在，我們可以讓東西兩側的人發起攻勢，他們兩翼力量薄弱，一鼓作氣，便可拿下，進城之後圍攻南門，一戰便能將他們全殲。”
蕭文忠面露喜色，叫傳令兵將命令傳遞過去。
他已經看到了南梁大旗在城上飄揚時的樣子。
南門打得熱火朝天，東西兩門，南梁軍卻是兵不血刃便將其拿下。
越來越多的南梁軍自東西兩門魚貫而入，數量已達五萬餘人。
他們進城之後，卻見眼前一片混亂景象。
到處都是民房，小巷，主街只走了沒多遠就沒了路，不知該往哪兒走才是去南門的路。
“將軍，這路好怪啊，咱們怎麼走啊”
“上北下南左西右東，來，跟我來！”
尋常城池，都是棋盤佈局，直來直去，而這北固城，當年主持建造之人乃是一道門高人，見其地勢乃兵家必爭之地，遂以八卦佈局，環環相扣，攻入之人若是沒有地圖，便會迷失在大街小巷之中，尋不到出路。
五萬多人，此刻在城中的大街小巷裡來回奔波，走了不知道多少圈，就是尋不到南門。
“上房頂，跳房頂上走。”
白天宇叫百姓撤走無疑是最正確的決策，若是百姓還留在城裡，南梁軍大可直接抓些百姓當嚮導，畢竟他們在城裡生活了幾十年，熟悉得不會能再熟悉。如今地圖沒有，嚮導沒有，進來就是個睜眼瞎。
南城牆之上，公輸羽放下望遠鏡，對白天宇說道：“盟主，他們已經進城了，顯然，這些傢伙不知道北固城之中是一座巨大的八卦迷陣，看，已經繞蒙了。”
“他們已經開始從房頂上走了，過不了多久，就能強行走出來。”
“走不出來的。要是走房頂就能出來，那可太小看這位道門高人了。”
“哦？”
“咱們站得高，尚不能看清全貌，他們只是踩在房子上，又能看多遠。以這個距離，他們那個視角，是看不見城牆的。”
“若是一路拆房破牆，硬是打通一條路呢？”
“您猜猜他們認得清方位嗎？”
白天宇抬頭看天，沒有北斗星，也沒有月亮。
“烏雲蓋頂，他們沒法藉助星辰和月亮辨別方向。”
“再轉一會兒，他們就找不著北了。”
“可以讓駐軍那一千來號人入內城，把他們往北門引，然後，再迅速散走。”
“明白。”
這一千來號老兵可是太熟悉城中佈局了，入了內城，尋著小路，一直摸到北方，然後現身，做出一副要和南梁軍接戰的樣子，打了一下，便馬上撤走，撤還走走停停，讓南梁軍看得見又抓不著。
不知不覺中，他們面前出現了一座城門。
可以肯定，不是南門，因為有人。
他們找到北門了。
駐軍老兵繼續現身，逃走，現身，再逃走，在城裡來回流竄，順便把東門和西門的城門也給關上了。
然後帶著精疲力盡的南梁軍又來到北門。
“這是哪個門啊？”
“不知道。”
開啟看看吧。
北門一開，部署在北門的南梁軍以為是裡面的東齊人遭不住攻擊，要從北門突圍而走了，立馬衝了上去，不由分說便是一陣砍殺。
“喂！幹什麼！”
“瘋了吧，自己人，自己人！”
“停手，快停手！”
等南梁軍發現對方是自己人時，北門已經是一片屍山血海。
黑夜一片，沒什麼光，也沒打著大旗，不知道旗號，若不是南梁的方言蹦出來，興許兩邊能殺到無人生還。
南門的戰鬥，仍在激烈的繼續著。
第一道城門已破，敵人進入翁城，開始攻擊第二道城門。
“來吧，再多來點。”
越來越多的人聚集在翁城之中，搭梯子的搭梯子，推衝車的推衝車。
等候多時的臼炮與開花彈一齊送上了激昂的奏鳴曲。
爆炸與烈焰，讓南梁軍直面最險惡的地獄。
鬼哭狼嚎，撕心裂肺。
但這還不算完。
城門處的南梁軍還在蜂擁而入。
“倒油！”
一桶一桶的火油與火把一起落下，一道烈焰圍牆在城門口升起，被火焰吞噬的南梁軍，正痛苦地掙扎，外面的人，再不敢上前，都怕引火燒身。
另一部南梁軍從北門出來後，再度清點，五萬多人竟少了一萬多，除去在烏龍事件中死掉的，剩下的八成是迷在城裡出不去了。
“大將軍，這城不對勁。”
撤出來的南梁軍先派了個傳令兵回去把遭遇說了一遍，自己就地修整。這邊蕭文忠笑容逐漸消失，看向應如是：“你太大意了。”
“此刻我軍若是退了，士氣再難挽回，眼下，正應該一鼓作氣，拿下南門。”
“你也看見了，那公輸家的火器非比尋常，我軍寸步難行。”
“我軍不是挖了地道嗎？從地道攻入。”
“已經用了，他們在城牆下挖了一條深溝，我們的地道到那裡便斷了，人家就在上面守株待兔，冒頭一個敲死一個。”
“唉……”
“報！大將軍，我軍糧倉遇襲。”
蕭文忠這次，實實在在地被震到了。
“敵人燒燬了大部分糧食，還……”
話未說完，突如其來的一箭便將其斃命。
玉冰清和叱雲明月帶著燕雲義從緩緩現身，玉冰清還說：“我就說得留個活口吧，你看看，直接去稟告大將軍，順順當當地把咱們帶過來了。”
此時南梁軍主力盡出，蕭文忠沉身邊只有幾百親衛。
“殺！”
燕雲義從，名不虛傳，僅僅一百人且弛且射，竟一路打穿了南梁軍。
前方攻城不利，士氣低迷，已生退意，突然又遭逢一隊快馬精騎的衝殺，更是雪上加霜。翁城已經進不去，連衝車都被炸碎了，再怎樣，也拿不下北固城了。
夜盡天明，南梁軍鳴金收兵。黎明到來，照亮廝殺過後的戰場。
火與劍走過的地方，只有寂靜無聲的死亡。
“師父！”
玉漣心跑向叱雲明月，看見師父沒事，開心地咧嘴笑了。
叱雲明月抽出一條絲帕，輕輕地為玉漣心擦去臉上的血汙與灰塵，欣慰地說道：“徒兒長大了。”
十萬大軍折損近三萬，又斷了糧食，只能暫時退回南梁境內修整。說是南梁境內，距離北固城不過幾十裡，等到後方糧食運上來，轉眼間又會兵臨城下。
好在，南大營的援兵也已經抵達，守城的力量充足起來，也能讓南梁暫時不敢妄動。
但這不過是虛張聲勢。南大營的兵也多是些老弱病殘加新兵，只是南梁不知虛實，所以不敢輕舉妄動，畢竟三萬大軍不是個小數目，七萬人想啃下三萬人駐守的城池根本不可能，除非不戰而降。
而且眾武林人士沒有要走的意思，仍留在北固城，這無異於斷了南梁的最後一點念想。
只有一個人走了，玉漣心。
她並非離開戰場，相反，她直入南梁境內。
叱雲明月太過引人注目，畢竟她這樣的十二頭身比的美人世上只有一位，要想為千鶴派報仇殺了石信，只有玉漣心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