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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不是放棄,而是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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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李青山離去之後不久。

一個年輕的男子出現在了道殿之中。

他恭恭敬敬的跪在天諭大神官身前。

他叫程立雪,是天諭司司座。

這時,只聽得程立雪低聲說道。

“弟子覺得,李青山很可能會壞事。”

天諭大神官道:“做好你的事。”

“我讓你看的那個人,你看的如何了?”

程立雪道:“弟子看了他許久,當初隆慶師弟毀於他手,神殿裡都認為那是仗著書院給他提供的恐怖神物,即便是觀海僧和道石連續敗在他手下,依然沒有人覺得他有多強。”

說到這裡,程立雪稍微停頓一下後,繼續恭敬說道:“不過,弟子已經可以確認他應該已經是洞玄上境,和在荒原相遇時相比,此子境界修為的提升速度可稱恐怖。”

天諭神座微微頷首,道:“他是夫子的親傳,這不算什麼。”

“如果夫子回到了書院,能夠親自指點他,如果他修為境界的提升速度變得和庸人一般,那才是真正的恐怖。”

說到這裡,天諭神座看著身前的弟子,問道:“只是他為什麼能夠修行神術?”

程立雪說道:“我在想是不是與桑桑師妹有關。”

天諭神座靜靜看著他,說道:“你如何證明?”

程立雪猶豫片刻後搖了搖頭。

天諭神座悠悠回思著多年前的過往,淡然說道:“那你可曾知道,書院當年那位軻先生,也曾經在世間展露過神術?”

程立雪震驚無語。

除了西陵神殿之外,世間居然還有別的人能夠修行神術,已經讓他覺得惘然失措,因為桑桑的關係,他能勉強接受寧缺身上發生的事情,但此時從神座口中得知,多年前書院便有人已經掌握了神術,這實在是他無法接受的事情,哪怕那個人是傳說中的軻先生。

天諭神座道:“寧缺無論是從桑桑處學會西陵神術,還是從軻先生衣缽中覓得關鍵,對於道門而言,本來都沒有什麼區別。”

“但軻先生對昊天的信仰不可能堅定,他怎麼能夠修行神術?”

“如果寧缺是從軻先生處學會了神術,這神術究竟是什麼?”

程立雪神情惘然說道:“寧缺即便是顏瑟師伯的弟子,我們也要多加警惕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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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仰是什麼,本身就是一個很複雜的問題,至於什麼才叫做堅定,那更是只有偉大的昊天自己才能做出判斷。”

天諭神座淡然說道:“你的疑惑,不是天諭司的職責,而是裁決司的問題,稍後修書一封回西陵,讓他們自行處理吧。”

程立雪應下,又想起西陵前些天傳來的訊息,微微皺眉說道:“聽說裁決神座身上的傷一直未曾痊癒,最近情緒……”

天諭神座靜靜看著他的眼睛,說道:“神殿三司各司其責,裁決司那邊最近你最好遠離,切莫被那盆汙水髒了自身。”

程立雪聽著這話,吃驚問道:“弟子不明白。”

天諭神座眼簾微垂,悠悠說道:“光明師兄去了,我也老了,眼看著裁決司即將出一件大事,我有些不安。”

程立雪有些緊張的問道:“既然已經知道要出大事,為何不能提前阻止?”

天諭神座抬起頭來,憐愛的看著他,說道:“你跟隨我也有二十餘年,在天諭司也有很長時間,難道還不清楚,所謂天諭只是奉天之諭。”

“我們或許能比世人提前知道一些事情,但那是昊天讓你我知道,提前阻止?那豈不是要逆天行事?”

“更何況裁決司這件大事,對神殿而言或許不見得是壞事。”

……

……

小院裡。

葉千秋剛剛迎來了一位客人。

這位客人是大唐國師李青山。

葉千秋請李青山坐下,給他倒了一杯茶。

“國師大人果然是公務繁忙。”

“非得我派弟子前去相邀,國師大人方才肯移步啊。”

李青山聞言,頗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讓先生久候了。”

“並非是我公務繁忙,只是自從顏瑟師兄去後,我有些問題一直想不通,所以,便自我隔絕了些時日。”

葉千秋笑道:“那現在想通了嗎?”

李青山搖了搖頭,道:“想通了一些,但還有些沒想通的地方。”

葉千秋道:“那怎麼不繼續想?”

李青山道:“長安城裡,又來了一位大人物,所以,我已經沒有時間去想。”

葉千秋道:“天諭神座到了,對嗎?”

李青山眼中閃過一抹精光,道:“果然什麼事情都瞞不過先生的眼睛。”

葉千秋笑了笑,道:“我昨夜和夫子喝酒喝到一半的時候,就看見天諭神座入城了。”

李青山聽到這話之後,眼皮子又是一跳。

這句話包含的信息量太大了。

他一直懷疑眼前這位和夫子有關係,現在他的這句話,就坐實了他和夫子的確有關係,而且是關係不淺。

一般人,誰能和夫子把酒言歡?

就是皇帝陛下也已經有很多年沒有見過夫子了!

李青山的心,在這一刻,卻是莫名的安穩下來。

懸了許久的心,在這一刻終於回到了肚子裡。

夫子能和眼前這位把酒言歡,就足以說明眼前這位對於大唐而言,並沒有任何威脅!

李青山思緒亂飛了一會兒,然後說道:“夫子回來了?”

葉千秋微微頷首,笑道:“回來了,過幾天,他說要來我這裡吃火鍋,要不你也來?”

李青山沉默,臉上閃過一抹不可置信,道:“我也可以來?”

葉千秋笑道:“吃頓飯而已,為什麼不能來。”

“我這人一向隨和,沒有那麼多架子。”

“既然顏瑟說你的棋下的不錯,那你自然該經常來找我下棋。”

“你知道,我平常沒什麼太多的娛樂活動。”

“自從衛光明走了,便更無趣了。”

“所以,你得常來啊。”

李青山聞言,臉上閃過一抹歡喜,極為認真的點頭,道:“好!”

葉千秋笑著抬手,道:“別愣著,喝茶。”

李青山咕咚咕咚的把茶杯裡的茶一口氣喝完。

他已經好久沒有這麼痛快過了。

這口茶將他淤積在胸中多日的氣,一下子就順了下去。

“好茶!”

李青山喝完之後,贊了一句。

葉千秋笑了笑,把棋盤擺好,道:“來一盤?”

李青山笑道:“好。”

二人一邊下棋,一邊聊天。

聊著聊著,就聊到了西陵神殿。

葉千秋道:“西陵神殿有一位掌教大人,有三方神座。”

“無論坐在神座上的人是老是病是傷還是被囚,但只要他們還活著。”

“他們便是地位無限尊崇,受到世間億萬民眾膜拜敬仰的大神官。”

“可是,現在衛光明死了,西陵神殿上便空了一方神座。”

“所以,天諭神座來了長安。”

“他要帶走衛光明的傳人。”

李青山微微頷首,道:“先生說的一點都不差。”

“神座空以待人,西陵神殿不可能允許這種情況持續太長時間,所以當知曉光明大神官曾經在世間留下傳人後,神殿急迫要做的事情,便是把那位傳人帶回西陵。”

“這件事情暫時還處於秘而不宣的狀態之中。”

葉千秋笑了笑,道:“你知道桑桑是我徒弟吧?”

李青山愣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

葉千秋一臉平靜的說道:“當初,衛光明要收桑桑為徒,桑桑沒答應,還是我穿針引線,才讓桑桑答應了做衛光明的徒弟。”

“但是……我是大師父,他是二師父。”

“這個順序,是衛光明認可的。”

李青山後背突然有些發涼,他悄然問道:“您不會阻擋天諭神座吧?”

葉千秋笑道:“你是希望我擋他,還是不擋他?”

李青山道:“當然是不擋。”

“您應該知道長安經不起您這樣的人物摧殘。”

葉千秋笑了笑,道:“有時候,你越是小心翼翼的維護一件事物,那這件事物就越可能遭受破壞。”

李青山道:“這麼說,您已經打算為難天諭神座?”

葉千秋搖了搖頭,笑道:“你錯了,我並沒有那個打算。”

李青山有些一頭霧水的看著葉千秋,道:“那您是想?”

葉千秋笑道:“其實,我是想去西陵神殿看一看的。”

“但又想了一下,那神殿枯朽不堪,好像也沒有什麼好看的。”

“何必去費那勁氣呢?”

“坐在這裡,好好的下兩盤棋不好嗎?”

李青山聞言,倒也是無法反駁葉千秋的話。

那座神殿,的確是有些枯朽不堪。

但,那座神殿之中,三方神座的傳承,各自依遁著不同的路徑。

裁決神座的傳承,是昊天透過對力量的評判而做出選擇。

天諭神座的傳承,是昊天透過對預言的顯露而做出選擇。

光明神座的傳承,是昊天透過對光明的延續而做出選擇。

將死的光明大神官,在長安尋覓到自己的傳人,這必然是昊天的意志,那麼那名傳人,便一定是未來的光明大神官。

李青山很清楚這一點。

所以,他擔心葉千秋會和天諭神座對上,最終驚動了昊天。

如果是那樣,長安也許會因為這場對決,而陷入生靈塗炭當中。

好在,李青山又聽到了葉千秋並沒有和天諭神座對著幹的想法。

“該你了!”

葉千秋看著還在愣神的李青山說道。

李青山聞言,從諸多雜亂的想法之中清醒過來,然後落下一子。

……

李青山在小院裡呆了大概有一個半時辰。

然後,他走了。

到了晚上的時候。

桑桑和往常來到了小院寫字。

不過,寧缺也來了。

葉千秋看到寧缺鐵青著一張臉,笑道:“桑桑回來了,難道你不應該高興?”

“板著一張臉,給誰看呢?”

寧缺蹭的一下在葉千秋的對面坐下,說道:“有人要帶走桑桑。”

“您應該知道的,對吧。”

葉千秋笑道:“知道一點。”

寧缺道:“有人告訴我,如果光明神座的傳人流落在世間別的地方,那麼神殿不惜讓整個世界流血,也要把她找回去。”

寧缺頓了頓,又說道:“神殿的決心很大。”

葉千秋道:“你去問過桑桑的父母了?”

寧缺道:“又把球踢給了我。”

“這件事,不好決定。”

“桑桑從很小的時候,就跟我在一起生活了。”

“如果,他離開我,我會很不適應。”

說這句話的時候,寧缺的語氣明顯的很焦躁。

葉千秋笑了笑,道:“人生總是充滿這樣那樣的別離。”

“你要知道,很多事,並不是你想怎麼樣,就能怎麼樣的。”

“便是神,也有無法做到的事情。”

寧缺抬起頭,捏著手中的茶杯,直視著葉千秋,道:“這麼說,您是勸我放棄桑桑?”

葉千秋搖頭道:“不是放棄,而是鬆手。”

“鬆手?”

寧缺有些不解的看著葉千秋。

葉千秋道:“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去走。”

“你寧缺有自己的路,桑桑也有自己的路。”

“如果你一直將她綁在你的身邊,她永遠只是那個你身邊的小黑丫頭。”

寧缺道:“這樣不好嗎?”

“她是我撿回來的。”

葉千秋笑道:“可她不是專屬於你一個人。”

“她的命運,該由她自己把握。”

“寧缺,做人呢,的確有時候需要自私一點。”

“但是,不能太自私。”

寧缺有些頹然的說道:“我還以為您會支援我。”

“畢竟,桑桑是您的弟子。”

葉千秋笑著搖頭,道:“正因為她是我的弟子,我才會給她更廣闊的舞臺。”

“有些事,只有經歷過了,才會成長。”

“這就是人生。”

“昨夜,我和你的老師在喝酒的時候,剛好談到了這個問題。”

寧缺一臉驚訝的看向葉千秋,道:“我的老師?”

“您是說……夫子?”

“夫子回來了?”

“您什麼時候見他了?”

“我怎麼不知道?”

寧缺一連丟擲好幾個問題。

葉千秋笑道:“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你以為你是誰呀。”

“寧缺,你有個毛病,就是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當然,這也和你當年的境遇有些關係。”

“人人都以為你是將軍的兒子,可你終究不是啊。”

聽到這句話的寧缺,身形劇烈一抖,雙眼之中放出精芒,死死的看向葉千秋,道:“這麼說,您什麼都知道了?”

葉千秋笑道:“我說過,這世上,我不知道的事情很少。”

寧缺儘量讓自己顯得平靜,然後緩緩說道:“或許,您說的對,但是……我過不了自己這關。”

葉千秋道:“寧缺,你小子可是真難搞。”

“你要明白,不是你選擇了誰,而是誰選擇了你。”

“你以為是你選擇了桑桑,但其實是桑桑選擇了你。”

“在你沒有變得足夠強大時,任何人都是不可靠的。”

“即便是你的老師,也不可能事事都去幫你擺平。”

“別人的終究是別人的,自己的才是自己的。”

“我想你應該明白我的這句話。”

寧缺道:“我相信我能讓他們幫我。”

“糊塗。”

葉千秋看著寧缺,被這小子給氣樂了。

隨後,葉千秋擺手道:“罷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寧缺就坐在一旁,沉默不語。

很快,寧缺說道:“我想通了,我鬆手。”

葉千秋沒理他。

夜空之中群星閃爍。

桑桑的字寫完了。

桑桑跑出來,和葉千秋說道:“師父,寧缺說,有人要接我去西陵,是真的嗎?”

葉千秋點了點頭。

桑桑道:“可是,我不想去……”

葉千秋笑了笑,道:“如果明天一覺醒來,你真的不想去,你可以到這裡來找為師。”

“在這裡,沒有誰能帶走你。”

桑桑聞言,欣喜的點了點頭,拉起寧缺離開了。

……

第二天一大早。

葉千秋就叫上小黑,一起外出吃早餐。

小黑說道:“師父,咱們今天是不是換個口味。”

“天天吃酸辣面片兒,吃的我的胃都成了酸辣口的了。”

葉千秋笑道:“你想去吃什麼,自己買去,我在李三兒的店裡等你。”

小黑聞言,一臉歡喜的撒丫子跑了。

葉千秋來到了李三兒的麵館坐下。

李三兒麻利的給葉千秋上了一碗酸辣面片兒。

葉千秋沒有著急吃。

只聽到,不遠處隱隱傳來禮樂聲。

中正平和的禮樂聲從遠處逐漸靠近臨四十七巷,聲音所及之處,先是一番嘈雜議論呼喊,然後是絕對的平靜。

只見巷口鮮花瓣漫天揮灑,樂聲輕揚,一道神輦在莊嚴肅穆儀仗拱衛下正緩緩而來。

數百名大唐羽林軍和神殿護衛,護衛在神輦四周,將許多想要瞧個熱鬧的百姓都給驅趕。

這些人神情肅然,炯炯有神的目光在漫天花瓣間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然後,在眾人的注視之下。

有一個老人從那神輦之上走了下來。

老人的身上充滿了光輝。

他是來自西陵神殿的天諭神座。

長安城裡沒有什麼魔宗餘孽,也沒有什麼狂徒。

天諭神座所過之處,引來無數民眾圍觀,有那等虔誠信教的婦人老者在道旁跪拜不止,站著的民眾也恭敬低頭鞠躬,不敢直視神輦上幔紗後的老者。

天諭神座進入臨四十七巷,然後在老筆齋前停下,惹得街巷裡擁擠的民眾一片議論,好不羨慕那間鋪子的主人。

羽林軍在巷口調置警戒線,把人群請到了外面,神殿護衛警惕地佔據了老筆齋鋪口的幾個要衝之地。

只見那天諭神座站在老筆齋的門前,沒有推門。

正在做著面片的李三兒都忍不住一臉驚歎道:“了不得了,了不得了,這可是大人物。”

“寧缺和桑桑那個小丫頭到底走了什麼大運了,連這樣的大人物都來老筆齋關照了。”

葉千秋喝了一口酸辣面片兒湯,看著那個垂垂老矣的天諭神座,不禁搖了搖頭。

這老頭,比衛光明看起來還不抗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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