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看到方雲傑把鍋甩到自己身上，于冕馬上支支吾吾，一臉的尷尬。
萬般皆下品，唯有讀書高，而商戶本來就是賤籍，被人歧視很正常。
於謙是當代大儒，于冕是他的兒子，從小肯定是飽讀詩書。要於冕去和商戶談欠帳的事，且不說能不能談成，恐怕于冕自己這一關都過不去。
讀書人，怎麼可以錙銖必較呢？
欠賬？那是君子所為嗎？
看到于冕支支吾吾的模樣，方雲傑現在真的是一肚子火。
說起戰馬的時候，這些正人君子一個個都跳出來了，什麼國難當頭，什麼保家衛國，大道理一套一套的，就是要把戰馬留下；說起欠賬，一個個都當縮頭烏龜，全都往外推，你們什麼意思啊？
欠賬的主意是于冕提出來的，他都不願意出面和商戶去談，擺明了對朝廷如期還帳沒信心。
哦，戰馬你出面留下，欠賬的事我出面去談，當老子傻啊！
方雲傑一面在心裡冷笑，一面又用很期待的眼神望著于冕，欣賞著正人君子滿臉尷尬的模樣。
看到于冕被擠兌的左右為難，錢玉仙忍不住開口道：“雲傑。”
方雲傑看了錢玉仙一眼，心裡一軟，然後嘆了一口氣，說道：“你們這些正人君子，嘴上都是為國為民，骨子裡還不是想佔人便宜。還先欠著，等國庫充裕一些再還，你覺得有人會信嗎？你哪怕說用免除徭役和賦稅來補償，也比說欠著好啊。”
老實說，方雲傑此時真的無語了。
于冕和郭登是正人君子，這一點方雲傑很清楚，他也相信只要是為國為民的事，他們兩個肯定爭先恐後，哪怕戰死沙場也沒有半點後悔。可是在處理別的事情上，這些正人君子怎麼都跟死腦筋一樣，一點都不知道變通。
“這個時候就別賭氣了，趕緊想想辦法。”石守在一旁嘆了一口氣，也有點哭笑不得。
是啊，朝廷沒有銀子可以用其他的代替啊。這麼簡單的事，為什麼大家都想不到呢。
方雲傑看了石守一眼，冷冷的說道：“辦法我多得是，但沒有一個是空手套白狼的。”
“你先說來聽聽。”石守現在已經明白了，衝鋒陷陣，打打殺殺的事，于冕和郭登那是當然不讓。但生意上的事，還是交給方雲傑這個混小子處理比較好。
既然錢玉仙和石守都開口相求，方雲傑也沒有繼續為難於冕，他想了想。然後說道：“脫脫不花很快就要和也先翻臉了，他一定需要武器盔甲和糧草。朝廷拿不出銀子，可以拿軍械和糧草出來換。”
於冕點了點頭說道：“此事應該沒什麼問題，庫房裡的軍械還有不少，通州那邊也有上百萬石的糧草，都可以調往大同。我馬上寫信給我爹，讓他儘快稟明皇上。”
“至於鹽和布，還有其他的貨，都在商戶手裡，如果你們不願意用戰馬去換，那就給珠寶，古玩，字畫。”
“我記得上次從劉總兵家裡就搜出了很多古玩字畫。我想王振和他的黨羽家中也應該搜出了不少，這次正好用得上。反正這些東西不能吃，不能喝，放在庫房裡也沒什麼用，拿出來換這些急需的貨物正合適。”
“我們也別說是做生意，就說脫脫不花願意臣服大明，這一萬匹戰馬是獻給皇上的禮物，而那批珠寶，古玩，字畫是皇上賞賜的謝禮。”
“……”
看著方雲傑滔滔不絕的講著生意經，在場眾人的表情顯得有些複雜。
門達這個狗腿子當然是一臉興奮，看樣子他已經把方雲傑當成了知己。可其他人，特別是于冕和郭登兩人的心情卻有點沉重。
方雲傑的辦法很簡單，而且執行起來也很容易，最重要的是他還把這筆生意換了一個說法。一萬匹戰馬被說成了脫脫不花進貢的禮物，古玩字畫說成了皇上賞賜的謝禮。
這樣一來，事情就性質就不一樣了。
脫脫不花送上一萬匹戰馬表示願意臣服大明，在外人看來這就是我大明威震四海，八方來賀的證據。朱祁鈺剛剛登基，正需要這些振奮人心的訊息來穩定朝臣，安撫民心。
而皇上龍心大悅賞賜了脫脫不花大量珠寶、古玩、字畫，則代表了大明王朝正式向所有人宣佈，以後會繼續支援脫脫不花。訊息要是傳到塞外草原，肯定有很多搖擺不定的小部落會願意投靠脫脫不花。這樣的話，脫脫不花的勢力就會迅速增強，和也先形成對峙之勢，間接瓦解也先入侵中原，攻打南京的計劃。
這些都是放在臺面上的東西，而私底下，那些商戶拿了古玩字畫，郭登這邊拿了戰馬，皆大歡喜。
一舉多得，不過如此。
方雲傑說完後，于冕眼睛一亮，臉上露出了笑容，然後說道：“這個主意不錯，可以試試。”
銀子，朝廷的確沒有，但可以用其他的東西代替。
王振一黨已經全部剷除，這些亂黨的家產全部充公。像金銀這些容易變賣的，早就已經變賣，但是像古董字畫這類的應該還有不少。這次拿出來，購買戰馬，的確很合適。
方雲傑看了門達一眼，說道：“門達，你跑一趟京城，請一些當鋪的老師傅把那些珠寶，古玩，字畫估個價，然後運到南方，再把貨給運回來。”
“是。”
“珠寶，古玩，字畫，這些東西很難估價，價錢上有爭議很正常。我提醒你，寧可自己吃點虧，也不能讓商戶吃虧。我們做得不是一錘子買賣，以後那些商戶還用得著，你明白我的意思嗎？”方雲傑有些不放心的叮囑道。
門達笑著說道：“大人放心，殺雞取卵的事，屬下不會做的。”
在安排好一切後，方雲傑看了于冕一眼，說道：“那就好。於公子，你看呢？”
“我覺得可行。”于冕現在還有什麼可以說的呢，只要不要他去和商戶談欠帳的事，要他幹什麼都行。
“那就麻煩於公子修書一封，讓門達帶給於大人。希望於大人能夠辛苦一下，親自出面處理此事，一方面防止經手的官員中飽私囊，一方面儘快把此事辦了。我們能等，脫脫不花可等不了，他可是等著這批貨和也先打仗的。”
方雲傑臉色有些凝重。
這筆買賣是成是敗，其實並不重要。重要的是趕緊把物資交給脫脫不花，把聲勢搞大，讓所有人都知道脫脫不花已經得到了大明的支援。這樣也先才會心存顧及，不敢率軍南下入侵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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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于冕一臉嚴肅的點了點頭，看樣子他也明白了事情的嚴重性。
此時門達臉上露出了笑容，他得意的說道：“大人，貨已經在路上了。只要朝廷不賴賬，我有把握說服那些掌櫃，先把貨留在大同關，然後到京城去拿古玩字畫。”
“不錯，還是你會辦事啊。”方雲傑臉上露出了一絲驚訝，他沒有想到這個門達品行雖然不端，但卻能夠得到商戶的信任。
“謝大人誇獎。”
門達臉上的笑容很燦爛。
這麼棘手問題，就這麼輕描淡寫的解決了，門達對方雲傑佩服的是五體投地。這條大腿一定要死死抱住，以後升官發財就指望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