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迪實際上是和李陽扯了謊的。
部隊的轉業問題確實是歸地方管，但問題是每年有大量的退役軍人因為安置的問題需要原單位的領導出面，跟地方那面協調。
其實退伍官兵安置工作，在百萬大裁軍之後就一直非常的困難，在近兩年掀起來的下崗大潮來臨，大把大把的勞動力衝入社會，擠壓原本就不多的工作崗位之後，退伍官兵的安置就顯得更加捉襟見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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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量的士兵在脫離部隊後沒有了紀律約束，又找不到工作，就成了社會閒散人士。
部隊和工廠可不一樣，那些工人失業沒有收入，被生活逼的沒辦法，頂多就是幹點偷雞摸狗的事情。可是士兵是受過專業訓練的，在部隊裡天天訓練的就是殺人技。
這種技能放在部隊這種暴力機關裡，可以保家衛國。可是放在社會上，那就是不安定因素。
能夠體現出90年代後期，社會退伍軍人犯罪率持續走高的現象不少，說兩個其中最有意思的事兒；
第一個，就是曾經在八十年代後期，除了基礎的軍體拳之外，部隊在全軍範圍內推行了龍江武警總隊開創的一門拳法，這套拳法叫做黑龍十八手。拳法的顯著特點就是下手特別黑，以偷襲，突然發力為特點，求一個一招鎖敵斃命。其中大部分招式都特別下三濫，像什麼插眼踹腿，什麼海底偷桃都是專門針對眼睛或者是人體脆弱部分進行有效打擊的招數。
然後在97年，這門拳法被全軍撤銷練習。
原因，就是接到了大量的地方政府反應，很多的退伍士兵在鬥毆或者其他違法活動中對他人使用黑龍十八手，導致傷亡特別大，並且對地方工安抓捕工作帶來了困難。
你想啊，明明是赤手空拳這麼一個人，結果三五個工安幹警圍上去，不大一會兒的功夫一個個捂著眼睛摟著褲襠敗下陣來，換誰心理上也接受不了。
第二個事兒，就是在97年的時候全軍下達了嚴抓士兵思想教育的命令。也就是在這一年，部隊的權力結構發生了根本性改變。政委的權利第一次提升到了和作戰主官一樣的高度上。並且，那一年的部隊還推行了一條奇葩的法令——單位上的士兵退伍後如果在地方上惹了亂子，需要追責該單位政治領導的責任。
所以在這一年，很多的作戰部隊都把一期二期士官的要求放的特別開，並且把部隊裡一些軍事素養過硬的刺兒頭，都編進了炊事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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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麼做的原因，主要就是不想讓這些刺兒頭提前轉業到地方，給部隊惹麻煩。
但是無心插柳，倒是造成了一個非常令人噴飯的現象。那就是很多的作戰部隊，炊事班的戰鬥力要碾壓該作戰單位裡的任何一個班級單位。
甚至於，後來還鬧出了軍事演習裡某部炊事班大顯神威，炊事班班長帶領一群炊事兵突襲地方指揮部，俘虜了對方整個指揮系統之後，還能在飯點之前回來炒糖色的黑色笑話。
看著其實挺牛逼的，但如果詳細的想，這裡面的深層次原因著實讓人汗顏。
這就是當下部隊和地方上所面臨的難題。
秦迪之所以沒和李陽說實話，其實就是想著在談判中不至於那麼被動。
但是從李陽口中聽到了快遞這個產業在十年之後規模能夠達到五百億，如果做好了龍頭企業可以達到一百五十億規模的時候，秦迪動心了。
“說說吧，搞這個快遞企業，你有什麼規劃。”
“首先就是要聯合各大軍區，建立起涵蓋國內各大一線城市的快遞站網路。人手方面你負責組織，根據軍用物流站的方式進行運營，只是客戶是針對社會面。快件按照重量進行收費，劃定一個基礎的收費重量，然後根據我們的運輸成本，參考目前社會面上的快遞公司收費，搞出一套相對優惠一些的快遞件收費標準來。”
將李陽的第一個要求消化了一下，秦迪欣然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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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沒問題，現在各個單位都面臨很大的資金缺口，這種不需要投入太多物力，只需要根據現有的軍需站進行微調整的事兒，相信大部分的軍區都喜聞樂見。還有呢？”
“還有就是，需要你居中協調，保證每一個城市的快遞站，在進行物流的時候保證和軍需物流一樣的時效性。我舉個最簡單的例子，比如我從沈洋向京城郵件，軍需物流最快可以在兩天內到達。那麼我們的快件運輸，也需要這個速度，甚至最好可以做到當日到達，次日送達到客戶的手中。”
“這個……這個很難辦。”
這一次，秦迪猶豫了起來。
李陽要求的速度，其實並不難辦到。如果利用軍列的話，早發暮達不是問題。但問題是這種加急專列是不可能每天都有的，這必須是啟動戰備情況下，要鐵路部門做出協調才能做到的事情。
就比如說全一段時間的大洪水，部隊專列就可以做到從京城對龍江省進行每天十幾個列次的軍需支援。可一次兩次，或者是特殊時期可以，要是常年這麼幹，估計鐵路部門的領導是要罵娘的。
不可能正常行駛的列車走著走著就得變道減速，給你一個運送快遞的專列讓路。
這不現實。
“我只能保證一線城市之間，就比如說沈洋和京城，正常的軍需轉運兩日內到達，快件也可以做到這個速度。而且……我聽你的意思，快遞站設立之後還需要負責將快遞送到客戶的手裡？這個需要的人力成本可就太大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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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陽咧了咧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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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秦迪一樣，他也在獅子大開口。
實際上目前國內的所有快遞站，還沒有開通將快遞件送上門的服務環節。
包括桐廬幫的神通，以及剛剛起步不久的順風，實際上還都是快件到達後通知客戶上門自取的模式。
不過談判嘛，提一些對方做不到的事情，然後退而求其次，這不是正常麼。
所謂坐地起價落地還錢，說的不就是這個道理？
“你知道，快遞這個行業，求的就是一個快字。所以說有的時候快遞收費都不是最重要的，而時效性則是安身立命之本。如果做不到送貨上門，那咱們就緩一步。你必須保證在快件到達之後第一時間組織取貨，並通知客戶送達。這個沒得商量。”
根據目前快軍需物流的情況，秦迪經過一番力量之後，緩緩的點了點頭。
“雖然這麼搞有點太過了，民用物資的優先順序會高於軍用物資，但是就像你說的，做快遞就是做時效，我儘量的協調。爭取做到。”
“好。”
李陽點了點頭，實際上快遞能夠做到時效和覆蓋網路，就已經成了一大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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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考慮到這一次自己只出錢不出人，他仍然有一個非常重要的條件，需要和秦迪定下來。
在還沒有正式啟動這個專案之前，就定下！
“最後一點，這個快遞專案的所有前期投資我來負責，你負責組織人力和運力，佔股百分之四十。但是，我需要監督權。也就是對各個地區的服務站，包括時效性，服務質量，以及客戶滿意度進行定期或者不定期的走訪調查。如果發現任何管理方面的問題，我擁有絕對的人事任免權利。以及，取締快遞網點的權利。這一點，作為合作方你必須配合，不然管理上不去，這個買賣可做不長久。”
“那是自然！”
相比於李陽擔心秦迪會有什麼牴觸，秦迪的反應倒是出乎意料的乾脆。
“這不用你說，現在的情況是所有人員和核心運力都是我出，要是再不給你管理權，那這個買賣一旦做大我隨時可以把你踢出去自己搞。”
秦迪勾著嘴角端起了啤酒樂道：“我們畢竟是兵，你就算是全國優秀企業家，對我們來說也沒有多大的制約力。我和你李陽合作，也不是說我個人出的這些東西，而是需要協調各個軍區的後勤部門。你李陽害怕這些人起么蛾子，我秦迪心裡也不託底。畢竟一些單位我也不熟悉，不知道他們講不講道義。所以，必須得拿出一套規矩來。誰想掙錢的，就參與進來好好幹，誰要是想揩油，或者說過來混事兒，抓一把就走，那不用你李陽說，我秦迪也不能容了他們。但是我畢竟是他們的代表，很多事情我做不合適，你這個外人加上主要投資者來負責管理，那就再好不過了。到時候真要是有不聽宣不聽調的起么蛾子，我居中協調，這人也好做一些。”
事情說到這個地步，李陽已經基本上沒了什麼顧慮。
於是他端起酒杯，對秦迪呵呵一笑：“還有個事兒，就是這個買賣如果有一天你們想要撤股的話，我會以那個時候的公司市值來對你們的投入和股份進行全權買斷。也就是說，你們手中的股份不可轉讓，也不可售出。這一點，需要寫進合同裡。”
“這還叫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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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迪皺了皺鼻子：“李陽，你這個人做事情太謹慎了。不說別的，就憑咱倆的關係，如果真有什麼不可抗力發生，我需要撤股的時候也不能把我手裡的股份往外賣啊。肯定是要先聯絡你，如果你那個時候不接受，我才會想辦法往出折騰。於情於理，不都是這樣麼？”
“先小人後君子嘛！”
李陽沒有過多解釋，只是哈哈一笑。
你現在當然這麼想，可是別忘了你丫的背後是整個的軍需系統。現在快遞專案沒做起來呢，這一切都只是存在於計劃上。等到十年之後，全軍禁止涉足商業那會兒，快遞專案要真是發展到了幾百億的規模，那個時候你秦家還能鎮得住底下那些人麼？
在利益面前，道義是靠不住的。
只能靠合同，靠法律——儘管有的時候連這兩樣都不一定能靠得住，但不論怎麼說，也比君子的口頭協定強。
“行！這件事我同意，不過你也知道，這件事情不是我一個人的事兒。到時候你把合同擬好了，我帶回去給需要拉攏進來的單位看一看，如果他們覺得沒問題，咱們就立刻行動！”
“妥！”
和秦迪重重一碰杯，李陽端起扎啤，噸噸噸噸噸……將慢慢一扎杯的啤酒一飲而盡。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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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給我一串腦花。”
打了個長長的酒嗝，李陽伸出手，從秦迪那拽出了兩個烤腦花。
快遞專案初步定下，他被中午時候殘屍斷臂沖垮了的胃口，也突然好了起來。
……
和秦迪分開之後，李陽便將電話打給了林嘉欣。
讓那面的法務部大半夜加班，連夜搞出了一份嚴謹的合資協議出來。
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將合同送到了秦迪的手中。
等到張克明開車到了沈洋之後，他就又和林小婉一起給李奉獻辦好了出院，並開了未來三個月需要用的藥品和營養品，將李奉獻雞蛋一樣輕拿輕放到賓士S600的副駕駛後，四人駕車開始向綏城方向踏上歸程。
當車子行駛到服務站附近的時候，正巧遇到交管部門的救援隊，正在用吊車和纜繩，將王彪那臺已經撞爛了的陸巡從溝裡頭往外吊。
副駕駛上，看到那沾著血跡的破車殼子，李奉獻被紗布包裹著的臉忽然嚴肅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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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獻大哥，別看了。這王彪也已經伏法了，那個服務站也被一鍋端了……雖然咱們的人有犧牲，不過……人沒都沒了，也不幾個總去讓自己個難受了不是？”
注意到李奉獻目光中的悲切，已經聽說了事情來龍去脈的張克明咧嘴勸慰了一句。
“不是因為那個……”
李奉獻搖了搖頭，默默的從扶手箱裡拿出了一包開了包的中華，掏出了三根放到嘴裡一股腦的點燃，默默開啟了車門。
背對著正在吊事故車的起重機，李奉獻穿過馬路來到了公路的對側。
看著不遠處，路便溝裡那散落著破木片，此前秦大剛所駕駛的大車翻車的地方，他緩緩跪了下去。
單手將三支香菸在地上插好，他緩緩的磕了三個頭。
“大剛……秦大剛！走了，跟哥回家！”
車來車往的公路上，李奉獻大喊了三聲，然後返回了到了車裡。
“走，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