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庭上昏黃的碗燈將司盈本就立體的面容映的更加深邃。
看著那道窈窕的身影,李陽慫了。
鬱悶的將地上還沒熄滅的煙撿起來,就這火給自己又續了一根,他長嘆了口氣。
“算了,反正這宅子我住的時候也不多,你愛怎麼樣就怎麼樣吧。有個活人在,倒也省得我找人過來打更。”
他這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讓已經暗暗將那條大長腿續好了力的司盈放鬆下來,忍不住勾起了嘴角。
將手中的菸頭扔到廊庭下的雪堆裡,她款款走到了李陽的身邊坐下。將兩條大長腿伸的筆直,雙手按在了膝蓋上。
“所以說,今天遇到了什麼不順心的事兒?”
李陽抬起頭,瞥了這女人一眼,道:“司大處長怎麼還八卦起來了,突然關心起我的個人問題?怎麼,莫不是你真對我有什麼想法,圖謀我的萬貫家財和盛世美顏不成?”
“萬貫家財確實挺吸引人的,不過盛世美顏和你就一點關係沒有了。”
司盈不是那種會開玩笑的人,這話要是放在別的女人說起來,可能會有些曖昧的味道。可是從她的嘴裡說出來,李陽怎麼都覺得她是在陳述一個事實。
不過他也沒興致跟司盈掰扯,想著司盈也算是德龍集團案的相關人士,他便撿大致的把今天和趙小猛之間發生的事情說了一遍。
聽完李陽所述,司盈的臉上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
“所以說你在沮喪什麼?是你的關係人脈在京城這塊地方失去了作用,讓你產生了實際社會地位和預期有差距的落差感。還是說你覺得自己的實力太差,被另外一個男人給壓制住了,心裡有一種挫敗感?”
李陽還真沒仔細的想過自己到底是個什麼感受。
不過經過司盈這麼一概括,他倒是覺得讓自己情緒低落的原因,大致應該是司盈所說的第二種情況。
之所以鬱悶,首先是因為自己以為有門兒的新江屯河被截了胡。其次,就是因為趙小猛對自己丟擲了橄欖枝,但是因為自己擔心這一次的合作是與虎謀皮,本著謹慎拒絕掉了。
李陽自己都覺得自己不爽利。
相比於沒能得到屯河,這一點是最令他難受的。
這種感覺說起來很奇怪。
就像是什麼呢?
就像是一個種了半輩子地的農民,突然有個遠方親戚回鄉探親,跟這個老農說了一個比種地強上很多的生意。
但是這個農民怕賠了老本,還荒廢了自己的田地,拒絕了那個遠房親戚的邀請一樣。
不是這個農民不知道這世界上有許多比種地有前途的事情,而是他擁有的太少,承擔奉獻的能力太弱,從而讓他不敢輕信那未知的願景。
曾幾何時,李陽以穿越者的身份回到這個時代,自以為自己無所畏懼。
當他帶著李奉獻和於老四在股票交易所壓上全部的時候,他也曾經認為李奉獻和於老四的猶豫是可笑的,是每少見識,是老農思維。
但是現在輪到他自己面對當初李奉獻和於老四所面對的類似情況,他才忽然意識到原來自己的性格中,也有父輩們一樣的膽怯。
而這樣的膽怯,這讓他感到懊惱。
“主要是後一種吧。”
沉默了許久,李陽才苦笑著答道、
司盈點了點頭,將身子後仰,雙手撐在了冰涼的石凳上,仰面望向了還沒有被PM2.5和燈光汙染的四角天空。
“我之前有段時間也有你現在差不多的而苦悶,也就是在我父親破產之後的那段時間。之前因為他再婚的關係,我一直和他的關係很僵。認為他並沒有盡到一個父親的責任,也沒有保護好我的家庭和童年。
所以他為我做的所有事情,我都並不感激,反而很反感。認為他是出於內疚才對我做出種種的補償。那個時候我太小也太自大,認為他給我的那些東西憑藉我自己的努力也可以得到。
正是帶著這樣的觀念,我在參加工作之後特別使勁兒,先後辦理了幾個案子,自認為能力出眾,頗為自傲。那個時候我覺得,自己得到的一切,都是因為我的能力和要強。
直到我父親死後,我才發現原來他曾經為我做的那些我並不感恩的事情,其實很重要。”
看著司盈的側臉,李陽眨了眨眼睛。
“比如?”
無奈的看了看李陽,司盈聳了聳肩膀:
“比如說,我以為自己剛剛參加工作就能得到領導的青睞,參加到案件辦理之中是因為自己的能力。但實際上在我參加工作之初,我父親就偷偷的見了我當時的領導,並疏通了關係,得到了其他新人完全不可能得到的機會。
再比如說,我一個月的工資才一千二百塊,但是卻可以住著一百多平的房子,開著近百萬的豪車上下班。這些東西我當時並未覺得有什麼,我並不享受這些我不需要的外物。
可是後來我賣了所有的東西償還了他留下來的債務,然後每天花費四十多分鍾擠公交車上下班,住在幾平米的出租屋裡,就連洗澡都會成為日常的困擾時,我才忽然間發現,我自以為的優秀,只是因為我不需要像其他同事那樣,要分出很大一部分的精力消耗在柴米油鹽這種生活所需上面。
不論是承認還是不承認,我父親之前給我的物質條件,都是我我能夠站在高處的基礎。甚至於,我在工作時那種不怕得罪任何人,就算是被人針對工作幹不下去也無所謂的心態,就是源自於從未因生活困擾過才成立的。”
司盈笑著看向李陽,道:“當我意識到這些之後,我感到非常的挫敗。一度認為自己沒有自己想象的那麼厲害。”
“後來呢?”
司盈的事情,李陽此前聽她提起過。
現在知道她竟然也有過一段這樣的經歷,他不禁好奇道:“所以後來,你是怎麼從這種情緒中走出來的?”
司盈淡淡一笑:
“我至今也覺得自己是個混蛋,白眼狼。所以我變賣了所有我能賣的東西,為我父親還清了他生前的債務。但是這些也不能讓我擺脫那種情緒,我只是試圖去接受,然後努力的做一個更符合我自己對自己期待的白眼狼而已。
我們每一個人,都會在心目中構建一個想象中的自己,但現實中我們卻往往不完全是那樣的人。很多的東西,是已經註定強加在我們身上的,不論你是否承認它都客觀存在。
與其去抗拒還不如坦然接受,然後做的更好一點。因無法改變自己而產生的焦慮,是這個世界上最沒用的東西。隨便做點什麼,都比活在懊惱和自責中要好。”
李陽本以為司盈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從來不關心別人怎麼想,也不喜歡將她心中的想法分享給別人,我行我素絲毫不在乎外界的那種人。
可是現在,他忽然有一種自己打了情感熱線,遇到了知心姐姐的錯覺。
在心中輕鬆了許多的同時,他也感到好笑。
“司大處長,我覺得你如果以後工作幹的不順利,完全可以考慮去電臺應聘個情感主播什麼的。就那種深夜和聽眾打電話,然後給人結心結的那種。”
“不去。”
司盈瞥了瞥嘴:“這個世界上的蠢人太多,只有極個別的,是你這種大體聰明,只是偶爾會和自己鑽牛角尖的人。大部分的人都是渾渾噩噩,為了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尋死覓活,這樣的人我懶得跟他們廢話。我怕接到這些人的電話,我會直接讓他們早死早超生。”
李陽哭笑不得。
她這應該是在誇獎自己吧……
可是為什麼讓人絲毫不會覺得高興……反而覺得這樣的人肯定會注孤生呢?
“那這麼說,我得感謝司大處長了。謝謝你認為我還有救,不算蠢得要死的那類人。”
“不用客氣,要不是我給不起你房租,我也不會和你說這麼多的。”
好吧、
李陽繼續苦笑。
這女的還真是沒有心的,自己沒看錯人。
“所以你好了嗎?”
晚上的涼氣上來了,穿著有些單薄的司盈摸了摸胳膊,從冰涼的石凳上站起了身。
“還沒,不過和你聊了這麼一會兒,心裡暢快些了。”
李陽也站起身來,拍了拍屁股上的浮雪,感嘆道:“鬱悶讓人難受的點在於悶,而不在於鬱。哪怕是再糟心的事兒,跟人說出來總比憋在心裡的好。這麼冷的天兒,讓你司大處長在外面跟我耗了這麼長時間。謝啦,明天你要是下班早的話,我請你吃飯。”
“那個倒是不急,明天我看看要不要加班再說。”
眼看著拍了拍屁股就要回屋的李陽,司盈抱起雙肩,冷冷的將他叫住了:“不過在那之前,你能不能把我的煙還給我?”
“額……”
下意識的舉起手,看著手中那包皺巴巴的三五,李陽略一尷尬之後笑出了聲來。
“你等會兒。”
將那包煙直接揣在了兜裡,李陽鑽進了他此前住的那間堂屋,將櫃子裡的四條中華拿了出來,遞到了司盈的面前。
“喏,我平時不怎麼抽,你拿去。”
這年景中華三百多一條,看到這都快頂自己一個月工資的煙,司盈抿了抿嘴唇,沒接。
“拿著啊,不嫌冷啊你?”
見她沒動作,李陽好笑的硬塞到了她的懷裡。
“我平時又不抽,你扭捏個什麼?”
“倒不是扭捏。”
默默的拆開了其中的一條,從裡面拿出了一盒後,司盈將剩下的煙又塞回到了李陽的懷裡。
“抽習慣了我工資受不了,拿一盒嚐嚐鮮得了。再說這煙勁兒太小,我抽三五就是因為有勁兒,抽一根頂兩根。”
好嘛……
看著司盈一面聞著那包中華的封口,一面抱著肩蜷縮著身子向後院走去,李陽搖了搖頭。
回到自己屋之後,他也學著司盈的樣子,將那包皺巴巴的三五放到了鼻子下面。
首當其衝的是一股非常濃郁的大寶SOD蜜的香味兒,可是當他抽出一根點燃後,三五那種混合型菸草特有的辛辣,差點讓一晚上抽了三根煙的他直接醉煙。
消受不了的將那支菸掐滅,李陽合衣躺在了炕上。
他本以為自己許久沒回來,那副大炕得冰涼。
卻不想剛沾身上去,便感受到了被褥下傳來的一絲餘溫。
伸出手去摸了摸熱乎乎的炕面,李陽咧了咧嘴。
“看起來冰涼,其實還挺熱乎的。”
將外衣脫下,李陽放心的鑽進了被窩。
第二天一大早,睡了個安穩覺的李陽便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
裹著熱乎乎的棉被,看著身穿一襲藏藍色波司登羽絨服,將雙手插在兜裡走出院去的司盈,李陽打了個長長的哈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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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默默的拿起了手機,撥通了王四化的電話。
“歪?這麼早打電話過來,有事兒啊?”
電話那頭的王四化說話含含糊糊,似乎是正在刷牙。
“我在京城呢,你忙嗎?”
李陽直接問到。
“擦,回來不提前打聲招呼。我你還不知道,說忙也忙,說不忙天天也沒什麼要緊事兒。怎麼,有時間過來我這喝點兒?”
“再說,求你幫個忙,給我辦點事兒。”
撲騰一下躺回炕上,李陽大咧咧的對電話那面道:“幫我搞臺車,不要太好的,能代步的就行。老普桑啊什麼的,我有用。”
“擦,我說你們這些有錢人怎麼都這德行?我一哥們兒,好幾年前在我這買一桑塔納,一直開到現在發動機都換了仨,昨兒又把車拖我這兒讓我給他大修。我特麼嘴皮子都磨薄了,白送他一臺寶馬他都不要,非得費勁巴力的修那老家夥,我說你們這都是什麼毛病?”
嗯?
四合院這邊距離證監那邊挺遠,李陽本來是想給司盈找一臺代步的車子。想著太好的車她肯定不能接受,這才找王四化這個開車行的,尋個二手破車。
可是聽到王四化的抱怨,他眉頭一下子就皺了起來。
這事兒……聽著怎麼這麼耳熟?
“老王,你那發小,不會是姓趙吧?”
“昂?艹,大陽你會算卦?”
“趙小猛?”
“啊!你認識?”
李陽苦笑著捂住了額頭。
何止是認識,他特麼甚至亂了我的道心!
“你等會兒吧,我現在就過去。”
從炕上起身,李陽直接結束通話電話套起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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