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志強的話，無疑擊中了董書記跟李廠長的軟肋，不過相對這倆人來講，一直不說話的陳家邦更是眼神微動。
董書記跟李廠長都老了，馬上要退休了，可陳家邦不是。
陳家邦才四十多歲，正是上有老下有小，年富力強求進步的時候。
要是還有紅光廠，那陳家邦多年經營的人脈之類還有用，可如果這個廠沒了，他也就徹底沒戲了。
“我覺得曹社長說的有道理。”陳家邦突然道，“紅光廠建立了這麼久，於國有功，於民有利，雖然時代變了，我們要服從命令，跟著求變，但不等於要徹底裁撤紅光廠。
另外，就算拋開這些大義不談，就說現實利益，曹社長說的就很不錯。
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如果紅光廠沒了，那曹社長搞的這些產業，誰敢說還能繼續留在曹社長手中？
而一旦曹社長的這些產業被拿走，曹社長本人其實無所謂，他已經夠有錢了，大不了辭職下海，去南方，甚至出國發展，都可以。
畢竟曹社長本人有才有本事，去哪兒都能出人頭地。
可我們不一樣啊，二位領導！
我們沒有曹社長的雄才偉略，也沒有他的滿腹才華，我們都是跟著曹社長混飯吃的。
更確切的說，我們是跟著曹社長打下的產業混飯吃的。
如果曹社長的那些產業被人拿走，我們這些人根本沒有出路，一定會跟過去一樣，被人當做路邊野草，看也不看一眼，最多給點工資吊著命，渾渾噩噩的活著。”
說到這，陳家邦深吸口氣道：“兩位領導馬上退休，可我以及跟我的那些人，還要繼續幹下去，兩位領導就算不為自己的將來考慮，也要為我們考慮考慮吧？”
聽了陳家邦的話後，李廠長嘆口氣道：“小陳啊，你的憂慮我何嘗不知，而且我何嘗不想保住廠子？畢竟論對這個廠的感情，我比你可強多了。
可問題是，這些事情不是咱們能說了算的。
我的意思是，紅光廠裡的事情，我現在還能說了算，因為我是站最後一班崗的。
可一旦開始整改，我也好，董書記也罷，就都說不上話了，那都得是上面的領導說了算。
換言之，我們現在利用現在這個時機，趕緊把紅光廠能用的資產倒騰出去，倒騰給小曹，以小曹的品性跟能力，你們以後至少還有個安身之地。
可如果你們選擇繼續保留紅光廠這個招牌，萬一到時候上面領導一發話，換一個廠長過來摘桃子，要求接收合資廠的一切，那你們不就白忙活了嗎？”
一聽這話，陳家邦皺了皺眉，但也點了點頭，算是認可。
的確，如果真的以紅光機械廠的名義，參與到跟日方合資的專案中去，到時候會更麻煩。
因為紅光機械廠是要聽上面領導的指示的，如果上面新派一個廠長過來摘桃子，那曹志強等人的心血還真就白費了。
也就是說，紅光廠這個招牌雖好，可以曹志強等人的小身板，還扛不起來。
既然扛不起來，那不如趁著李廠長還能做主的時候，早點把能賣的優良資產賣出去，並且趁著辦合資廠的名義挾洋自重，把公產變私產。
當然，說私產也不正確，畢竟李廠長只是把東邊郊外那塊地租給曹志強個人，或者說叫承包給他個人，不等於賣給他。
但不管怎麼樣，租期四十年，已經足夠曹志強大撈特撈了。
而且曹志強一旦拿這塊承包下來的土地去辦合資廠，加上有徐大爺那位大領導當曹志強後臺，一般來說，市政府就算知道了這個情況，也不會太難為曹志強。
當然，李廠長給曹志強這麼大的好處，也不是沒有私心。
私心一，肯定是私下從曹志強這邊拿一些好處，這就不能放到明面上說了。
私心二，則是想把跟隨李廠長的老人，比如陳家邦這些人，都安排進新的合資工廠裡去，有曹志強在，相信不會虧待了這些人。
至於後續的麻煩，李廠長都退休了，也不怕那些麻煩了，畢竟現在的規矩，就是只要沒有重大違規違紀，那退休後就不追責，不像三十年後。
所以，轉租東郊廠房給曹志強個人這事兒，李廠長本人其實是承擔了風險的，但他樂意承擔這個風險，本意除了為自己外，也真的是為了廠裡一些他看重的年輕人著想，希望給他們一個好出路。
“這樣吧。”曹志強道，“我去找找大領導，看看他有沒有辦法，如果他有辦法能說服上面的領導，同意我們保住紅光廠的招牌，並且擁有自主權的話，那就沒問題了吧？”
“那當然最好。”董書記點點頭，“但這可能性不大，畢竟大領導都退休了，現在麻煩他，這不是讓他老人家為難嗎？”
“總要試一試。”曹志強笑了笑，“也許老領導也不希望紅光廠徹底倒閉，徹底消失呢。”
李廠長想了想，然後果斷把菸頭在菸灰缸裡掐滅，這才抬起頭道：“這樣，我給你三天時間，你去找老領導談。
如果老領導同意你的辦法，讓紅光廠保留招牌，並且以國企的身份，承包給你個人經營的話，那自然沒問題。
可如果老領導不能給出明確的答覆，那還是按照我的辦法來，咱就把能租的東西都租給你，能用的人都調給你。
這樣一來，就算紅光廠真沒了，起碼骨幹還在，底子還在，還能在你手裡重生。”
說到這，李廠長嘆口氣道：“小曹啊，我們老了，闖不動了，但你還年輕，而且有闖勁兒，有能力，我相信廠子一旦交給你，你一定能讓廠子起死回生，我信你。”
一聽李廠長這麼說，曹志強立刻笑道：“不用三天，最多兩天，我就給你訊息。”
頓了頓後，曹志強道：“這樣，我這就去找大領導，向他彙報這個情況，如果他能幫忙，並且敢打包票，那這事兒就按我說的來。
可如果大領導不敢打包票，不想幫這個忙，那咱們就按照李廠長的法子來，如何？”
“我看行！”董書記點點頭，也掐滅了菸頭，然後看向李廠長道，“老李啊，難得小曹這麼熱心，還是讓他試一試吧，不試一試，他總是不甘心。”
李廠長點點頭，然後忽然看向曹志強道：“不是，小曹啊，其實我的法子，對你來說最有利。
就算是你說的那些下屬的出版社、百貨公司，電影廠之類的，也不是沒有別的辦法。
比如可以跟你那個華夏音像公司一樣，進行私底下的股份制改制，從公有變私有嘛。
如此一來，這些單位都是你的私人財產，根本不用受其他人左右，所以你為何非要保留紅光廠這個招牌不放呢？”
聽了李廠長的話，曹志強眨眨眼，沒說他是為了更長遠的目標，而是故意一臉唏噓的道：
“很簡單，我父母都是這個廠的職工，我從小能長這麼大，都是靠紅光廠的撫養。
如今雖然我爸媽不在了，但我還在這個廠裡。
我們一家人都跟這個廠有莫大的關係，我實在不甘心這個廠就這麼消失。
那種心情，你們能明白吧？”
一聽曹志強這麼說，董書記跟李廠長全都嘆了口氣，就連陳家邦也默默不語的重新點了一支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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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患難見真心！”李廠長突然道，“小曹啊，你果然沒讓我失望！總之，不管怎麼樣都好，我都全力支持你，所以，你放心大膽的幹，什麼都不用怕！”
“我也一樣！”董書記笑眯眯的點點頭。
曹志強一臉感動的道：“兩位領導放心，我一定全力以赴，盡心盡力的保住這個廠！”
說完，曹志強對著兩位領導一鞠躬，然後就匆匆離開了。
好吧，曹志強之前的說法跟表情，很明顯都是在做戲。
因為前身的曹志強且不說，至少現在這個穿越的曹志強，對紅光機械廠壓根沒有半毛錢的感情，他從頭到尾只把紅光機械廠當一個搖錢樹，或者說是實現自己目標的平臺。
國內不同於國外，哪怕改開後的國內，其實很多方面的管控依舊很嚴。
比如一些關鍵領域，是不可能允許私人公司參與的，至少目前是不可能的。
兩千年後，或許私人公司會放寬許多，但那個時候曹志強都多大了？
曹志強可沒空等那麼久。
再者說，就算是兩千年後，私企也壓根就幹不過國企，尤其是那些央企。
不說三桶油跟三大通訊公司了，就說一個保力跟一個華閏，論實力論權力，有幾個私企能比的？
而且國企的很多股東以及幹部是保密的，不參與什麼福布斯富豪榜的排名。
總之，在國內來講，真正的大企業，還得是國企。
因此，如果能掌握一家國企，才是真正在國內站穩了腳跟。
另外，掌握一家國企，不等於曹志強不能開辦其他私企，這根本不衝突。
比如電影廠跟出版社這種單位，目前只能走國企的道路，不可能因為曹志強個人而開特權。
反倒是音像公司跟百貨公司，這還可以考慮一下轉型私企的問題。
還有，一些敏感行業，比如涉及到半導體、軍工武器、大飛機等專案，目前的私企也是不允許進入這些行當的，可曹志強並不想放棄這些。
至少曹志強認為，他能知道未來走向，能避免這些產業少走很多彎路，而且他也能利用“迷霧”這個他自己虛構的組織，持續從國家那裡撈錢，然後再反哺給自己控制的國企，進行相關專案的研發跟製造。
問題是，如果曹志強自己無法完全掌握一家國企，他不敢保證自己的資金打過去後，能真正的專款專用，能真正落到實處，畢竟這時候的基層官僚體系嘛，懂的都懂。
所以，曹志強必須擁有一家名義上是國企，但實際被他完全掌握的企業，去進行他想要做的專案。
目前看來，最大的可能，就是紅光機械廠了。
紅光機械廠本身的級別很高，屬於部委直屬企業。
按照這種級別來算，紅光機械廠的書記，也就是董書記，他是屬於正廳級，而李廠長則屬於副廳級。
這個級別在京城看來不起眼，但如果落到地方，那可是妥妥的高級別幹部了。
因此，如果曹志強能拿到紅光機械廠這個招牌，就等於拿到一個部隊的番號一樣，意義相當重大。
與此同時，紅光機械廠是軍工出身，後來搞了軍民兩用，本身既能生產軍品，也能生產民品，經營範圍特別廣，很適合曹志強的宏圖偉業。
最後，曹志強跟紅光機械廠的現任領導都很熟，跟陳家邦這種下一代也很熟悉，雙方配合默契，也方便他掌握這家企業。
更不用說，像曹志強手裡的出版社、電影廠以及百貨公司，都是屬於紅光機械廠的子單位，有國企招牌罩著，很多地方都很方便，可要是沒了這個招牌，真變成私企，那很多地方就不方便了。
當然了，雖然好處多多，但如果曹志強沒有殺手鐧，他也不敢打著保留紅光廠的主意。
畢竟就像李廠長說的那樣，紅光廠的去留，不是董書記跟李廠長能說了算的，而是更上一級的領導說了算。
而更上一級的領導呢，很明顯是不打算繼續保留紅光廠了，是想著拆分這個廠。
在這種情況下，除非有更級別的領導發話，否則絕對沒有轉圜餘地。
是的，說白了，要想辦好紅光廠這件事，還是要找能量更大的人來幫忙，從上往下壓才行。
那麼巧，曹志強就知道有個人，無論是權力還是能量，都比冶金部的那票人大。
這個人當然不是什麼已經退休的徐大爺，他實際上已經沒那麼大的能量了，所以他只是個幌子。
曹志強真正想要說服的人，其實是林大爺。
別看林大爺本身的級別，跟冶金部的一把手一樣，但實權跟能量卻大多了。
所以，如果林大爺以私人身份，用一些特殊理由勸一下現任冶金部的頭頭，估計問題不大。
換言之，只是保留一個紅光廠的招牌、編制跟架構，實際交給曹志強去經營這件事，對林大爺這種人來講，根本就是小事一樁，都不用驚動更上面的人，林大爺自己就能搞定。
當然，想說服林大爺，光靠交情是沒用的，必須給他實實在在的好處才行。
這個好處，當然不是能給他私人什麼好處，而是能給國家什麼好處。
巧了，曹志強手裡，現在就有林大爺最想要的東西。
所以，曹志強對說服林大爺這點，可說是信心十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