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夜風的嘯叫聲，猶然在耳，當虛魔一隻接一隻現身，不光是嘉靈兒，無空劍派的其他幾人神情也不自覺地出現了些許變化。
“一，二，三，四……虛魔的總數，接近了三十只……”
環顧四周，打量向現身的這些虛魔，方清然依稀能看出，它們曾經的形象。
有看門犬，也有飼養的豬豚、雞鴨，大多都是些村莊裡養殖的牲畜。
它們發出貪婪、興奮的哼哧聲，口水從嘴角滑落，虎視眈眈望向過去能夠主宰它們生死的主人。
與復仇無關，它們的腦容量，也很難允許這樣的情緒出現，純粹是無空劍派和村民一行人，看起來真的很香甜。
地底的震動愈來愈響，二師兄面色陡變，一把推開距離他最近的幾位村民，並撤身後躍，高聲叫喊：
“小心！”
方才幾位村民和他站立的位置，眨眼間隆起一塊大土包，宛若懷胎了好幾個月的孕婦！
身軀包裹著一節節硬質甲殼的虛魔蟲自地底鑽出，上首兩根一人高的觸鬚在空氣中肆意舞動，似在利用它感知探測著什麼。
“二階虛魔，地幔魔蟲……”
二師兄低聲呢喃，他驟然一躍而起，拔劍出鞘。
忘我三絕劍?劍斬塵心！
當他收劍的一刻，沖天而起的蟲軀一僵，直挺挺倒下身去。
二階虛魔，一擊秒殺！
“二師兄好強！”
嘉靈兒振奮地一揮秀氣小拳頭，反應過來的村民，也爆發出激動的歡呼聲。
“這就是忘我三絕劍的第二劍？”
後方的方清然，看得真切，也藉此分辨出斬身和斬心之劍的區別所在。
他掌握的第一劍斬身，實際上是在短時間內，對敵外部造成頻繁的多次傷害，而斬心之劍，則是壓縮劍氣、勁力，攻敵於內。
更為陰毒，殺傷力也更進了一步。
中招的敵手，甚至到死都察覺不到，它到底是什麼時候中了這一劍。
別看這只虛魔蟲表面沒有半點傷勢，實際上它的內裡臟器，已是一團亂麻，徹底為融進體內的劍氣和勁力摧毀。
“雖說只是個等同於光燭初段的二階虛魔，但能一擊斬殺，也足以證明二師兄的實力。”
方清然思索著，他忽然發覺耳旁的歡呼戛然而止，就像是給人突然掐住了脖子一般。
抬眼望去，二師兄身側，悄然出現了一隻人立而起，肌肉糾纏，青筋畢露的狗頭虛魔。
狗頭虛魔露出人性化的猙獰笑容，一拳勐然轟出，勁力捲動寒風，將周遭化作短暫的真空之態。
此時，正值二師兄舊力盡去，新力未生之際，他壓根來不及在空中二次變幻身形，被毫無花哨的一拳砸中側臉，面頰盪開重重波紋。
斗笠爆碎，髮絲飛揚，整個人在半空中扭曲著旋轉了幾周半，如出膛炮彈一般，彈射砸出數十米開外，落地又犁出一條長長的旱溝，掀起大片大片的赤色沙塵。
在場眾人，幾乎都給眼前這突發的一幕嚇呆了，眼神愣怔，唯有人群中央，驀然爆發出抵達了光燭極限的強悍氣場。
“你怎敢如此對我的乖徒兒？！”
老派主鬚髮皆張，他一步跨出，已從隊中來到隊首，手中長劍當頭斬落。
老派主和狗頭虛魔的交手，彷彿就像是一聲號令，圍攏上來的虛魔們幾乎在同一時刻，發起衝鋒。
“你們快逃，能跑多遠就跑多遠！
接下來的戰鬥裡，我們可能很難保護住你們。”
嘉靈兒嬌喝出聲，持劍剛剛抵住打來的一擊，便接連有好幾只虛魔從她身側掠過，奔襲向村民而去。
“王家小子，你腦瓜子比較靈光，先帶著我父親和鄉親們撤退，我留下來斷後！”
緊緊握住犁地的鐵鋤頭，面相和老村長有幾分相似的一米八大漢咬牙道。
他面色無比緊張，急促地喘息著，餘光掃過不遠處已漸漸落入了下風的少女，勐一聲爆喝，鼓足勇氣，高高舉起手中的鐵鋤頭，噼頭蓋臉地朝眼前這只跟鴕鳥差不多大小的變異雞砸下。
鐺！
清脆的精鐵交鳴聲迴盪，反震之力傳導而來，鐵鋤頭給震得差點丟出手去，鹹鹹的汗水抿入嘴唇，怒視著啄來的鐵喙，他神色間滿是不甘。
再也沒想過，居然有一天，他會打不過一隻雞，給家養雞活活啄死。
早知今日，平時就該多燉上幾鍋雞湯喝！
死亡即將降臨之際，鐵喙定格在他眼前不過幾寸，一潑滾燙的雞血澆了他滿頭滿臉。
“咕嚕……”
喉頭滾動了一下，雞頭應聲落地，玄青色的劍鋒刺穿變異雞的頸部，並去勢不減地貫穿另一只長角虛魔身軀，直直插進壓得嘉靈兒快要喘不過氣來的一階虛魔體內。
三隻虛魔兇厲的眼神逐漸失去神采，驚魂未定的嘉靈兒低頭看向沒入虛魔身軀，只餘下一截劍柄的劍器，認出此劍來歷：
“是小師弟的玄青劍？！
為了救我們，小師弟擲出了手中武器，那他還能用什麼？”
她嬌俏的小臉浮現出一抹濃濃的焦急。
劍修失去手中之劍，一身實力起碼要跌去一半以上，更何況，她印象裡小師弟除了劍法，根本不會別的！
揚起小臉，眺望向後方，她焦急地仔細尋找。
她打算把自己的武器，拋給對方使用。
透過慌亂的人群和虛魔，瞧見熟悉的背影，嘉靈兒緊繃的心神一定。
剛準備高喊出聲時，她的話語到嘴邊卡了殼。
只見少年染上一抹血色的雙掌橫推，圍攻向他的兩隻虛魔身體如觸電般一抖，凌空爆散成一團混雜著肉塊的血霧，足尖一點，躍至半空，又恰好躲去來自於地底的偷襲。
上空翼展超十米的巨型怪鳥遮天蔽日，他反手向雙肩之後，虛虛一握。
“小師弟的掌法什麼時候練得這般精湛了？”
大腦宕機之際，她看到了更令她懷疑人生的一幕。
小師弟的背後，明明是空無一物，但在他似是握住了什麼的時候，一縷銀白色的光輝傾瀉而出。
伴隨著他一寸寸拔出的動作，一節節筆直的燦銀色長棍顯現虛空，映入眼簾。
“這是……”
斟酌了半天，嘉靈兒一臉得匪夷所思。
“……兩根樹枝？？”
“光是感覺到熟悉的粗細與硬度，我的心中就已萬分滿足。”
燦銀枝的屬性加持全身，充盈的力量感迴歸，方清然眸光上揚，打量向撲殺而下的巨鳥。
“差不多光燭高段的程度？”
澹定地一挑眉，兩根銀棍身後交錯，他抬腳重重踩踏中下方魔蟲的腦袋，將整個蟲軀壓得拍落在地面上，矮身前跨一步，交疊成‘X’的劍氣席捲而出，撕裂巨鳥的雙翼。
任由它哀嚎著墜落至身後的地面，少年自始至終都沒有多望向它一眼。
無形的波動以他為圓心輻射四面八方，頃刻間，一階乃至於二階初段的虛魔紛紛喪失戰鬥能力，頹然倒地。
“暴露不屬於葉清歡的能力，絕非最明智的選擇，但……”
方清然眸光迴轉，依次落在了無空劍派等人的身上。
他從這些同門眼神中讀出了疑惑，可更多的是一種喜悅。
“小師弟，你的實力……”
嘉靈兒美眸閃動，她組織了半天語言，卻一時有些想不出一個特別好的詞彙來形容。
“清歡師弟，這下子，怕不是連我都要喊你一聲師兄了。”
不遠處，爬起身的二師兄揉著腫脹了一圈的臉頰，時不時倒吸一口涼氣：
“嘶……這狗日的虛魔下手真有點不知輕重……還好我遊歷期間，學會了一門勁力護體的功夫……”
“我們用最快的時間，解決掉剩餘虛魔，然後一起去協助師父！”
“好！”
七師姐點頭應聲，徑直衝向距離她最近的一隻二階虛魔。
幾人互相對視了一眼，卻沒有人詢問方清然他的實力來自於哪裡，又是從何處學的。
“還剩下一隻二階中段的虛魔，兩隻二階高段，以及……”
視線落向遭到三隻二階極限虛魔圍攻的老派主，方清然將二階中段的虛魔留給二師兄他們，殺向氣息抵達了二階高段的虛魔。
這是一隻由耗子變異而來的，它的小眼神中，閃爍著嗜血的紅芒。
“猩紅荒原的月光，能夠使這些畜生蛻變成虛魔，但似乎沒法讓人類做到這一點。”
餘光掃過臉上掛滿了劫後餘生的笑容，安靜乖巧縮在遠處的村民們，他心頭微微一動。
按理來講，這些村民和他們家養的雞鴨貓狗都收到了紅月同等時間，同等程度的照射，但直到現在，也沒有人出現變異之類的跡象。
最多是情緒有些不夠穩定。
“不管怎麼說，這是件好事！”
方清然身形貼地，激射向虛魔鼠，此刻，這只虛魔鼠也已有所察覺，發出威脅的“吱吱”聲，嚴陣以待。
攥緊手中銀棍，他的速度陡然又暴增上一個臺階。
老派主本就傷情未愈，在三隻同等級的虛魔圍攻下，早已是淪落到只守不攻的境地，但即使這樣，他身上每分每秒也在新添著傷口。
若不能及時支援，恐有性命之憂。
“大師兄的實力，絕非是普通的光燭高段，可愣是到現在，一直和一隻二階高段的虛魔打得有聲有色……”
方清然瞥去一眼，對方似是壓根沒注意到戰局的變化，全力應對著眼前的虛魔。
一人一魔你來我往，交鋒激烈。
然而，若是仔細觀察，就會發現虛魔身上的傷口一直在增加，而自家大師兄的衣袍，除了變得髒了些，連點劃痕都見不著。
“呼……呼……好強的虛魔……”
大師兄粗氣直喘。
“呼……呼……咯咯嘎……”
從大白鵝變成大灰鵝的虛魔鵝扇動翅膀，似是在回應眼前值得敬重的對手。
一人一鵝，惺惺相惜。
此時，嚴陣以待的虛魔鼠，擺出攻擊姿態。
盯上它的這個人類，竟然在衝鋒過程中，一直一直在看別的虛魔！
換成哪一只虛魔能受得了這等侮辱？
明明選定的對手是他，但看其他傢伙的時間，比看它還要多，是不是很過分！
它受不得這種委屈，它要證明自己！
“吱——”
發出刺耳地尖銳叫聲，雙爪刨地，它埋低腦袋，如離弦之箭一般衝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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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聲在耳邊颯颯作響，虛魔鼠化作的灰影轉瞬間便突進至方清然十步之內。
“？這年頭還有趕著投胎的？”
兩者間的距離愈來愈近，方清然體內的靈性之火瞬息流轉四肢百骸。
他倒是不介意虛魔鼠的行為，畢竟這樣的話，他也能多節省一點時間，提前支援老派主。
忘我三絕劍?斬身之劍！
對沖的兩道身影錯身而過，方清然步伐沒有半點停留，腳尖一轉，便趕往老派主與三隻光燭極限虛魔激戰的區域。
而他的後方，虛魔鼠前衝之勢止息的剎那，僵硬地傾倒向一側，身軀上逐漸顯現出縱橫交錯的數十道斬痕。
與此同時，解決掉另一只二階中段虛魔的二師兄等人，也趕往老派主所在地，他邊加速邊高聲呼喊：
“師父，我們助戰來了！”
他的話語傳入老派主耳中，失血過多，狀態不佳的老人精神一振：
“徒兒他們勝利了？”
趁著難得的喘息時機瞄向周遭，視線掃過一隻只倒地的虛魔，他的眼底漸漸恢復了亮光。
本以為面對這種場面，他們全派都很可能要覆沒於此，他已是做好了一人斷後，掩護弟子們撤離的打算，結果不曾想弟子們居然憑藉自己的力量，戰勝了不論是數量還是綜合實力都要高過他們一截的虛魔群！
“是老大，還是老二？”
心念轉動間，他發覺圍攻他的這三只虛魔似有變化，迅速收斂思緒，凝神以待。
“吼！”
狗頭虛魔咆孝出聲，再度擺出強攻的姿態，老派主正防備著，童孔驟然一縮。
殺來的狗頭虛魔突然變向，趁身邊一隻虛魔沒反應過來的時候，一口咬住了它的脖頸，雙爪用力一撕，將同為虛魔的夥伴撕成兩半。
緊接著，伸爪在對方胸膛內掏了掏，並掏出鮮血淋漓的一塊血肉疙瘩，塞進自己口中，大口咀嚼。
另一只虛魔前衝的動作亦是一停，它望向這一幕，大腦宕機了片刻，才反應過來，轉身欲走。
然而，這短暫的一兩秒停頓，便葬送了它的性命。
吃下同伴體內之物的虛魔氣息愈發強盛了一分，它再一個加速，就趕超過了對方，蠻橫地揪住雙肋，重複了一遍此先的動作。
吃下兩隻虛魔體內的血肉疙瘩，它的氣息，也抵達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這只虛魔，已經無限逼近了三階！”
老派主蒼老的面龐，無比凝重。
當狗頭虛魔再度將注意力轉移到他身上時，他全身寒毛悚然炸立。
眼前一花，虛魔猙獰的面龐，已是近在眼前，他腦海中剛生起想要防禦的念頭時，
胸口，劇烈一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