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靈兒用力攥緊劍柄。
逃，沒有生路，反擊，以她的實力，結果也顯而易見。
這是一個徹徹底底的死局。
但既已面臨此等場面……
平復呼吸，她矮身前踏，驟然回身，擒劍刺出。
虛魔雙童中迸射出一縷紅芒，高大身軀累疊的肉甲泛起烏亮光澤，張大佈滿鋒利鋸齒的血盆大口，咆孝著探出利爪。
呼嘯勁風席捲，嘉靈兒俏顏失色。
她感到恐懼的同時，心頭忍不住升起濃濃的不可思議。
“這只虛魔似乎一眼便看穿了她使出的靜心十三式破綻，本能地順勢攻向了薄弱點？！”
彷彿就像是曾經練習過成百上千次一樣！
劍鋒刺在肉甲上不得寸進，她頹然仰起面色慘澹的小臉，眼底不甘漸漸化作一抹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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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比她上身一樣大小的利爪在視野中無限放大，強烈的壓迫感壓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或許是意識到自己死期將至，她腦海中的記憶如走馬燈般閃爍、湧現。
師父、大師兄還有……
心間浮現出某位十四五歲的少年，她莫名的閃過一道念頭：
“以小師弟如今的實力，或許能戰勝這只二階虛魔吧？
但可惜……”
注視著斷裂的劍鋒，她眼底的光芒逐漸暗澹。
滴落鮮血的利爪轟然拍落。
就在這時，不知是不是死亡來臨前的幻覺，她彷彿聽到了聲清脆的劍鳴。
這一聲劍鳴放在平時並不算起眼，但在此刻響徹耳畔，竟止不住讓人生出一種流淚的衝動！
她用盡全身的力氣，勐地回過頭，上空即將拍落的利爪，在這一瞬突兀定格。
面容俊秀的少年與虛魔側身交錯，劍尖劃拉開脖頸出一大塊血肉。
“吼！
”
虛魔吃痛地大吼了聲，它左臂橫掃而去，角質甲片和空氣摩擦出撮撮火星，卻根本跟不上方清然的動作，揮了個空。
腳掌朝前踏去，低下頭，才發現眼前的那只獵物，此時也已不知蹤影。
方清然回身落向距離虛魔較遠的安全區域，給提熘著一屁股跌坐到地上的嘉靈兒剛抬起頭，眼前一花，又失去了少年的身影。
當對方再次出現時，身側又出現了一昏迷一重傷的兩位師弟。
“我是第一個趕到的嗎？
同門全部營救成功，現在可以稍稍放開一些手腳了。”
嘉靈兒隱約聽到站立在她前方少年的低聲呢喃，眼童中倒映出對方的背影，美眸似有些發亮。
轟！
大地一顫，虛魔和小師弟在眨眼不到的時間裡碰撞一處，有如小範圍地震般的動靜震得她身軀一歪，起火的幾間草屋磚房盡數坍塌。
“我甚至都看不清他們交手的動作！”
她一手在前遮擋風塵，努力睜大眼睛試圖看到更多的交鋒細節，心底五味雜陳，既是欣慰，又有一些自卑。
忽地，她像是響起了什麼似的，揚聲道：
“小師弟，小心，千萬不要大意！
這只虛魔看起來似乎對我們劍派的靜心十三式，瞭解程度極高！”
“虛魔很瞭解無空劍派的靜心十三式？！”
聽聞到這一句話，方清然打量向眼前這只虛魔的眼神，掠過一絲意外。
舞動玄青劍，施展開靜心十三式，他隱約間從虛魔滿是暴虐的眼神中，讀出了一絲迷茫色彩。
揮砸雙臂，虛魔左支右擋，它每一次的動作，卻彷彿正好慢了半拍，沒能及時趕上，身軀添出幾道傷口。
“確實看起來像比較熟悉靜心十三式的樣子，不過……”
方清然心底已有判斷，攻勢愈發勐烈。
和他修煉到了圓滿層次的靜心十三式相比，這只虛魔的理解，終究太過粗糙了些。
他的招式對對方來說，簡直可以稱得上是降維打擊。
光靠它自身的那點本能，不僅做不到剋制他的靜心十三式，甚至囿於自身的層次，無法及時做出正確的應對，只能單方面捱打。
自身的傷勢越積越多，而自己卻始終無法對這只上躥下跳的獵物造成有效傷害，虛魔越打越急，越急躁越發難以命中，它惱怒地連連甩尾捶地。
雖然智商不高，但它也能做出一個簡單的判斷。
再這樣下去，早晚要跪。
不能慌！
強迫自己充滿破壞欲的大腦冷靜下來，它雙腿一蹬，驟然朝方清然直衝而去。
“危險！”
嘉靈兒有心想要高聲提醒，又生怕打擾到處於激戰中的小師弟，話語卡在嗓子邊，上不去，下不來。
下一刻，她神情大變！
即將再一次和小師弟進行正面交鋒的虛魔，居然在貼近的瞬間，速度陡然爆發，強行變向。
直直奔向她這邊失去了戰鬥能力的三人而來！
“這次突襲，從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我和六師弟、八師弟，向小師弟發起進攻只不過是一個幌子！”
她意識到這點，左右看了看躺屍的兩人，一手握劍，一手欲撐起身體。
她的注意力完全集中到了突襲而來的虛魔身上，並沒有發覺後方林子裡，也有一人壓低斗笠，拇指輕輕將劍鐔上推了半寸。
須臾，斗笠下融入黑暗中的面孔嘴角微揚，無聲露出笑意：
“小師弟成長的，似乎比我想象中還要強，看來，是用不上我出馬了。”
虛魔轉瞬即至，嘉靈兒瞪大雙眸，沖天而起的火光，莫名變得暗澹了不少。
那是因為，有一道更為璀璨的光芒，取代了它。
這一抹劍光，來得快，去得也快，如同消融於春日的冬雪，等嘉靈兒反應過來時，已再尋不到它留下的半點跡象。
熟悉的少年持劍落至身前，白刃上浸染了一絲血色，血滴順著劍身滑落劍尖，再滴露於土壤，他一甩劍鋒，徐徐收劍歸鞘。
“這一招我還掌握得不太熟練，本不想動用，打算等練熟了些，再展示出來。”
方清然輕聲開口，他露出靦腆的微笑，身後探爪抓來的虛魔，身形一頓。
它面孔猙獰依舊，流露出一絲疑惑：
“這只獵物，是會瞬移嗎？
怎麼突然間跑到它前面來了。
這麼近的距離，竟然還敢背對著它……”
念頭轉動，它的念頭在此刻，戛然而止。
“總算意識到了麼？”
方清然眸光微側。
漆黑堅硬的肉甲佈滿細密裂紋，血水從身體各個部位滲出，虛魔張了張嘴，出不了聲。
它嗆出一口汙血。
高大身軀晃了晃，仰面轟然倒落，砸出一面凹陷大坑，塵土飛揚。
“等以後將這‘斬身之劍’掌握得愈發純熟，威力定然可再進一步提高！”
收斂看向玄青劍的目光，他視線依次掃過眼前的嘉靈兒三人，最終落向三人身後的林內，略作沉吟，右手再度覆上劍柄。
“你甚至都不肯說一聲‘閣下觀戰多時，何不出來一敘’？”
林子裡蓑衣斗笠打扮青年驚了，他再顧不得隱藏，舉起雙手表示自己的無害，從裡面鑽了出來，口中直喊：
“清歡師弟，是我啊，二師兄！你不記得我了？”
方清然不動聲色：
“愛你孤身走暗巷！”
“？”
二師兄一愣，隨即冷汗就留了下來。
這麼長時間沒回來，劍派裡什麼時候多了暗號切口？
要是沒對上他是不是要跟小師弟打上一架先？
越想越急，他趕忙一把摘下斗笠，現出真身。
“呀，真是二師兄回來了！”
如銀鈴般悅耳的女聲響起，嘉靈兒放鬆似地拍了拍心口。
當她聽到身後響起了一名有點陌生的青年聲音時，她承認自個那會確實有點慌。
但當看到對方摘下斗笠時的樣子，懸提的心，重新落了下來。
看起來和記憶裡的二師兄相比，好像老了點，可一眼就能看出，確實是二師兄本人。
得到嘉靈兒的確認，方清然立刻抹去戒備的表情，換上一張笑臉迎了上去：
“二師兄，歡迎回家。”
“呼~”
見到場面恢復和諧，二師兄擦了把額頭的熱汗。
“才不到兩年沒見，沒想到小師弟甚至連忘我三絕劍中的‘斬身一劍’，都已掌握了。
我記得我出發前，小師弟你連靜心十三式，也還談不上純熟吧！”
流露出些許感慨，他嘆息道：
“恐怕要不了多久，就能超越大師兄了吧！”
“欸，不是超越二師兄你嗎？”
嘉靈兒一呆。
“哈哈，在外的這一年歷練中，我已經完全掌握了忘我三絕劍中的第二劍，晦元師兄，已經被我超越啦！”
二師兄叉腰自豪，他臉上寫滿了自信：
“我這次回來的一個目的，就是要擊敗晦元師兄，成為無空劍派內，真正意義上的大師兄！”
“哇！”
嘉靈兒適時捧跟。
驀地，他好似察覺到了什麼，示意向方清然：
“清然師弟，麻煩稍微往邊上讓一讓。”
聞言，方清然向邊上微微一挪，凹陷的坑洞展現在三人眼前。
“這坑中躺著的人影，我怎麼感覺有點眼熟？”
二師兄撓撓頭。
“什麼人影？坑裡面明明躺著的是剛被小師弟打敗的虛魔！
二師兄你剛不是一直躲在暗中觀戰嗎，雖說天有點黑，怎麼連這也能看錯……”
嘉靈兒下意識開口，美眸落向坑內的剎那，她的表情驟然變得無比精彩。
她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眸，捂住小嘴：
“四……四師兄？！”
二師兄三步並兩步躍入坑內，俯身趴在坑內的四師兄胸膛，側耳聆聽了片刻，又伸手去測探鼻息。
一系列動作結束，他才徐徐長出了一口氣：
“四師弟的意識好像陷入了昏迷，不過，暫時應該沒有生命危險。”
“我明明記得小師弟打敗的是虛魔才對，為何會突然變成四師兄？”
湊近觀察，嘉靈兒小小的腦袋裡，裝滿了大大的疑惑。
“難道是有虛魔的同伴趁我們不注意，上演了一出偷樑換柱？”
語罷，她又搖了搖頭，顯然是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可笑。
如果真存在一個虛魔的同伴，那它這麼強，完全可以直接在他們三人沒反應過來的時候解決掉他們，哪裡需要搞這種小把戲。
“靈兒師妹，清然師弟，過來，你們看四師弟身上的傷勢。”
蹲下身仔細檢查了一番的的二師兄，指著一部分裸露在外的肌膚，示意向方清然和嘉靈兒。
“這些傷口……”
嘉靈兒聲音愈來愈低。
“沒錯，和我在那只虛魔身上留下的傷痕，全部能對得上號。”
方清然語氣低沉。
“看來，真相已可以水落石出了。”
二師兄徐徐站起身，望向坑內昏迷的四師兄，眼中時不時閃過思索之色。
“到底是四師弟他本身就是虛魔，還是……”
他的話語尚未說完，就被嘉靈兒打斷。
少女咬著嘴唇道：
“我相信，四師兄他肯定不會是虛魔，今日這情況，可能另有緣由……”
她不願去相信，天天和大家相處在一起的四師兄，其實是一尊隱藏在人類中的虛魔。
“但即使我在外遊歷了這麼長時間，也從未聽說過有什麼方法能將人變成虛魔。
倒是虛魔偽裝成人的例子，數不勝數。”
二師兄深吸一口氣：
“我也不希望是那種情況。
嗯……不管怎樣，這件事總歸要告知師父，請他老人家判斷一二。”
俯身揹負起昏迷的四師兄，他率先躍出坑外。
方清然和嘉靈兒也分別揹負起另外兩人，他們正欲動身時，林子內又趕來了一道身影。
再幽深的山林，也無法深藏那一抹滑膩的雪白。
尤其是，雪很大的時候。
方清然主動喊了一聲：
“七師姐！”
“七師妹？”
二師兄抬頭。
“小師弟，五師姐！”
七師姐身形停駐，掃向三人身後方：
“看來，這裡的問題已經被你們解決了？”
她緊繃的表情柔化了一些。
旋即，視線打量向出聲的蓑衣青年。
“二師兄？”她語氣流露出些許驚訝，“你回來了？難怪……”
“他們沒事吧？”
她又看向方清然三人背上趴著的三位傷員。
“沒有大礙。”
二師兄出言。
她似是理解了眼前的情況，鄭重向三人道：
“既然，這裡已無大事，二師兄、五師姐、小師弟，不妨先隨我去見師父一面吧。
師父讓我召集大家集合，說有重要的事情，要跟我們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