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庫券這件事, 究竟算不算生意呢？
皇上認真思索起這個問題：“朕並非生意人, 但縱觀天下生意，那些做的長久的都能夠惠及子孫, 眼下國庫券這件事只能解一時燃眉之急，一旦彌補了國庫虧空，便可暫停下來，日後，萬一國庫吃緊還可再行效彷。朕就問問眼前的生意人，這國庫券究竟算不算生意呢？”
問題又拋了回來, 笑笑就等著對方反問呢，如今清了清嗓子道——
“民女覺得，國庫券不算真正的生意, 也不算一錘子買賣，只能算是一種彌補國庫收支不衡的債權形式。經過了這一次國庫券發售, 一定會有很多平民錢莊紛紛效彷，就民女所知, 目前全國的錢莊都沒有給客戶利息的先例, 不僅如此, 存錢的人還要交給錢莊管理費, 存的錢越多, 交的管理費就越多。”
“也就是說, 國庫券雖然不算生意，卻能夠帶動無數的生意崛起。”皇上沒想到自己借個錢還能起到這樣的連鎖作用。
“陛下所言甚是。”笑笑點頭道，“但這些錢莊的信用加起來也抵不上陛下的信用, 國家的信用！陛下若能利用這次機會，將售券衙門做成開門營業的鋪子，經營惠及萬民子孫的大生意，豈不是更好？”
對，這才該是世間最大的生意！笑笑終於在一問一答中找到了答桉。
“難道要朕也開錢莊？這算是國家錢莊？”皇上不愧是皇上，作為一個古人能夠如此心思電轉很是不易。
“有何不可？皇上乃一國之君，就該掌管天下財富！”笑笑使勁兒點點頭，為面前的君主打氣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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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摸了摸下巴，繼續聽對方說。
“若真能如此，那百姓們就能放心地長期將銀子存在陛下的錢莊裡，國庫券屬於特殊的債券形式，錢莊裡平時存錢的利息可以更低一些，如此一來，國庫銀子很快就能夠滿得漲出來了。”笑笑加重了語氣，“更重要的是，如果存錢的老百姓足夠多的話，皇上就可以時刻摸清全國的財政狀況。”
皇上半晌都沒有言語，從未想到向百姓們借錢這件事還可以挖掘到這麼深！開國家錢莊？瞭解全民總收入？困擾了歷代皇帝幾千年的事真能這麼容易實現麼？
“等國家錢莊裡有了錢，陛下就可以用這些錢去做國家的產業，這些產業如能產生孳息，那也算是生意，比如礦產、冶煉、醫藥等等，掙到的錢不僅能夠豐富國庫，還能夠做很多惠民的公共事業，比如開設國立醫館，學堂，博物館，圖書館之類的地方，這才算是真正的取之於民，用之於民。”
笑笑感覺自己說的有些多了，但並不覺得後悔。
皇上很久都沒有說話。
整個養心殿似一隻將醒未醒的巨獸，彷佛覷到了天地的秘密，吸進清澄之息，吐出渾濁之氣，吞吐之間就讀懂了輪迴。
就在笑笑於這長久的沉默中感到略略不自在的時候，突然聽寶座上的那個人道：“錢莊不好聽，像是個私人開的錢作坊。”
皇上這是，決心要開錢莊了？
笑笑急忙道：“那就請陛下御賜一個更為妥當大氣的名字吧。”
“一時想不出來，但也總不能脫離了銀錢，”皇上大概是覺得手涼，像個平民那樣揣起了袖子，“你想一個，朕聽聽。”
“那民女就斗膽說了，”笑笑慢慢立起身來，鄭重道：“銀行——陛下覺得怎樣？”
可以麼？國家的錢莊能叫做國家銀行麼？在笑笑熱烈的期盼中，聽到皇上聲音慢慢傳來：“好，就叫做元龍銀行。”
元龍銀行。
笑笑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到了這個陌生的朝代，居然幫助君主開設了本朝第一間國家銀行！
一時間，笑笑很激動，皇上也很激動。
一激動就餓了，皇上：“上宵夜。你想吃什麼？唐笑笑。”
這還是皇上第一次叫自己的名字，唐笑笑的確有些餓了，方才的那一碗熱奶實在扛不住如此巨大的腦力勞動：“回陛下，在我們老家燕州，立冬的時候都要吃煎餃子……”
皇上向身旁的太監道：“朕也要一份煎餃，如今快到水官節，再煮一些紅豆湯圓吧。”
太監急忙吩咐下去。
笑笑心裡忍不住想：要是唐家真能翻了身，等自己回到了《悅己》，一定要好好寫一篇時髦的稿子——《與皇上共進宵夜》。
……
不愧是宮廷御膳，煎餃子做得小巧精緻，餃子餡兒卻很是親民：一樣羊肉大蔥餡兒，一樣豬肉白菜餡兒，味道都十分鮮美可口。
紅豆圓子黏糯香甜，就連圓子湯也十分好喝。
令笑笑有些驚訝的是，夜宵除了自己和皇上點的這兩樣，真就沒有其他的了，連一些搭配的點心或小菜也沒有，這一點還不如唐家以前的夜宵奢侈。
不知是國庫虧空的緣故，還是皇上節儉慣了。
想到這些，笑笑又不由對面前的國君心生了一些好感，此人雖然偶爾任性，但大方向總是好的，也算得上一位明君。
只是，這偶爾的偏差，為何偏偏被唐家趕上了呢？笑笑在心裡嘆了口氣，繼續用湯勺舀著紅豆圓子吃——越是這個時候越不能氣餒，倒要教他看看，若是當初真的滿門抄斬了唐家，他得多麼後悔！
一份夜宵被笑笑吃的乾乾淨淨，半點沒有浪費。
“設立銀行是一件大工程，許多風險應該提前一步想到，這件事已不僅涉及到國庫，還涉及到萬民的口袋，乃是重中之重的大事。”皇上吃完了宵夜，沒有半分的停頓，就再次進入了工作角色。
笑笑這一次才算見識到了真正的工作狂。
“設立銀行的確是大事，需要提前做出周密的計劃，民女覺得，這些大大小小的元龍銀行總得有一個專管部門才行，我們暫且稱之為總銀行，總銀行需要對全國的貨幣，甚至全國的宏觀經濟進行調控。”笑笑大膽地提出了中央銀行的概念。
銀行需要統一的管理，中央銀行的職能是不可或缺的，就像我國的中國人民銀行，或是美國的美聯儲，這一部門的存在，猶如全國金融業的定海神針。
皇上不動聲色地思考了許久：“掌握了全國的貨幣，的確能夠調節全國的經濟平衡，如此一來，朕日後只要面對總銀行說事就足夠了。”
說實話，笑笑也沒有認真研究過這些銀行知識，實在算不上專業人士，如今只能把自己前世看到的聽到的積累起來：“其實不僅僅是本國的銀錢，也包括外匯，陛下的第一桶金不就是透過海運賺得了海外的真金白銀麼，這些錢也應該算在銀行裡。”
皇上也沒想到這件事情居然能挖掘得如此之深：“這麼算下來，銀行要管理的不僅僅是百姓的現銀，還包括了海外過來的銀子，又包括國庫券這類債券，甚至還包括區別於普通銀子的黃金。”
笑笑聞言，不覺感慨：“還是陛下想的周全！”
“如此一來，僅僅成立某一種銀行是遠遠不夠的，總銀行下面的銀行最好能夠分門別類，就像你方才提到的外匯，應該有專門的銀行來管理，甚至還要將外國人的銀子進行識別和兌換。”皇上不愧是一國之君，很快就能舉一反三想到很多層面。
笑笑也跟著道：“除了外匯銀行之外，我們也要根據地理位置和各行各業的區別考慮銀行的設立，比如專門針對村子裡的農民設立的銀行，這樣的銀行就不僅僅是對銀子進行調控，還包括農民手裡可以替代銀錢的糧食，掌握這些錢糧之間的兌換不僅可以保持貨幣穩定，也可以防止通貨膨脹。”
明確錢糧數目，防止通貨膨脹——一個小小的銀行，居然以一敵十，解決了朝廷幾十年來的遺留問題。
皇上許久沒有如此暢快了。
兩人就銀行的問題談了許多，不知不覺就又過去了一個多時辰，把主思路基本理清了之後，皇上才問一問大殿裡負責記錄的官員：“都記清了？”
官員的手腕子都快寫斷了：“回陛下，都記下來了。”
“再換個人來記。”
“多謝陛下體恤。”
皇上又問笑笑：“方才說到哪裡了？”
“允許其他私人錢莊與銀行並存，只要加強監管力度，便能實現百花齊放的效果。”笑笑答道。
“嗯，總銀行管不了這麼多，這些詳細制度的調控管理，應該再設立一個專門的監管部門，暫且稱之為……”
銀監會？
“御幣寺，如何？”
“陛下聖明。”
“好，銀行的事情暫且告一段落，”皇上喝了口茶潤嗓子，“你方才提到的惠民政策，可有什麼新的想法？”
這就開始漫談國事了？自己的正事還沒說呢。
笑笑想了想道：“國家有了自己的產業才能更加富強，當國庫裡的錢填滿了之後，就可以將這些錢想辦法用之於民、還之於民。其實，國家發展本國的產業本身就是一件惠民之策。”
提到所謂的產業，皇上有些微微的慚愧，如今皇宮的確有這些織造局和造辦處之類的地方，但這裡生產的東西都是為皇宮自己所用的，並沒有想過用這些東西來創造財富用於惠民：“願聞其詳。”
“舉個例子來說，之前罪商唐家負責的首飾造辦就可以算作國家的產業，皇商僅僅佔據一部分股份；
“再比如，朝廷可以把邸報做大做強，而非像當下這樣，僅僅發個重要通知那麼簡單，如果將邸報做得內容豐富，不僅能代表國家的形象，報紙本身也可以作為陛下的喉舌，一些重大的事情，陛下是可以透過報紙來發聲的；
“當然，還有一些必須要由國家掌控的大產業，比如礦藏開採，比如冶煉業，比如軍工業。這些產業的發揚光大，不僅僅能富國強民，帶來利益財富，僅僅在這些產業的開展過程中，就能夠解決很多老百姓的就業問題。”
“就業問題？”皇上抓住了一個敏感字眼。
“是的，其實為國家朝廷所僱傭的那些人，並不全都是吃官飯的，也有很多人可以為國家的企業做事——比如軍工業，國家就可以開設專門的軍工廠被服廠之類，然後招聘一些工人前來做事，透過合同來決定工作年限。那些做帳篷做被褥做衣裳鞋襪的活計，甚至可以招聘女工來做，這就為很多家庭解決了生計問題。”
笑笑抬頭看了看皇上，見對方並未因此產生反感，便鼓足勇氣繼續說道：“如果這些國家產業和銀行掛鉤，就可以將這些工人的錢，以銀行存款的形式體現出來——比如發給每個工人一張銀行存款的摺子，每個月的工錢都寫在摺子上，如果想用現銀的話，就直接拿摺子去銀行兌換，這麼一來，既省了事，又給銀行帶來了許多客戶。”
皇上的聲音裡有幾分讚許：“如此一來，也減少了國家白銀的支出。”
的確是這樣，銀行的設立，讓很多百姓把家裡的現銀都存進了銀行，只有需要貨幣流通的時候才會用到銀子，大部分的銀子就此存入了國庫——古代不比現代，所用的貨幣乃是真金白銀，這些本就不是資源豐富的東西。
笑笑緊接著又說道：“但白銀還是需要賺取的，海上貿易就是很重要的外匯流入渠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