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驍剛急急忙忙地走到前院, 就管家十一叔叫住了。
十一叔將人上下打量了一,就確定:“小侯爺可是和那位姑娘有約?”
下意識地整了整自己的袖口,陸驍有些不好意思:“您怎麼知道的?”
“這還不好猜?小侯爺在凌北時, 總穿一身粗布常服進出。來了洛京,有了御賜麒麟服後,也有一身衣裳,後來才多了身夔紋服。”
十一叔睛利得很, 指指陸驍的腰帶, “腰帶是新的, ”指指革冠, “冠上還嵌玉,”指指厚底靴, “靴子竟繡了雲紋,沒想到我們小侯爺也始注重穿衣打扮了, 若夫人得知, 定欣慰不已。”
陸驍臊得慌, 後悔剛剛沒有跑快一,躲十一叔, 不過:“您覺得我這般……好看嗎?”
“當好看!小侯爺遺傳了將軍和夫人的好相貌,自是好看的!”
陸驍擔心:“會不會打扮太過?”
十一叔一副過來人的模樣:“這年輕男子去見心上人, 自要穿著講究,穿得好看了,那位姑娘看著也心不是?”
見“心上人”三個字, 陸驍神始亂飄, 耳朵紅。
見自家侯爺這副情竇初的模樣,十一叔有些擔心有些期待:“既定了情,那小侯爺也可以始想想以後的孩子叫什麼了。”
陸驍要是此刻在喝水, 肯定已經噴出去,後退半步:“十一叔!、在說些什麼!”
說著,前莫名地浮現出謝琢沾著茶水的下唇,忍不住心躁。
“我可是已經想好如操辦滿月酒、抓周抓些什麼了。”十一叔笑呵呵地,道,“男婚女嫁媒妁之言,沒什麼不好意思的!”
清晨的涼風一吹,陸驍耳根的熱度好歹退了一,覺,這一兩月裡,曾無數次暗想過和阿瓷過一生,卻從未想過子嗣之類的問題。
可能是因為,阿瓷在面前,總是男子形象?
想了想,陸驍還是道:“十一叔,我喜歡的這個人,和別人有些不一樣。”
阿瓷確實和別人不一樣。
陸驍想過很多。
若報完仇後,阿瓷想隱姓埋名,恢復女子身份,那帶阿瓷回凌北,另替造一個出身,讓以後都自由自在的,再不為仇恨所累。
如果阿瓷後仍想以男子的身份行走,甚至繼續在朝中做官,那會努力幫打掩護、支援的所有決定。畢竟,如今世道對女子嚴苛,而阿瓷一身才學,足以經世濟民,怎能埋沒?
擇不如撞,陸驍準備在正式介紹謝琢前,先早早把情況說清楚:“我喜歡的人身份……不太尋常,所以我和以後很大可能不會有子嗣。”
陸家對後嗣其實並無太深的執念,戰場兇險,能去卻不一定能回,陸家家譜裡,斷承絕嗣的不在少數,也是因為知道這一,陸驍才會說得如此直。
十一叔皺了眉:“可是未來的侯夫人身體不好,受不得孕育之苦?”
陸驍含糊道:“嗯,差不多吧。”
雖這不是主要原因,但這樣說也不算欺騙長輩吧?畢竟阿瓷身體確實不好,春分都過了,仍不能解下斗篷,令很是心疼。
十一叔從陸驍神情裡看出了什麼,轉而猜測道:“可是未來侯夫人的身份,不太適合跟侯爺有子嗣?”
陸驍沒想到十一叔竟真能猜得八-九不離十,遂了:“沒錯。”
十一叔驚了,迅速在腦中過濾人選,壓低聲音:“二公子,老實告訴我!是和大公主互生愛慕了?還是和三公主?難道……難道還能是長公主?”
大公主好幾年前就已經出降,生了一個女兒,三公主比大公主晚兩年成婚,育有一子一女,再加上咸寧帝的妹妹平陽長公主,這三位都生性不羈,曾在公主府中養過面首,還和朝臣有過情感糾葛,這些在洛京都不是秘密。
現陸驍沒有立刻否認,十一叔心想,糟了,我還真猜中了。怪不得兩情相悅卻不準著手置備六禮,以後也不會有子嗣。
陸家老祖宗啊,小侯爺怎麼就和已婚的公主牽扯在一起了?
雖那三位都極有風韻,但年歲實在長了不少,自家侯爺情竇初,不會哄騙了吧?特別是長公主,兒子都快和自家侯爺差不多大了!
陸驍完全沒想到,十一叔竟覺得會和已婚公主偷-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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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歡阿瓷,也會喜歡阿瓷!怎麼可能會跟旁的人有牽扯?十一叔實在不該如此懷疑的忠貞!
“不是您想的那樣!”陸驍趕緊解釋,“不是公主,真的不是公主,我喜歡的人,是身份有特殊而已!”
十一叔喃喃道:“我懂,我都懂。”
時辰快到了,陸驍來不及再多解釋,好留下一句:“您可別胡思亂想,我先走了!”
不知道從哪天起,陸驍每清晨都來陪謝琢一起用朝食,後同乘馬車去天章閣卯。連葛叔在做朝食時,都會特意按著口味,專門給陸驍準備一份。
兩人同進同出,常常牽著手,意態親近,若謝琢晚上看書看得晚,陸驍就會一直陪著……這些外人不知道,但瞞不了身邊人。
葛武最初也驚訝過,但覺得,公子的決定都是對的,況且和陸小侯爺在一起時,公子要鮮活許多,甚至笑的次數也多了不少,現在這樣挺好的。
放了照夜去馬廄吃草料,陸驍幾個大步跨進門內,空著對面的長凳不坐,非要擠在謝琢身邊,還抱怨:“說是春了,外面風還是有冷。”
這話說得很是不要臉。穿薄衫的人是,抱怨天冷的人也是。不過和料想的一樣,謝琢信了,還擔憂地握了握的手:“可冷著了?”
謝琢不太能確定。雖感覺著,陸驍的體溫比高上許多,但常年指尖冰寒,並不能準確判斷陸驍冷還是不冷。
陸驍臉皮不夠厚,正想說自己進屋後已經暖和了,可這時,的手謝琢托起,貼到了脖頸兩邊。
“我原本想著,這裡應該還算暖和,可以給暖暖手,”謝琢有些無奈,“不過,現在好像換成在為我取暖了。”
陸驍沒注意到底是誰給誰取暖,的腦子裡充斥著“我出門前喝了水、為什麼嗓子現在這麼幹這麼渴”,“阿瓷的側頸碰著好滑”,以及,“好近,隔得太近了,我的心跳怎麼這麼快”之類的念。
不知怎麼的,最後,的視線不由地落到了謝琢的唇上。
燥熱感從脊骨直竄頂,知道自己這股衝動是什麼。雖自己一直潔身自好,但架不住周圍都是些勳貴紈絝。
可十分確定,無論在什麼場合對著什麼人,從未產生過這種衝動。
就好像謝琢身上有種說不清的力,將牢牢吸引,拽入貪慾的深淵。
牽手不夠,擁抱也不夠。
甚至牽手和擁抱,會激起更多的貪求。
“延齡……”
直到出聲,才現自己的嗓音有多沉啞,彷彿藏著無數的渴求和需索,卻沒有一個宣洩的出口。
這時,門外傳來葛武的聲音:“公子,卯要遲了。”
像是從某種隱秘的氛圍中驚醒過來,陸驍抽回自己的手,沒敢再看謝琢,但嚥下一口食物,忍不住悄悄瞥了身邊的人一。
或許是因為掌心有硬繭,謝琢的頸側磨得微微紅,另外,尾和耳尖也染上了幾分薄紅。
這一刻,陸驍忍不住低笑起來,彷彿回到了那個晚上,隔著窗臺,的掌心卻清晰感受著謝琢激烈失序的心跳。
文華殿裡,因這幾,咸寧帝的脾氣都不太好,內侍進出時恨不得離地兩寸,不出半聲音。
高公公的徒弟高和來接謝琢時,小聲賣好道:“這春雨擾人,陛下心中煩悶,謝侍讀可要謹慎些。”
謝琢頷首,溫和道:“我省得。”
高和小聲告知:“楊首輔和大皇子都在殿內,”這才往殿門的方向抬了抬手,“謝侍讀請。”
大皇子李忱於十月底前文遠侯世子刺傷,之後一直臥床休養,趁機暫避二皇子的鋒芒。如今徐伯腰斬,二皇子仍未解禁,一切塵埃落定,再無人能與爭奪儲位,才施施地讓太醫對外說傷情已經痊癒。
謝琢視線在不經意間與大皇子對上,立刻恭謹地垂眸致禮,隨後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始幫咸寧帝整理奏摺。
大皇子正與楊敬堯爭執,謝琢了沒多久,就了到底是什麼事。
制科考在即,但主考官的人選還未定下來。楊敬堯謹慎,自己不願去,也不準備推舉,做旁觀。
但大皇子不同。如今,二皇子雖咸寧帝保著命和名聲,但外家有如此汙名,自己也不乾不淨,無完全摘出,若是立為儲君,不免引得天下文人激憤。
因此,儲君之位,幾乎已經是大皇子的囊中之物了。
朝中多得是風吹兩面倒的人,此般情勢下,裡暗裡站隊大皇子的官員不知道有多少。而相應的,想要獲得投效,大皇子就必須拿出一定的利益作反饋。
此次制科的主考之位,是極重要的一份。
楊敬堯攏著手,閉目養神,等大皇子說完後才慢吞吞地口:“此次制科,取士頗多,讀書人都很是重視。殿下所推舉之人,才學尚可,年資不足,想來,擔不起這重任吧?”
李忱每每看見楊敬堯這副拿腔拿調的模樣,就覺得不耐煩,但在咸寧帝面前,必須按捺住脾性:“楊首輔說得有道理,可我認為,現在沉痾盡去,更應當煥一新才對。且我所薦之人,在士林中亦很有聲望。”
楊首輔語速依不急不緩:“殿下久居宮中,怎能確定誰真的有聲望?另外,殿下年紀尚輕,不知這沉痾盡去之時,更不應該革新過快,否則,容易人心不穩。”
這句話就差指著大皇子的腦門,罵沒見識還沒經驗,看判斷都是錯的,盡是添亂。
大皇子還要說話時,一直著們爭論的咸寧帝出聲:“好了,都別爭了,楊卿說得不錯,老大選的這個人穩不住此次制科考試,讓再熬幾年吧。”
咸寧帝都了口,大皇子自不能再說什麼,好俯身:“兒臣受教,謝父皇。”
從文華殿出來後,李忱不再掩飾自己的神情。
原以為,李慎這輩子最多能當個閒散王爺,儲位已經註定是的了,對未來的儲君,父皇必會準了的推舉,全了的臉面。
沒想到竟會是這麼個結果!
“這個楊敬堯,裝腔作勢!不過是父皇腳邊的一條話的狗,讓咬誰就咬誰,還真以為自己高瞻遠矚、察秋毫了?”
小太監緊緊跟著,沒進殿,不知道裡面生了什麼,但不阻礙附和著罵道:“沒錯,老不死的,竟敢給殿下臉色看!”
眸光狠戾,李忱一甩寬袖,冷哼:“等我哪天登上那個位置,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楊敬堯!”
這番話由高讓複述,傳到咸寧帝耳裡時,咸寧帝擱下用以勾畫批註的墨筆,盯著鎏金柱上的龍紋,一陣沉默後,倏地冷笑:“第一個要殺的,就是楊敬堯?”
高讓靜得如一尊雕塑。
幾息後,咸寧帝突放緩了聲調:“高讓,說啊,打狗還要看主人,現在已經設想著殺朕的狗了,真讓當了太子,是不是就要設計著殺朕了?”
猛地將手中書冊砸在地上,怒聲喝道:“反了!真是反了!”
高讓連忙匍匐在地:“陛下息怒!”
文華殿中生的事無第三人知曉,散衙後,謝琢走出宮門,就見馬車邊,葛武似乎在思考什麼難題。
踩著馬凳上了車,謝琢詢問:“可有什麼事?”
葛武拉了拉韁繩,一邊道:“好像有奇怪,張召來問我,知不知道家侯爺最近可有跟哪位公主交從過密。”
“公主?不會的。”謝琢很清楚,不管是皇子還是公主,陸驍都避得極遠,就所見,也有在正旦國宴上,曾沈愚拉著去和五皇子聊過兩句。
“可張召似乎很是肯定,還憂心忡忡的,說家侯爺不知道哪位公主矇騙了。”葛武想不,乾脆就不想了,認認真真趕起馬車來。
等回到住處,陸驍果已經等在杏花樹下了,正左手執右手執黑,自己跟自己下圍棋。
不知道坐了有多久,上肩上都落了粉的花瓣。
謝琢順手取下陸驍上的兩片花瓣,在指尖捻了捻。
於棋一方坐下,接下陸驍左手的棋子。落子後,謝琢突提起:“張召說,某位公主矇騙了?”
陸驍正在喝茶,立刻嗆得咳嗽起來,好不容易緩過來,趕緊道:“沒有公主!也沒有矇騙!都是胡說!我是清的!清清!比雪還!”
“怎麼扯上清了?”謝琢指尖□□著薄薄一枚色棋子,是極為尋常的小動作,卻令陸驍的視線總是不由自主地黏上去,一次口乾舌燥。
連忙喝了一口冷茶,陸驍解釋:“延齡,要信我,我一直守身如玉!怎麼可能有什麼公主!”
把今晨出門時和十一叔的對話大致說了一遍,“十一叔肯定是想太多了,才會找張召悄悄探問。”
謝琢好一會兒沒有說話。
直到陸驍喊了聲“延齡”,才抬起:“沒有子嗣真的沒關係?”
陸驍想,阿瓷可能是在意的。
都說女子月事很是難捱,可現,阿瓷似乎沒有這樣的情況。悄悄去翻查了醫術,找太醫院的院正問過,得知體寒的女子在孕育子嗣方面極為艱難,至於月事,得半懂不懂,知道體寒之人月事可能很少出現或沒有。
更逞論阿瓷還有寒疾在身,身體虛弱,現在和以後或許都會是男子身份。
哪裡捨得?
於是陸驍搖:“真的沒關係。我年少時已經做好準備,凌北黃沙是我的塋冢,陸家帥旗是我的墓碑,大雨烈陽都是天地為我作祭。如此,哪裡需要子嗣為我摔盆。”
“而且——”
謝琢問:“而且什麼?”
有預感,陸驍會說出什麼令心顫的話來。
風將杏花瓣吹落在棋盤。
陸驍道:“而且現在我有了。無論如,我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