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林小聚, 謝琢又應盛浩元的邀請,去會仙酒樓參加過一次文會。到場的人裡,除兩三個是上次見過的以, 旁的此前都認識。
謝琢記性好,只要聽過一次,就能將名字、相貌、家鄉何處甚至飲食忌諱等資訊和人對上, 讓對方覺得自己很受視,是被認真記著的。
僅兩次聚會,眾人對謝琢的印象,就從獨來獨往、清高難接近,變成文采驚豔、謙和有禮、寡言心細。這種轉變最顯的就是,中午在閣休息時, 有人會主動過來和他閒談。
簷, 樹枝上零星綴著的片枯葉被風捲來,盛浩元攏著衣袖, 感慨:“天氣是越發冷, 知道何時會雪。”
聽見謝琢的輕咳,他擔心道:“以前唯恐冒昧,一直沒問過延齡這痼疾到底是怎麼回事,我認識個醫術高的大夫,延齡可要去試試?”
謝琢唇色微白,啞聲道:“這痼疾是從小就有的,極是難治,我最近一直在千秋館宋大夫那裡看診抓藥,大夫說,沒什麼好的辦法,只能看開春會會好一。”
“千秋館的宋大夫?”與他們兩人站在一處的是待詔寇謙, 他驚訝道,“可是被稱作岐黃聖手的那位?”見謝琢頭,他嘆息,“宋大夫醫術極為高,我家中父母也曾去找他求過藥,乎是藥到病除。”
盛浩元遺憾:“宋大夫都無計可施,那我認識的個大夫估計也沒什麼把握,可惜幫上什麼忙。”
等盛浩元被掌院學士叫走,謝琢動聲色道:“盛待詔為人良善,很是熱心。”
寇謙身量高,為讓自己看起來穩,早早續須,他頭:“沒錯,我與他同一年參見科考,那年秋闈結束,各地的舉子們陸續到洛京,洛京房宅管是買還是租,都非常昂貴,少人都只能寄居寺廟類的地方。
據說盛待詔忍,邀請好個家境窮苦的舉子到他家裡住,只收取極少的銀錢。還慷慨解囊,資助個舉子。所以管以前在太學,還是在在文士中,盛待詔名望都非常高。”
“太學?乎沒有聽盛待詔提起過。”
見謝琢面露疑惑,寇謙解釋:“盛待詔為人謙遜,肯定很少提起。過當年盛待詔在太學時,可以說是一呼百應的風雲人。”他促狹道,“祭酒和好個夫子助教都想把女兒許給他,招他當女婿。”
謝琢驚訝:“好個?”他又故意往站兩步,“我們小聲一,被盛待詔聽見。”
寇謙笑出聲來,配合地壓低聲音:“沒錯,當時,祭酒的女兒還攔盛待詔的路,問他對自己是否有意,盛待詔說大丈夫未立業,何以成家,婉拒,最那姑娘紅著眼睛跑開。我印象裡,這類的事情止一兩件。”
謝琢像是被這些訊息驚住:“真沒想到……”
“就像我也沒想到,我竟會和延齡在天章閣,聊這些閒聞舊事。”聊些舊聞可以增進關係,說多也太好,寇謙自地轉開話題,“光是我,大多數人都覺得延齡風儀颯颯,孤傲,敢輕易接近。過接近才知道,原來延齡只是太擅長與人結交。”
謝琢臉皮薄,有些好意思般:“以還要靠寇待詔為我洗脫冤屈!”
寇謙一口應:“哈哈哈,這是一定的!”
這時,看見陸驍遠遠行來,謝琢和寇謙紛紛停話,抬手施禮。
烏皮靴踏上石階,陸驍從兩人面前經過,隨意地擺擺手:“用多禮。”
走兩步,他又停來,毫客氣地將謝琢上打量一遍,語氣善:“謝侍讀身體是很差嗎?怎麼,穿這麼站在面吹冷風,是想得個風寒,好有個理由告病在家,用早起來閣裡卯?”
謝琢反應過來——他從閣裡出來時,忘記披上斗篷。
他拱拱手:“官會會生病,就勞陸小侯爺費心。”
陸驍從鼻子裡哼一聲,大步走進閣內。
整個午,陸驍先是趴在桌案上睡小半個時辰,醒,又翻頁話本,來估計是看得耐煩,找謝琢拿筆墨和紙,胡亂塗畫,一塗就塗一午。
等陸驍走,寇謙語氣嫌惡:“真知道是哪陣風把他又吹來,那厚厚一沓鬼畫符,真是浪費紙墨!前在閣,還拎出些小事指責延齡,故意找茬。”
謝琢“嗯”一聲。
他坐得近,只瞥眼就能看出來,陸驍畫的根本就是什麼鬼畫符。
如果他沒有記錯,陸驍在紙上筆勾勒出的線條,正好與凌北的山川河流相契合,行軍險要的地還有專門的標註。
只過陸驍怕人發,又添少墨跡上去,是非常熟悉輿圖的人,絕對看出來。他則是靠著記憶力,能將二者一一對照。
盛浩元接話:“聽說陸小侯爺是被陛趕過來的,陛說他成天知在在哪裡混日子,正事做。沒辦法,陸小侯爺才得來閣裡坐半天的值,還真是難為他。”
自從上次陸驍為個宮女,當著眾人他的面子,盛浩元私裡說起陸驍時,總是譏諷居多。
謝琢順手收陸驍桌上的廢紙,一起扔,沒有接腔。
踏出宮門時,天色已經黑透,葛武擺好馬凳,又提著一個燈籠,幫謝琢照亮。
馬車行在永寧坊附近的街上,謝琢問起:“葛叔可有傳信回來?”
葛武的聲音混著清脆的馬蹄聲:“有信,潦草筆,說他日傍晚入城。過日前,我爹才說他剛進青州的地界,正常的話,應該天到京畿才對。”他想起什麼,“幸好羅紹支使人來刺殺公子的那天夜裡,我爹在,我真怕他會去廚房裡拎出兩把菜刀衝上去。”
謝琢也想到這個畫面,輕笑:“沒錯,是葛叔會做出來的事。”
葛叔常年憂心謝琢的胃口,乾脆自己練一手的好廚藝。來葛武練武,葛叔閒時也跟著學學,拿著最趁手的武器就是菜刀。
看看天色,謝琢道:“日正好休沐,也會雨,我到城門口接一接葛叔。”
第二日果沒有雨,過天黑的還是一般早,到戌時就已經暗來。
會仙酒樓,陸驍坐在臨街的包間裡,正在看一本詩文集,集子是從謝琢參加的那場梅林小聚裡抄錄流傳出的。
對面的沈愚撐著巴,正撥弄發帶上串著的顆金珠子,百無聊賴:“詩文集有什麼好看的?全都是些酸詩,一會兒看著梅花,就羨慕它們高潔的品行,嘴上說羨慕,自己烏七八糟的事情沒少做。隔一會兒又感慨自己就像梅花瓣,與泥土同流合汙,轉個身,趨炎附勢跑得比誰都快!”
陸驍抬抬眼:“阿蠢,你口才越發伶俐,話本聽多的緣故?”
沈愚為自己申辯:“誰是阿蠢,這裡沒人叫阿蠢。而且關話本什麼事,我是厭惡齒,憤怒填膺,才噼裡啪啦,口齒伶俐!”
陸驍從詩文集裡看見兩次“琢玉郎”,一次“遇謝郎”,還有一次“探花郎”,覺得這群文人寫的詩確實是些酸詩,毫無內容和風骨可言。過詩怎麼樣要,謝琢在裡面被恭維著的、沒被欺負就好。
見陸驍將詩集隨手扔到桌面上,沈愚笑得懷好意:“陸二,覺得裡面的詩寫得怎麼樣?”
陸驍實話實說:“怎麼樣。”
“那你要做兩句詩來聽聽?”
“在這兒等著我?”陸驍靠著椅背,手臂隨意地搭在桌面,眼前驀地出一個畫面。
那時還是秋日,天著雨,他路過新昌坊,恰好看見謝琢從千秋館出來,淺色的文士服和玉白的髮帶被風吹得輕蕩。
地面溼漉,謝琢剛撐起油紙傘,原本淅淅瀝瀝著的雨突停,謝琢望望天色,似乎有些驚訝,還伸手出去探探。
“秋雨入洛京,為君一人停。”
“什麼?”沈愚一愣,“為君?為誰?而且怎麼就因為一個人停,我們是人?”
陸驍這時才反應過來,他竟把話說出口,連忙掩飾道:“你用知道是為誰,反正是為你就行。”
沈愚沒想到跟自己一起立志當文盲的兄弟竟還真能作詩,追問:“只有一句?平平仄仄我也太懂,看起來是有像一句詩,那一句呢,有沒有一句?”
陸驍哼笑:“你讓我作我就作,我這個小侯爺當得是很沒面子?”
說著,他視線往窗一掃,忽地定住。
一輛馬車正好從會仙酒樓前駛過。
沈愚奇怪:“你看見什麼,突直眼?”
“是謝侍讀的馬車。”
“謝侍讀?”沈愚也跟著探頭往看,更奇怪,“你怎麼知道那是謝侍讀的馬車?”
謝琢的馬車是特製的,無論是拉車的馬,還是車的型制、用料、布簾,都格普通,在洛京城裡,低品級的官員和稍富裕的平民乎都會選這樣的來代步,辨度極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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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馬車右邊簷上有補料的痕跡,顏色同。車輪可能以前壞過一次,釘三顆釘子上去,呈一字型。拉車的馬右耳朵是黑的,馬脖子上還禿一塊。韁繩上,則掛著兩個會響的銅鈴。”說到這裡,陸驍見沈愚目瞪口呆地看著自己,停話,免奇怪,“你什麼表情?”
沈愚放手裡的果子:“我只問你,給我拉車的馬,是白的還是黑的還是棕色的?”
“……”陸驍遲疑片刻,“你拉車的馬經常都在換,誰記得住!”
“那今天呢,今天給我拉車的馬什麼顏色?”
陸驍仔細回憶,選擇閉嘴。
沈愚捂著心口,表情誇張:“連給謝侍讀拉車的馬脖子上禿一塊你都記得清楚,卻知道給我拉車的馬什麼顏色!陸二,你太讓我寒心!”
陸驍開眼,又理直氣壯:“那你說說,今天給你拉車的馬什麼顏色?”
沈愚:“……”
糟,今天的馬什麼顏色來著?
陸驍得意:“看,連你自己都知道,還怪我?”
沈愚也理直氣壯,一拍桌子:“我家那麼多馬,我又是趕車的馬伕,我怎麼知道今天的馬什麼顏色?”
“那就對?我難道是趕車的車伕?”
“好像……確實?”
沈愚想想,懷疑陸驍是在故意繞暈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