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西塔斯的前半句話讓我心頭驟緊,因為這正是羅曉當初所訴說的其中一段。
啃骨噬肉的空虛感散播在各處,沒有嘴也發出了飢餓的吞嚥聲,這是怎樣可怕的怪物啊!
“撒,把不應有的部分吃掉吧,這是吾給予妳的第一餐,終焉的代行者。”
最後再注視了我一次,獨眼閉合上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滔天的恨意瀰漫開來。
源頭正是胸膛處目不轉睛的,針目縫。
無論是在現實與虛幻,都必須承認她是原初體美麗精緻的造物,可她為什麼...為什麼這樣憎恨我?
是單純地對所有生命仇視,還是...在這坦誠相見的思維空間裡,察覺到了我作為穿越者,對她那先入為主的極端厭惡?
只能無聲祈禱,事實不是這樣。
【嘩啦】點點黑紅色的十字星從天空飄落,融化了將縫覆蓋住。
眼眶內的寶石將所有單調華彩褪去,碧波藍海的深邃實感將它填滿。它不再是裝飾,而是由自身散發出了光芒。
第一次生澀地旋轉、眨動、瞳孔聚焦然後對準了我。
也於此時此刻,布偶忽然間就被賦予了屬於自己的意識,她成為了...活生生的人。
可惜好像某處還有些許瑕疵,讓本應至臻至善的完美有了遺憾。
(那為什麼,不去佔據這份傑作,再由自己來將其變得完美呢?)
充滿蠱惑力的聲音在耳邊輕響,我大吃一驚,因為可怕念頭已經驅動著身體這麼做了!
沒有指頭的手掌即將觸碰到柔軟臉頰,表面不甘地凹陷,卻無法做到任何事。
“嗑噶,唔姆姆。”
她應激性的反擊扯開了我的皮肉,假如靈魂體也有皮膚的話...
“啊呀,被咬了!!!”高分貝的慘叫聲在空曠大地上傳播出極遠。
手臂被啃咬的劇痛嘩啦炸開,沒有肉身的阻礙,數倍的知覺提升讓痛覺一下將我激醒。
難過的看著缺了一角的餅乾身體,丟失的那部分正在縫的小嘴裡嘎嘎嚼動著。
白湯圓似得的圓滾軀幹裡,代表生機的綠光黯淡了許多,它們匯聚著修復了傷口。
要是完全變白,那我可能就真正意義上的死亡了吧?
“啊...嘎啊啊!唔嗷嗷!”
你難以去設想,才三個月大的小寶寶,嘴中發出同兇惡野獸般的嘶吼,沒有半分人類應有的理性。
那初見世界,本應天真無邪的水靈眼珠裡,卻熊熊燃燒著成人世界裡都看不見的仇恨怒火!
似是被過度的異樣反應所觸動,由純粹精神力組成的纖維從腳下探出,約束住這急於掙脫桎梏的孩子。
【啪】僅靠著本能念頭的驅使,數以百計阻攔的絲線也在被一根根生生崩斷,就像落陷的困獸。
她努力地,努力地將那彷彿風吹便會折掉的粉藕小手伸出,試圖扼緊我的脖子。
也許我真該慶幸靈魂體的形象是個薑餅人,無論縫發出多麼可怕的吼叫聲,也掐不住這跟腦袋同寬的脖子。
【轟】一次猛烈的震顫將我們分離開來,虛無之境開始剝落,那維繫兩個不同身體的橋樑正在收回!
急忙掙扎著爬向那黑紅色的救命繩索,要是沒逃出去,那身體就將成為行屍走肉,和死掉可沒什麼區別了!
【目前用下來,聽書聲音最全最好用的App,集成4大語音合成引擎,超100種音色,更是支持離線朗讀的換源神器,huanyuanapp.org 換源App】
“再快點,只差最後...半米了,嗚啊啊啊!”
天不遂人願,伴隨又一次將我拋飛至半空的餘震,短上半截又無指尖的手臂終究還是沒能抓住。
趴在地上動彈不得,眼睜睜看著它遠去。
一切都結束了嗎?
就...
【嗖】殘影在破空的徐疾之聲中後發先至,鐵拳呼嘯著砸中了我的後背,差點連剩下半條命都丟掉了。
“要是笨蛋你把之前痛到大喊大叫的勁用上一半,也早該逃掉啦。不過幸虧留了記這樣
的後手,否則就真弄丟了喵。”
“呼嗚,蠢貓,你...你想把我弄死啊?!等會兒,哇啊啊!”
絲線微動,被【炎魔】揪住軟綿綿的頭頂,整個身子直接飛了出去,活像飄在半空的人形風箏。
不知是距離很近還是速度過快,遠遠就望見收線的貓咪,和它臉上發現我造型後憋不住的笑意。
“這筆賬待會兒再跟你算,臭貓!”
【嗡】靈魂迴歸軀體後的瞬間,視網膜裡早先倒退的光影再次回溯,意識重新來到現實世界中。
軟嫩白皙如奶油的手指點在嘴唇上,差點不自持的舔舐一口。羅曉隔開了針目縫,抱著置放在皐月的身旁。
她捏住我的下巴觀察著,像是在確認有無異常。然後摩挲著指尖擺擺手,示意我可以離開了。
會議室牆面掛鐘裡的秒針,似乎也才轉動不到半輪。在旁人看來,這無非一個稍長的親暱深吻。
......
【咔】剛推門而出,那急切的眼神比全身閃亮亮的金光還快。三十秒的等待,對他來說像過了半個世紀般漫長。
寶多富也警覺地轉頭看向走廊盡頭的泰拉,她也回望著我們。似乎這讓他覺得不適,便和我擠進視線的死角。
“再問一次,考慮好和我們寶多氏合作了嗎?”
語氣裡都有些急不可耐的迫切,帶著不答應馬上逼著就範的意味。
我搖頭拒絕道:“看來富也先生沒有合作的誠意啊,聰明人說明白事,您還不打算透透自己的底?”
從摸到門把手就打定心思了,不說得清清楚楚,那何等威脅都別想,即便是西日本最大最強的財閥。
況且,他離開時的那個眼神,也能說明很多問題了。
聽到這番話的寶多富也松了口氣,顯出讓人覺得奇怪的輕松感。
“果然啊,與傳聞中的同等脾性呢,總一郎先生。也對,真正活著的人都是有自己的傲骨啊。”
在稱讚一番後,他收斂掉張狂的笑容,說著跟科學佔不到邊的怪異言詞。
“另外,你聽說過...御神之卜嗎?那是從江戶川時期流傳下來的預言奇術。”
【呼】在窗外吹來的風捲動下,寶多富也一身明晃晃的裝飾微微作響。
乍聽有些不明所以的我頓有所悟,打量起這幅造型,冥冥中居然帶有某種玄妙之感!
“難道說...”
“沒錯,寶多氏先祖正是承蒙上天無意間所得,以此仙術發家致富。可惜我們這些後輩資質有限,難以精進。”
他的臉上帶著有些羞愧的遺憾,嘆聲說道。
聽聞此言,一時間驚訝、原來如此、以及疑惑,種種感覺交織在我心頭。
掌握天機自然想不富裕都難,於是看似隨意投機,裝作愚蠢的暴發戶。越高調就越隱蔽,這一手實在是高明啊。
寶多富也的狂與傲是裝出來的,或者說故意培養成這樣的。為的就是迷惑其他人,以免洩露家族之密。
疑惑的是,既然各式動作都是為了掩藏秘密,那他又為什麼要跟我說這些呢。
“不必擔心,以此相談倒沒有威脅或意圖謀害之意。總有一天你會主動來大阪,以求...合作。
人獨自行事總有力所不及的時候,這也算是,為寶多氏留的一條後路,也是你的後路。”
將最後的兩個字重重咬下,寶多富也理整齊自己的派頭欲走。
“等等,這也是天機告訴你的嗎?”
我抓住他的肩膀,可不想關乎未來的重要資訊再次溜走。
“是的,是被占卜得到的天意引導來這裡等待,與羅曉的交惡也在此之中,就是為了...等你。”
寶多富也挽上袖口,把玩起出自名匠之手的華貴腕錶。
手臂與指標扭轉著發出僵硬的咔噠聲,過多的身外之物對著瘦弱身軀的負擔相當大。
“怎
麼都放不下啊,也許只有被‘昂貴’包裹住,才能忘卻煩惱吧。
窺見天機來換取財富。代價就是再也無法脫身了。那麼,總一郎先生,你準備好付出什麼來換取這秘密呢?”
說罷他就大步離開,留下我獨自回味這番話的含義。
秘密?自從那天與小黑完成初次接觸後,這個世界的一切都開始慢慢偏離記憶中的軌跡了。
惑星,神明,戰鬥生命纖維,天意。
這些糅雜在一起幾乎能把人腦袋想到爆炸,知道得越多疑問就越多,又怎麼可能不去更努力地探尋?
“處理完了?那就辦上次沒結清的東西,給你的裝置還算好用吧?”
我勾著頭邊走邊想,清冷的女聲響起才注意到,差點撞到泰拉身上了。
看見她直勾勾攤出來的手,回憶起好像答應了要反饋情報的事。
“啊...嗯,當然好用啊。但是那些經過有點複雜,容我回去梳理一下做份報告吧。”
靈魂體受傷也讓某些記憶變得殘缺不清了,而且貓咪的那句無心之言和在意識世界裡發生的事,讓我有些心神不寧。
泰拉像是知道我要這樣說,毫不猶豫地點點頭,“無所謂,連三十秒都等得起,再多等些日子也一樣。”
為何單單會議室裡的三十秒來講呢,心頭一顫,她果然知道什麼吧。
“那...菲利斯先生這次是...來幫忙的?”我岔開話題,掩飾內心的異樣。
沒成想在架空的世界裡也存在洛克菲勒家族,就是不清楚羅曉怎麼搭上這條線的。
但這對我來說不是好事,她越是將心思花在外界上,將關系網組建得錯綜複雜,那證明將來的麻煩就越大。
這一次,羅曉除去自身的強大,也不再打算順其自然了。她要插手來直接干預,是完全脫離劇本的行為啊。
【咔】胡思亂想間,房間裡的會談似乎結束了。
“真是十分感謝洛克菲勒先生提供的支援啊,這樣一來剩下的國民們也能更快入住了。”
“言重了,早田大臣。發展慈善事業是我們家族的傳統啊,況且,這也算是筆投資,不是嗎?”
紀夫和菲利斯談笑著先行走出,羅曉推著小車不緊不慢地隨後而來。
看來,孤島的建設就要真正意義上的開始了啊。依靠在樓梯口的泰拉也有了動作,悄悄給菲利爾使了個眼色。
後者語調一轉道:“那之前約定好的事...”
紀夫有些疑惑,顯然是不明白他所謂的約定是什麼。羅曉則從嬰兒車的挎兜裡,取出了個小盒子。
開啟後赫然是一枝血紅色的櫻花,這不是...彼岸往生的...特別種嗎?
“遠道而來又提供這麼大的幫助,得有所答謝呢。還請不要嫌棄,它用溫水泡服對身體有好處。
另外,既然洛克菲勒先生確實有所求,那讓總一郎和你一道前往吧。”
菲利斯謹慎的將盒子收好,他的動作不免有些太過奇怪,區區櫻花而已。
他說道:“那就太感謝了,開採上的問題有了你們的技術協助,應該就能解決麻煩了。”
我沒有出聲,而是回過頭來以眼神詢問泰拉,她示意這是雙方計劃好的事。
保持沉默的貓咪在虛擬螢幕前快速翻動著,它很快就定格住了一幅地圖,收縮後呈現出的...是中東地區。
“沒猜錯的話,美國人打算對下一個補給點動手了呢。也好,有他們來還省事呀喵。”
“話雖這麼說,但被人隨便決定心裡也不是個滋味。原初體也好,羅曉也好,我身不由己啊。”
貓咪白了我一眼,翹起尾巴又竄到小黑身上睡覺去了。
......
遠處的道路還是在封鎖中,搖著指揮棒的交通警察協調著來來往往的車流。
寬闊到能坐下四個人的後座還是讓我覺得狹窄,靠在窗戶邊緣望著歸家途中的街景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