終於是熄燈了。
可這中秋夜裡,國師府註定是不消停。
已是三更時候,只見一道青光自荒莽群山而來,“嗖”一聲便從城牆上劃過,直奔國師府而來。
那樹心一入掌梅堂中,便似嗅起了天敵氣味,只是停頓了片刻,便再次青光一盛,裹挾著風雷之勢,如一把利劍直刺大堂正中的掌梅圖。
就在樹尖距離畫卷一寸距離時,那始終波瀾不驚的掌梅圖終於動了。
只見畫中那白色袖袍獵獵飛舞起來,豐盈玉手不過輕輕一擺,整個袖袍就打起了旋兒,真如天地乾坤般向著畫外鋪張開來。
那樹心一下刺到了虛處,似也察覺到了古怪,正是作勢要逃,卻見袖袍一卷,真如天羅地網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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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著一股怪力湧來,樹心終是被強行攝走,隨後就風止袍收,一切迴歸原位。
畫還是那畫,像是什麼也沒發生一樣。
靜室裡,本已淺淺睡去的李星燭突然心有所感,一晃醒過神來。
神意往府內一走,卻也沒察覺有什麼動靜。
倒是靜室東面窗戶前,正有個瘦削的人影躬身站著。
李星燭一拍腦門,剛才犯了困,倒是把這小子給忘了。
之前席間一時興起扣了他三下腦門,沒想這小子還真來了。
“小子,你大晚上不睡,跑我這房前來幹嘛?”
那小廝顯然心裡不平靜,生怕驚擾了主家被轟出府去,磕磕巴巴說道:“不敢矇騙國師,是慎兒姐姐提點小人,說您有意賜我機緣,讓我三更天便來這候著。”
哦?慎兒這丫頭倒是嘴快。
不過也無妨,根骨悟性這些東西,在他這反倒沒什麼。
那灶房跟前,這小子明明怕自己怕得要死,縮在柴堆裡不敢出來,卻能為了一條狗子挺身相護,悖逆自己心意。
這不是俠又是什麼?
李星燭無意碰那俠字,但於此間獨行,也盼著這惶惶世間多些熱心人,世道清朗了,大家路也好走些。
既然覓得一絲星火,何不順手添一些油,能照亮一點是一點。
“小子,且隨我來。”
李星燭心念一動,靜室裡便窗門大開,白袍一卷就沒了蹤跡。
那小廝手腳也麻利,緊跟著就往外邊大院裡追。
李星燭高高落在一顆月下老槐上,背對著站好,嗯,應該有那味了。
既然要裝高人,那該有的排場還得有吧?
那小子一進院裡,見月光下國師大人白袍翻飛真如神人一般,當即在老槐樹前噗通一聲跪下。
“小子,你叫什麼名字,如今多大年紀?”
“小人是奴籍,隨上一任主戶姓元,平時他們都稱我一聲元三。年紀應該是十四五六了,具體小人也不清楚。”
李星燭聽他這話,倒是個貧苦人的糊塗命。
“元三叫來倒也順口,但終究算不得名字,且讓我想想...”
李星燭颳起了肚腸,把腦子裡能想到的元姓名字都過了一遍,嘿,還真有一個。
“我觀你行事,倒想到個名字賜你。”
元三聞聲叩了三叩。
“從今日起,你姓元,名澹,字行衝,你看可好?”
元行衝,倒是個飛天仗劍的好名字。
那元三口中也反覆唸叨著這三個字,心中激動得不能自已,沒想到自己今後也有正正當當的名字了。
又是哐哐哐一陣磕頭。
“再磕就破皮啦。”李星燭袖袍一拂,把這小子託了起來。
隨後一臉嚴肅道:“以後你在國師府內,就免了一切跪拜禮,便是朝官皇帝來了,也是如此。”
說著,只見李星燭並指一揮,那靜室景牆上懸掛的龍鬚寶劍“噌”一聲就出鞘飛來。
一入李星燭手中,銀華如水,晃得元三虛了虛眼。
“執劍者,哪可輕易下跪?”
話音一出,李星燭提劍一刺,然後身隨劍走,穿繞在老槐樹橫斜的枝影間。
《抱劍圖》中各種招式劍訣自他心間潺潺流過,然後又盡都淡去形跡。
只見他手上劈,挑,撩,刺,點,掛,鉤隨意拈來,看著勢大力沉,卻不驚起此間一絲風來,如同萬物靜止,只有這劍還活著。
“從今日起,可跪天,跪地,跪父母,跪恩師,跪心中俠義!”
“卻絕不可跪嗟來施捨,跪續命苟活,跪世事強權!”
這番話李星燭說得擲地有聲,還悄悄蘊了些法力,聽得元三心神激盪。
雖然話裡意思他不能完全苟同,覺得狹隘了些,可沒辦法,那寫成《抱劍圖》的劍道宗師開篇就放出了這段話,更是有言在先,凡是要修習他這法門,就必須秉承他劍道不屈之意,否者劍意不正,劍勢難成。
前戲也夠了,李星燭手中寶劍一拋,劍如靈蛇遁走,眨眼鑽入鞘中,看得元三目放華光,心中一嘆,仙劍有靈原是真的。
那龍鬚劍自然是把普通寶劍,李星燭不過是施了些元神御物的手段。
“我觀你心中有俠義,這是今日緣起,也正合了劍道不屈沖霄之意。若是日後有仗劍走天涯的一日,切莫忘了今日緣法,滅了那心頭燭火。”
飛身落到元三跟前,李星燭手上一招,便有兩根枯枝從地裡飛入他手中。
遞了一根到元三手裡,李星燭又道:“從今日起,每月十五這天,三更時候來此候著,我來教你練劍。”
“現在嘛,咱們就從這基本功練起...”
...
轉眼一夜過去。
李星燭難得沒有入定,一覺睡到日上三竿才起。
昨晚傳了元行衝那小子《抱劍圖》的前三篇修行法,後面實在架不住犯困,只得早早把他打發了。
下次回清風坳倒是把那本《抱劍圖》原本給帶出來,口授實在是個累人的活,他又不懂話本裡那些江湖人的灌頂法。
還是把劍經扔給那小子自個兒琢磨省事,自己當個甩手掌櫃偶爾過去指點兩句便好。
下回倒是可以把慎兒也叫上,這妮子攻伐一道上走得是體修路子,二者還是有些相通之處可以借鑑。
還得過會兒才到正午,李星燭不準備從靜室出去,虎力三人怕是還等著他商討與猴子鬥法的事。
思來想去,他還是決定私下找虎力敞開說一回,勸他莫要當這出頭鳥,或者做做樣子矇混過去,這樣他也算是盡人事了。
只是具體怎麼說,他還沒想好。
在他想來,一旦大局因他發生了變化,這背後的因果可就都要壓到他自己身上。
實在頭痛。
從自清風坳回來,就一直忙活個沒完,真想討半天清閒日子。
正是這時候,慎兒在外面小聲叩門道:“主人,你是醒了麼?慎兒有要事稟報。”
“有何事啊?”
“外面現在到處在風傳,說昨晚城中有仙人飛昇!”
呵,終究是傳過來了。
“是何人敢如此大膽,竟躲在主人眼皮子底下修行。”慎兒顯然氣得不輕。
“好了,這事兒我大致知道了,且不用去管它。”
見李星燭說得這般輕描淡寫,慎兒就頗感詫異了,這可算不得小事啊。
“慎兒還有一事稟報,剛收到姜太尉傳來的三槓急信,應該是朝中出了什麼情況,需要國師定奪。”
“哦?進來吧。”
慎兒推門而入,手裡捧了杯露水泡的白茶,正好潤潤喉嚨。
只見她摸出個白皮信封遞過來,上面以丹砂抹了三條紅槓。
抽出信紙讀了片刻,李星燭越讀臉上神情越是精彩,萬萬沒想到還能見到這出。
半晌後,李星燭笑著搖了搖頭,“嗨,這些人啊,花樣就是多。”
慎兒在一邊看得糊塗了,“主人,發生了何事?”
“還真就你說的那檔子事兒。”
說著把信遞了過去,慎兒讀著讀著就一臉慍怒地喝罵起來:“哼,這些人是想翻天啊?建文廟,供詩仙?”
“主人,這些文官擺明了心思和你作對。”
聽她這麼一說,李星燭情不自禁笑出了聲。
“這些人忙前忙後,怕是又要為我做嫁衣了。慎兒,我有多久沒入朝了?”
“這...反正有些日子了。”
“那你準備一下,明日我們便入朝面聖,助那些文官們一臂之力。”
這文運香火嘛,我李星燭便厚顏受了。
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