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坎坷？”我記得這個詞語只會用到人的身上，一個復讀機又會有怎樣坎坷的經歷，這有些讓我疑惑。該不會是因為他給女兒買的復讀機質量不好，總是損壞吧？
看著我疑惑的眼神，老劉笑著解釋：“啊，雖說坎坷這個詞用在的復讀機身上有些歧義，但是我家確實不太適合復讀機生存。”說到這裡老劉自己咯咯笑了起來，“復讀機在我家連兩個星期都沒有好好存活下去。並不是我家丫頭淘氣，反倒是因為我家耳丫頭比較老實，所以才沒有用上復讀機。我家姑娘上初中開始學英語，雖然家裡有錄音機，但是當時電視和廣播裡到處都宣揚復讀機對於孩子學英語的幫助，我便也給她買了一臺。我家丫頭用的挺珍惜，畢竟復讀機在那個年代也算是個新鮮玩意兒。因為她同學看著新鮮，就纏著她一塊兒用。那個年代孩子們學習不是上輔導班，而是去同學家裡，聚在一塊兒學習。哪個年級的孩子真是淘氣的時候，幾個孩子爭著用的時候，復讀機就摔壞了，出不了聲了。我家孩子和我說完，我就安慰她‘這個爸爸送到廠家能夠維修，不過下回不能再往地上摔了’。我家姑娘答應了之後，我就送到我們那兒的一個維修部，開啟之後十分鐘就給修好了。我家閨女也聽我話，就沒再把復讀機往外面帶。但是吧，你說學習還是大家一塊兒學，用別的孩子的復讀機，但是這昂孩子還是淘氣，不知道怎麼的把另一個小孩兒的復讀機又給摔壞了。但是那小孩兒就哭了，我家姑娘一看，這同學間該有矛盾了，最後決定見自己的復讀機賠給同學當做調解矛盾。”
“誒？這個太冤了吧？又不是您家小閨女摔壞的。”聽到這裡我不禁有些咋舌。
老劉點了點頭，隨後又投給我一個‘你不懂’的眼神：“當時我也是這麼問我家姑娘的，說這復讀機又不是你摔壞的，你幹嘛要把自己的陪給人家？那你以後用什麼啊？”說到這裡老劉又笑了起來，“我閨女其實自己也挺不情願的，我這麼一說，她也哭了。告訴我她也沒辦法誰讓她是班長呢？”
“責任心很強，不過有點傻。”聽到老劉說出前因後果，頗具畫面感的描述讓我不自覺地有點想笑，但是害怕自己笑出聲，我又問了一個問題，“那後來又買新的給她了嗎？”
老劉搖搖頭：“還買什麼啊？那麼大的孩子永遠不可能不淘氣，那我家閨女還真的每次都把自己的給賠出去啊？哪能當那個冤大頭啊？”
“可是她不會不高興麼？”
大叔眯著眼睛笑了：“嘿嘿，我怎麼可能那麼傻啊？那是我親閨女。我呢，就和她做了個約定，我對她說，復讀機就先不給你買了，因為是你自己給賠出去的。但是如果你能考上大學，爸爸給你買更好的。給你買大電腦和你自己的手機。我閨女一聽就不哭了，也和我拉鉤約定了。三年後，她真的很順利地考上了高中。我也開始為了和她實現約定而努力開車。也是那個時候，我第一次見了你桀靈叔。”
聽了老劉的話，我有些詫異，眼神在老劉和大叔兩人之間徘徊著。
大叔點點頭，隨口附和：“啊，那個就是一面之緣，後來我開了這飯攤，和老劉聊天的時候我才想起來還有這麼回事兒。”
老劉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瓜子：“嘿，我可是忘不了你老小子。”
大叔聽了這話，不置可否地挑了挑眉毛：“我知道，那時候像我這樣厚臉皮的人也是不多見的。”
我好奇地看著老劉，想聽聽那時候大叔的故事。在我熱切的期盼下，老劉又點了一根煙抽：“那時候，我比現在可勤快多了。畢竟電腦和手機在那年代可是一筆不小的開銷呢。而且也不能給閨女買不好的啊。你說我一拉出租的能有多少錢，所以那個時候，為了姑娘的電腦和手機我是真的拼了。沒白天沒黑夜的拉活兒，畢竟答應孩子的事兒可不能食言。紅榜一出，我家閨女知道自己過了錄取分數線好多之後，我就開始開著我當時的富康滿城的轉悠拉活兒。每天早上四點從家裡出來，開到城裡開始接活兒，一直開車到晚上9點，中午也不吃飯，那時候路邊招手的人也多，沒有這些約車軟體什麼的，所以隨便在街上轉轉就能拉到乘客。每天不識閒的一直開車到9點，之後就把空車的燈熄滅，開車到北三環的一家24小時餐廳。那是專門給我們這些的哥開的餐廳。”
“專門給的哥開的餐廳？”我不禁有些好奇。
老劉點點頭，又笑了起來：“15年前，24小時的餐廳還不算太常見，即使有也會很貴，對於我們這些幹體力活的人來說，既吃不飽，也不實惠，但是就在北三環那裡，卻有一家這座城裡所有的哥都知道的餐廳，有車位，量大價格還便宜的餐廳。24小時營業，炒菜燉肉應有盡有。當時我認識的在這座城市裡開出租的都在那裡吃飯。那粒的車位永遠都有計程車停著，走一輛就會又進一輛，很少有空位的時候。我們把車停好了，就在裡面邊吃飯邊聊天，聊聊今天哪裡有活動，哪裡的活多。吃完飯一抹嘴把車開走，就又會有新的計程車停在剛剛開出去的車位上。那裡的味道是真的不錯，量又大，還真的吃得飽，你要是不信，可以問問你桀靈大叔，我拉他去吃過。”說到這裡，老劉看向了大叔。
大叔似乎有些心虛，吐了一下舌頭：“啊，那時候我也是餓極了。大晚上的，火車站附近的飯館有多貴你又不是不知道。打上車之後，司機師傅可是這城市裡的美食地圖。”能聽得出大叔的話裡有些恭維的意思。
老劉對於大叔的誇讚非常受用：“那是啊，我每天都在這裡跑來跑去的，當然對這個城市裡最便宜的好吃的門清兒。那天，在火車站街上你桀靈叔，他問我這城市裡最便宜的吃飯的地兒在哪兒，那時候，我正好也餓得獨自咕咕叫，我和你桀靈叔商量了一下，沒打表從火車站一直開到了北三環吃飯，吃完飯才打表把你桀靈叔去了他的目的地。”
聽到這段往事，大叔倒也沒有剛才那麼不好意思，笑著誇獎那家餐廳好吃：“炒餅炒的具地道。圓白菜炒的特別脆，餅也炒的不硬，餅心多，咬著口感特別好，鹹淡也合適。現在說起來都想得慌。”
我聽得也覺得饞，便隨口打聽了這家店的地址。
老劉有些遺憾地搖了搖頭：“現在可是吃不著嘍！”
“拆了麼？”我小心翼翼地問道。
老劉點了點頭：“前幾年，原來的老闆幹不動了，把店盤給了別人，自己拿賺的錢養老了。他們在這裡買了很多房，但是不會讓人覺得眼紅，畢竟那時候我是親眼看見他們有多累，他們開餐館比我開出租的時間還要長。我開出租開了20年，從我第一天開出租這家店就在北三環開著，你想象得多少年了，幾乎連過節都是24小時開著。這麼多年我眼瞅著他們一個個地變了模樣，幫我們端盤子的大娘腰已經彎了。雖說他們賺了不少錢，但是這累可不是平常人能受得了的。”
老劉這樣說著，輕輕搖了搖頭：“24小時不休息的營業，什麼都能供應，堅持了二十多年，雖然店面很大，但是其實就是一大家子輪班經營，妯娌或者兄弟，吃了他們家那麼多年的飯，也差不多和他們家每一個人都聊過天。每天都廚子就是那哥幾個兒輪流當，妯娌們輪流在外面招呼，偶爾放了假，大一點的孩子也會跟著一起幫忙。他們也會有鬧矛盾的時候，有的時候，就是廚房裡和餐廳裡隔牆吵架，但是從來沒有耽誤過做生意，偶爾會有吵著吵著，其中一個人就哭了，坐在角落裡拿圍裙抹眼淚，但是人一多，再委屈也要掛上微笑問人家想要吃點什麼。是做好了的份兒飯還是小炒。掙那份錢真的是不容易，恨不得全城的人都去那裡吃飯，畢竟價格真的是數一數二的實惠，味道和菜量也對也對得起那份價格。”
老劉從冰箱裡拿了一瓶礦泉水：“我也一樣，現在是經常拿個驢肉火燒湊合著，但是那時候每天晚上9點到10點，我都把車開過去，數數自己一天掙的錢，去吃上一口熱乎的炒菜就是我最幸福的時候。啊不對。”老劉突然精神地擺了擺手，換來了我疑惑的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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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劉的煙抽完了，他上心滿意足地笑了：“最高興的時候，是給我家丫頭買電腦的時候。那天我帶著他去電腦城買了她自己的第一臺電腦和第一部手機，我們把東西搬到後座子上，我偷偷從後視鏡裡看著我家閨女愛惜地摸著電腦和收集的紙盒包裝，那一刻我覺得是我那時候最幸福的時候。那一刻，我覺得我那一個月所做的事情真的都值了，沒什麼休息的跑生意對我來說也不算什麼了，只要她覺得高興就行了。”
好一陣，都沒有人在說話，老劉喝完礦泉水把空水瓶扔進了紙簍，笑著衝我們擺擺手說了再見。
“現在她長大了，不用我給她買東西了。”老劉離開前眼角帶著笑意這樣說著，“真希望她每天都能這樣幸福地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