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坐以待斃顯得沒有出息, 但是出手也顯得野蠻莽撞。白鳳翎在這時空沒有紅帝的監視像是洗了個澡,渾身清爽, 不必裝作紅帝的嘍囉說些違心的話。
四下觀望, 黑色比絕望深沉,靜靜一片,沒有聲響。她來回走動, 觸到四壁,地方不大,唯一的突破口是上面。
但只要她微微提一口氣要飛上去, 身下便像是有什麼吸住身子, 動彈不得,但她走動卻是無礙, 不過腳步沉沉。
是什麼東西在牽引她?她思索一陣, 沒能回想起典籍中有什麼相關的記載, 難道是外物?探頭摸索那厚實的鐵板, 稀鬆平常不見有什麼怪異之處,摸遍自己全身上下,找了找, 找出一小撮靈石, 自己的手帕, 還有……城主手令。
摸出城主手令來, 便像是被死死牽引著往地上趴了去。她拽緊了手令,整個人都被壓緊,手令纏裹著, 人便摔在鐵板上,她又費力起身,摸出靈石,亮了,灑在地上,瞧見地上一塊兒凹印。
看花紋和樣式,正好和她手中的手令對上。
會有這麼巧?
隔著衣裳觸控著那沉甸甸的手令,白鳳翎有些猶豫。
若是放上去會如何?
不,不可以。
玄武國的人將她困在這裡,興許就是為了讓她把手令放上去。
這興許是某個絕不能開啟的機關。又或許是玄武國皇室需要她手中的手令完成本來不能達到的目的。
這一切她都不知道。玄武國有他們的考慮,儘管事情簡單到,他們將戰船給她一條,手令就可以回到他們那裡那麼簡單。
但如果靜坐不動,等待另外的機會,她將一直滯留在這裡沒有出路。
還在猶豫時,頭頂突然傳來一陣震動。
抬起頭來,頭頂突然凹下一塊來,咔吧一聲。
白鳳翎往後晃了晃,抬眼,那震動愈發近了,咔——又一聲,那凹陷更大了些。
這地方從內部無法突破,從外部倒是可以輕鬆壓下。她還在思索,從頭頂轟然掉下來一個人,扯了她的腰帶便往上提,提了半拉,又扔下來,上頭傳來聲聲兵刃交接的聲響。她摔了一下,元神離體,瞧見上頭一群人顫抖著,圍著一個一身黑衣的女子攻擊。
外頭正有不少人往這邊湧來。
元神如她本人一般,湧入人群,見了她,便以為她逃了出來,急急忙忙地湧向她,連那黑衣女子也不顧了。
黑衣女子蒙著臉,身上的花紋若隱若現,白鳳翎看她眼熟,但一時想不起來這是誰,只在周旋中湊近了道:“你來救我?”
“還不快走?”那人回答。
“我本人走不了,宮牆外圍有道小城牆,靠近正門的位置應該有個絡腮鬍子的叫玄凜在等著我,若要救我就去找他,興許他有辦法。”白鳳翎心念電轉,本沒想到解決的計策,但突然想到玄凜的允諾來,暗道玄凜是玄武國仙武營的人,應該對這東西有些瞭解。雖然今日才第一次見面,但這莫名的親近也不知從何而來。
總之先這麼看著辦吧。她低聲說完,就又周旋到人群之中。這些人的修為有些高的,譬如金丹期巔峰,或者元嬰期初期,天下的桎梏破了之後,莫名其妙就湧出了許多高手,這樣看來那桎梏實在是害人不淺,耽誤人的修行。但是縱然是元神,她一個渡劫期的人對付起來也並不吃力,只是為了將那女子送走罷了。
等那女子逃走了,才分出一兩個去追,她才放下心來,裝作被這些人逼退,閃身跌入她的地下去,元神收回。
人們圍上來看見她坐在地下,都松了一口氣,也並不和她說話,只是看守著,有幾人離開眾人出去了。
白鳳翎道:“你們這是做什麼?這就是你們的待客之道?放我出去,我要見你們的國主。”
“我們已經去追你的同伴去了。”
白鳳翎這時回想起來那女子身上的花紋,想著怪不得熟悉,竟然是狐火城的人。
如此看來,蘇歆該是已經去過狐火城了。
上頭的人也不回答她,她也想不出別的問題來問,有一句沒一句地問著,愈發覺得時間漫長,等待煎熬。這樣等下去要折壽的,她心底語調沉重地腹誹著,抬起眸子,看眾人圍成一圈,腦袋並排挨近,生怕她突然就像方才那樣飛出去,像把鐮刀,將腦袋齊根收割。他們瞪著她,平素沒有見面,此刻又像仇人,非得是如此對立,而她並不是帶著惡意來的。
嘆息一聲,這幾人又擠近了些,她搖搖頭,索性坐定了,讓他們看著面面相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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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了一陣,傳出一聲大嗓門:“喂!裡頭那個,上面不行,不是還有下面嗎?你不是有手令嗎?扔下去你就飛得起來,何必呢?”
一張渾圓的像是車輪子的臉顯在頭頂,五官擠在中間像撒了幾顆芝麻的燒餅,身子肥胖,將五六人擠開,趴在她頭頂的窟窿上笑道:“手令給我,我就給你船。”
周破的聲音又傳出來:“國主,她就是那個白鳳翎,您十年前唸叨著的那個。”
“那是十年前。她現在三十多了,我不喜歡她了。”這圓臉男人嘟囔道,又將她上下打量了一圈,笑道,“現在也不錯。”
白鳳翎笑:“聽說玄武國的戰船已經鏽蝕不能用了。”
國主的小眼睛突然瞪大了:“胡說!誰說我國的戰船不能用?”
“我不信。”白鳳翎找了個舒服的地方坐定了,掏出手令在手心擺弄,雖然沉沉壓著,但靈力護著也暫時沒能被吸過去,笑道,“喏,想要?可以,戰船拿來。”
“你只要把你的手令放進那裡——對,就是那裡——我就給你……你什麼意思!”
白鳳翎收回手令,揣了起來:“你們有戰船嗎?你們有工匠嗎?如若沒有,手令我就不能給你。”
“笑話,玄武國沒有工匠,哪裡有工匠?玄武國沒有戰船,哪裡有戰船?”不知道是蹲下身子低頭看太久,還是被白鳳翎氣的,一張臉漲得通紅,像被晚霞映襯的落日。
“這是個什麼機關?非得手令才能開啟?”白鳳翎抬起頭來,“而且為什麼你們沒有手令?”
“不是在你手裡嗎?”國主道,被周破拍了一下。
周破道:“古時候,我國城主手令被偷走了,國主並不聲張,因為沒有用武之地,如今千年都過去了,我們也沒有特意去尋,全是國主恩典,而手令流落哪裡,也不是我們能控制的,如今到了要用的時候,偏偏你來了——自然要還回來。”
“若我不呢?”
“那你就在這裡呆著吧。等你死去化灰,手令會回到它該在的地方。”
白鳳翎思索一陣,笑道:“那我在這裡呆著吧,去,把這個破洞補上,太亮了睡不著。我倒是許久沒有休息了,畢竟渡劫期的人覺少,想來想去,我就快渡劫了,到時候從外頭轟了玄武國,天雷一陣一陣的,我就出去了。”
說罷甚至自己走到了陰影處躺下了,背對幾人,周破道:“那你要做的事情不做了麼?”
“也不急,畢竟我該比你命長。”白鳳翎道,之後便怎麼都不回答了。
幾人把守,玄武國國主和周破走到一邊,白鳳翎散開神識,細聽二人說話。
國主道:“這該怎麼辦?她不會真和我耗死在這裡吧?我可沒有那麼高修為。”
周破道:“國主放心,她若不急,就不會衝來玄武國把手令亮出來。”
國主:“那她那麼高修為,那個屋子還沒修好,她若衝出來殺我,我該怎麼辦才好?這樣,周破,你去將仙武營的叫過來,時時刻刻保護我,沒有我的印綬,她也拿不到玄武戰船。”
周破:“國庫中確實沒有戰船,會造船的工匠也都死了,手藝失傳了。”
“什麼?”國主愣了又愣,竭力壓低聲音,“那我們拿什麼換?放了她吧,不要招惹敵人。”
周破道:“國主,我們必須開啟底下的機關,把城牆撤了,城牆看著恢弘,其實早就不行了,什麼都防不住。”
“把仙武營的叫過來。”
“仙武營不可靠,國主。玄凜……”周破低聲道。
兩人走遠了。
白鳳翎耳聽八方,聽罷,才要將城主手令拿出來,便又想到,玄武戰船確實沒有,那她來這裡還有什麼意思?
一時間有些焦躁,但又直覺不想將手令擱下。握在手中暗自發力好維持平衡不被拽下去,心裡掛了桿秤,左右搖擺。
竟然就這麼拖延到黑夜,看守的人增加,一波接著一波,來回倒騰,外頭腳步聲不斷,匆匆忙忙,偶爾有人低頭看她,被她扔靈石砸得昏過去,就沒人敢低下頭直視她了。
不如就此溜走再想其他。
她正在醞釀時,突然頭頂傳來一陣聲響,說是哪邊起了火叫人快些過去,於是腳步聲匆匆,她頭頂這圈人卻是沒有換過。
突然,不知發生了什麼,頭頂這圈人一個個倒下來,接著,冒出玄凜的臉來:“手令給我。”
“我舉不起來。”白鳳翎道。
這話半真半假,雖然舉起來頗為費事,但是她也沒有無力到這種程度。
玄凜跳下來,頭頂出現了今日見過的,狐火城黑衣女子,正垂頭看著她,又環顧四周:“快出來!”
玄凜將手攤開:“給我。要小心,絕不能開啟這個機關。”
“周破說,城牆朽壞,已經不行了。”
“聊勝於無,但前輩建造城牆,就是為了抵禦異獸,玄武國靈力凋敝,不能和異獸相抗,只能躲避風頭,把手令給我。”
“我並不是稀罕這個手令,我只是想要戰船。我不指望玄武國國主加入戰局——”
白鳳翎還在解釋,玄凜沉聲道:“我想辦法給你船,你信我,不然只是死局。”
於是沒有猶豫,她將手令掏出來,玄凜接過,手裡像是沒放東西一般掂著,身形輕快。白鳳翎沒有它的束縛,頓覺爽快,回身看一眼玄凜,玄凜握著手令,搖頭道:“不成,不成。快走。”
還沒說完,玄凜便握著她肩膀將她拎了上去,玄凜鬆手,左右環顧一圈:“去城外有個暗道,跟我走,你們立即出城,你的船,一個月內我去頸河,那時我為你敲九百九十九聲鼓。你找人留意就好,那時我在頸河將船和水手給你。”
“那鼓聲是什麼意思?”
問話間,幾人已然騰挪出內城牆,已然入夜,疏星三兩顆,靜悄悄的,把喧鬧拋在身後,一瞬又出去了,落入一條街巷,眼前突然落下幾個人來。
“仙武營的。”玄凜解釋道,上前幾步,輕聲道,“是敵是友?”
“聽您的。”
“手令在這裡,我要行動了。”玄凜道,掏出手令展示一圈,幾人先是一愣,便又狂喜,“好!玄武國該有個正統國主了。”
“我本以為你是來拿國位的,手令在你手中,但是狐火城這位姑娘解釋一番,我才大概知道了你的意思。”
玄凜對那幾人頷首道,“我是皇室正統,把篡權的那幾個給我拿下。”
白鳳翎眼神微動,看向狐火城守衛,對方頷首,到她眼前,低聲道:“城主叫我來幫你,玄武國國主不是正統,所以城主猜你有危險,玄武國雖然戰力不強,防禦卻是不弱,因此需要我來。”
說話間,那幾個仙武營的人已經消失了,玄凜走上前:“沒事了,訊息很快就會傳出去,你們隨我來。”
“鼓聲是訊號,要換國主的意思,你來我以為你——好了不提,等我將戰船給你,才能登上國位,否則名不正言不順,有辱名節。”
“你沒有別的想法嗎?”
“什麼想法?和你一起對抗紅帝?不能,玄武國上古時,為紅帝鑄造神兵,工匠鑄造後就慘死,雖然和紅帝有仇,但實在無力,說起來,那個叫【破空】的東西,雖然是玄武國鑄造,你要毀了它,卻也並非易事。等出城我再細說。”
自始至終,狐火城那位並沒有插嘴,只是旁觀瞧著,暗自留心,出了城便拽住白鳳翎說了句什麼,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狐火城要加入戰局?”
“殺了紅帝,毀掉破空,靈氣歸回人間。除了血嶺,我想,沒有人有理由反對這計劃。”
“我並沒有接觸過紅帝,但是知道他,若他萬年來都沒有人能阻攔他,連蓮靈都死在他手裡,你又怎麼能呢?”玄凜抱胸站定,冷風陣陣,雖然是夏季,但北方實在寒冷,白鳳翎穿得不多,感受到冷風入骨的滋味。
“他如今老了。說說【破空】吧。”
“你怎麼知道他老了呢?”玄凜卻是問到底,盯緊了她看,她笑道:“他不老,就沒有我。”
“你是他生的?你不是天嵐宗的嗎?”
看來玄凜對這件事還是只知其一不知其二,白鳳翎抱胸站定,卻還是沒在自己的身份上多做糾纏:“說說【破空】吧。”
“好,但你要告訴我,你為何這麼有把握。”
“我沒有把握,老實說。”白鳳翎抬起眼來,“但不做,就沒有可能。紅帝會一個人開啟仙界,人間依舊靈氣稀薄暴露在異獸的攻擊下,與其寄希望於雲端,神啊鬼啊魔啊什麼的,為什麼不將靈氣拿來,讓人能做自己的主人呢?”
玄凜嘆息一聲:“說實話,有些人不相信自己,只相信別人會來拯救,卻不相信自己能拯救自己。”
“那你呢?”
“我也不信。在你來之前,或者說,在手令來之前,我不相信我還能到那個位子上,恢復我列祖列宗鑄造的榮耀。我不信,我只信強大的力量,神,鬼,仙,什麼都好,但是你幫了我,我就幫你,我說說【破空】的事情。”
“如果我是神,我告訴你,你必須自己拯救自己,因為神不會救你,神只有私慾,這樣,你會相信我嗎?”
“問題是,你不是。”
白鳳翎笑笑:“對,我不是。說【破空】吧,不要耽擱時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