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開悟
花簇飛作花雨，粉色掛滿枝頭……那些舞起的花瓣四散在空中，落滿腳底的新泥。
“你的身體其實並不適合修習‘靈字歌訣’！”
白玉老人一身玄白，縹緲似上仙，看著盤膝而坐的雲客，淡淡說出一句話。
雲客問完了因果，交代完了經歷，行完了拜師之禮，卻沒想到老人突兀冒出這樣一句話，不由有些丈二和尚，渾然有些不知所措。
羽化柔坐於一棵紫荊花下，淡如水，清如蓮，依然失色了那株紅花，聽到白玉老人突兀這樣說，同樣有些驚異，於是帶著些好奇問道。
“老前輩，雲公子靈竅未開，身上靈力全無，如今的確仍未入修行一道。可這全是因他未曾接觸過靈字的緣故，這並不能否定了他的資質。前輩不也說，他有龍息養身，體質遠勝於常人嗎？”
白玉老人淡淡瞥了她一眼，微微頷首。“問題便出在這裡！”
雲客和羽化柔雙雙表示不解。
白玉老人繼續道：“龍息養身，便是改造他身體的過程，其目的便是將他的身體改造的儘可能接近龍族的體質……想來至今至少已有十年，他的身體才已達到如今的澄澈程度。可是正如我方才所說，人有人的‘道’，妖獸有妖獸的‘道’，兩‘道’不相容，自不可共通……”
雲客聽罷，陷入沉思，一時卻不得要領。羽化柔境界已經頗為高妙，領悟能力更好，於是略一思忖，已有所猜測。
“前輩的意思是，雲公子體質雖好，可他的體質發生了一些改變，已經不適合修行人族的‘道’了？”
白玉老人頷首表示然也。
“不錯……龍息養身，其益無窮，為他的修行生涯開啟了一扇廣闊的窗戶……可同時，也閉上了另外一扇門……靈字歌訣與神龍之道，兩相選擇，可能後者更適合於現在的他，而靈字歌訣，卻有些不合適了……”
雲客隱隱聽明白了其中關鍵，臉上露出一絲無奈的表情，帶著些不確定問道。
“那師父莫非準備授我神龍之道？”
白玉老人衝他笑了笑，卻又搖了搖頭。
“為什麼？”百般被老人的語言表情折磨的死去活來，雲客幾欲抓狂。
“我說過，於此道走到一個極致，達到極高境界的，自古只有星夜尊者一人……而我，並
不擅長此道。而且，單以龍息養身而論，你的身體也還尚欠些火候。”
雲客兩手攤開，鬱悶道：“師父到底想要說什麼？”
白玉老人最不缺乏的便是耐心，於是繼續慢條斯理的解釋。
“我的意思是說，你的身體經過龍息養身，經脈靈竅已漸漸脫離了人族的走向，已不再適合修行人族的靈字歌訣了；同時由於龍息養身的時日尚淺，比不得星空長夜的百年盤磨，你的身體還未達到承受龍族強大功法的程度，所以這龍族功法……你亦無法修行……”
雲客張大嘴巴，怔在當場，片刻後臉上才露出憤懣的表情。“合著老前輩從一開始就是在開晚輩的玩笑？”
他行過拜師之禮，與白玉老人已是師徒，只不過心中不忿，便是連師父也故意不叫了。
白玉老人笑而不語。
雲客沉思片刻，按下心神道：“怪不得每每我央求老酒鬼教我修行，他總說時候未到，難不成他說的那個時候到了，便是百年以後嗎？”雲客放飛想象，似乎看到了一個滿頭白發的老頭兒佝僂著身子在那精研靈字，然後慢慢將此刻的自己與那個身影重合，只覺得一陣惡寒從脊背騰起，突然打了個激靈……
……
“若按常理，百年以後你體質被龍息蘊養完全，再以龍族秘法修行，前途自當無量！”白玉老人神情淡淡，似乎毫不在意雲客心中怎樣去想。
雲客看著老者那張一直不溫不火的臉，只想著如何狠狠揪了他的鬍子，渾沒有留意對方這句話暗中的隱義。
倒是一旁靜聽的羽化柔心思敏銳，發現了那點玄機，於是柔聲問道：“常理不通，想來前輩自有非常的手段了？”
白玉老人神情微妙，笑而不語，片刻後才淡淡道：“我等待數百載，才迎來這樣一個傳承者，又是如此一塊璞玉，雖雕琢起來麻煩些，但豈能就此束手無策，那豈不是顯得老頭兒也太過無用！”說著又是好大一會笑而不語。
雲客早已看出自己這個師父說話喜歡大喘氣，心臟歷經折磨，已在這片刻間神奇的提高了承受打擊的能力，所以深吸一口氣，索性不再多問。
果然，老人笑了一會，又把目光投向雲客，溫和道。
“若說是其他人，想要授予你靈字歌訣，恐怕都會將你置於不前不後不上不下的境地，讓你既無法精修靈字歌訣，又無法深研神龍之道……”
然後不待雲客臉上揚起一個不屑的表情，他已袖袍揮起，食指伸出，頗為自豪的指向自己那張仙氣縹緲的老臉。
“世間自有那麼一兩個高人的靈字功法，能夠與神龍之道不相衝突，你修習後可以有益無損！而我……便屬於那種人！”
雲客兩眼睜的很大，直視突然臭屁起來的老頭兒，臉上沒有急於給出任何一種表情以作回應，許久後確定他老人家這次沒有大喘氣，心中才終於湧出一股喜意。
“繞了這麼多圈，師父的意思是……我仍可以修行？”
在雲客閃著小星星，滿是期待的眼神中，白玉老人撫須，微微頷首。
“白玉靈字，起於萬物生靈之道，乃是光明與生命面的合一。我所悟出的所有靈字，都是感悟生命本真，吸納衍生天地間的無窮生命之力，雖然與獸身修行之道難免亦有衝突，但生命之力的存在，想來那龍息還不會太過抵制！”
※※※
亂花紛飛的谷，兩人盤膝對坐，如同石雕。一根纖長的手指從面如玄玉的老者寬大的袖袍下伸出，點在雲客光潔的眉心之上。點點神奇的符號像閃爍著的繁星，極快的掠過那根手指，又像一隻又一隻閃亮的螢火蟲，以那根手指為橋，消失在了雲客的眉心之中……
這個過程持續了許久，白玉老人才收回了他的指尖，只留下雲客一人仍自入定。
這個過程並不漫長，只不過幾個時辰而已，但白玉老人那張鶴髮童顏，如冠似玉的面容，卻已變得很蒼老；彷彿這短暫的時光中，某種東西已從他淡淡透明的魂靈中逝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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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靈字是慧人對天地萬千大道的記錄，人不同，感悟大道不同，所見靈字自然也是不同。
此刻在雲客的識海中，懸浮著無以數計玄妙靈動的東西。它們是一些符號，是一種感覺
更像是一個個真的文字。但終究不是文字，它們是白玉老人兩千餘載對生靈之道的感悟……是天道無數次閃現而留下的玄妙的痕跡，它們，是真正的靈字……
雲客注視著自己腦海中這些繁複的靈字，只覺得每一個符號都玄妙深邃到了極點，他眼花繚亂的掃過一隻又一隻‘小蝌蚪’，被那些玄妙的符號晃的眼花繚亂，有些暈眩起來。
“貪多嚼不爛，何不靜心感受其中之一二。”
就在雲客噁心難受到極點，幾欲放棄的時候，一道淡淡的聲音傳入他的耳中。
於是他靜氣凝神，眼神不再飄忽，隨意找到一個靈字，全神貫注看向了它。
“嘩啦”一聲，猶如大河解封。雲客聽到自己身體某處一響，突然覺得有什麼通了，
而與此同時，那個靈字，他也已看懂……
※※※
所有的變化都發生在雲客體內，外部自然什麼都看不出。可是就在這一瞬間，白玉老人點了點頭，口中吐出一句話。
“一息三字，資質算作上佳！”
羽化柔靈力在體內行完數個周天，正在休息的空當，聽到白玉老人這句評價，清冷美麗的眸中露出一抹微微的異樣。
作為那座天宮聖地的靈女，她自然知道老人的評價意味著什麼。
萬物分優劣，人類修行的資質也分高低。一個人修行的資質如何，從他初次接觸靈字時領悟的速度便能夠看出一二。雲客能夠以一息的時間領悟三個靈字，如此資質，已經算是不錯了。雖然這等資質在她所在的天池聖宮或許算作平常，但放在東土八郡，已經能夠得到一些修行宗派的認同了！
“三息百字，資質上上佳！”就在羽化柔也給出一個評價，過了不過片刻，白玉老人又淡淡吐出一句話。
如果說聽到方才的評價，羽化柔只是神情微異。而聽到這次的評價，便是身為雪蓮般淡雅的天池聖女，她的臉上也不由流露出一抹吃驚。
“如此資質，便是在天池聖宮，也已算是天才了！”
羽化柔看著凝眉端坐的雲客，心想這少年到底什麼來路？身有龍息養身，更有如此堪稱天才的修行資質，除卻有數的幾個聖地之外，哪裡還能出現這般人物？
“十息千字，資質極佳！”
羽化柔素心波瀾，胡亂猜測。卻突然間，老人又給出一個新的評價。
聽到這個評價，羽化柔再也無法保持那種淡然，便是一直平靜美麗的面龐，也突然現出一抹弄弄的震驚神色。
“十息千字，這樣的天賦，在天宮聖地，都極少吧……”
※※※
雲客沉浸在領悟靈字的玄妙境界之中，自然聽不到身外的白玉老人如何評價，更不知自己的表現如何震驚了羽嬋宮的靈女羽化柔，他只是沉浸在那種無我的境界中，只覺得渾身上下說不出的舒爽。
每讀懂一些靈字，他體內不同位置便會發出“嘩啦”一聲脆響。由於一開始讀懂靈字的速度很慢，所以“嘩啦”聲只是時有響起，而隨著那種速度變得越來越快，“嘩啦”聲響起的頻率也變得越來越密集起來……
初時如水珠落石，片刻後如雨打芭蕉，再然後如瀑布直落，最終匯成一條滔滔大河……
“譁啦譁啦！”
一聲“嘩啦”是通了一道經脈，大河滔滔便是全身上下所有的大小經脈，俱已被打通……
不知過了多久，水滴落盡，河流復平，他的體內又響起另外一種聲音。
這次的聲音不再是那種清脆的“嘩啦”，而變成了震耳的“轟隆”。猶如大山將崩，似要在他體內硬生生轟裂一整條山脈。
大山倒了一座又一座，湖泊開始形成，淤積的河道暢通，某種液體開始緩緩的流動。
已觀靈字，經脈已通，靈竅亦開……一見靈字離凡俗，自此，雲客已是一名貨真價實的修行者……
※※※
白玉老人轉過頭，看向羽化柔，看出了她體內的傷勢，微微搖頭道。“小姑娘，你的身體也有些意思，只可惜受了些傷。而我如今生靈之力盡皆注入他的體內，此刻已無法幫你了，實在是抱歉的很！”
羽化柔微微欠身表示感謝。“有勞前輩掛懷了，些許小傷，不足為慮，我靜養些時日，總會自己好起來的。”
白玉老人虛弱道：“傷雖可以自愈，但終究有些危險，如果不及時治療，恐影響你今後的修行道路。”說著他指了指雲客所坐的方向，道：“再過片刻，他體內的靈竅便成了，屆時由於開悟的緣故，此谷中生靈之氣盡會湧入他的體內。你離他近些，那些生靈之氣纏繞你身，於你的傷勢有些益處。”
“嗯。”羽化柔再對老人施了一禮，也不故作矯情拒絕，站起身子款款走到離雲客三尺遠的地方，再次盤膝坐在滿地花衣之上，運起靈力再次入定療傷。
老人看著盤膝入定的少男少女，突然有種大願得償的滿足感，臉上浮起一抹溫暖的笑意。
“真靈蘊入白蓮，龍息沉入深谷，未來的世界，你二人將會增添怎樣一抹奪目的光彩？我雖看不到了，但於此處種下這段因果，想來總會變得有趣些！”
谷中起了一陣風，吹過雲客的面龐，撫上羽化柔柔順的髮絲。
風起帶著花落，吹來一陣馨香。一縷縷肉眼可見的天地靈力化作絲絲縷縷，猶如陣陣嫋嫋青煙，飄向雲客，散入他的體內。
人體內共計四百零九個靈竅，便是那些天地靈氣的承載之處。
靈氣進入體內，流過新開的經脈，經過一遍又一遍的淘洗，便化作了靈力。幾縷靈力匯入一道靈竅，使它漸漸變得充盈……待得此竅靈力充滿，便又向著第二道靈竅匯聚而去……
山谷是白玉老人散道時留的一道聖域，那些盛開的紫荊盡是生靈之氣所化，隨著生靈之氣的流逝，花簇漸變枯萎……不知過去多久，蓬勃的葉花化作滿樹枯枝……
一切，變得蒼涼起來！但又有某種東西，正在萌發新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