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龐然大物
“滴答！滴答！”
不知何處傳來滴水聲。
環境靜的可怕，因而這唯一的聲音傳入耳中，顯得那樣刺耳。
雲客精神恍惚，雙眼緊閉，沒有立時起身的意思，模糊的意識似乎全被那充斥耳膜的滴水聲吸引。
“一滴，兩滴……十滴……九十九滴！”直到漫無意識的數到第九十九滴，他才完全清醒，緩緩睜開了眼睛。
入眼處是漫無邊際的黑暗，伸手不見五指，他黑暗中並不能為人所見的濃眉聳動，輕輕蹙了起來。
細細思考，終於想起昏厥前發生了什麼。
他記得自己揹著白衣女子走在那道貫通兩處斷崖的石樑上，眼看便要成功抵達對岸，突然從地底傳來一陣極強的吸力，他猝不及防之下，豁然被吸向地縫之中，後來便失去了意識……
“難道這裡竟是地底？”雲客驚詫的想到。
靜下心感受了一番身體狀態，並沒有什麼明顯的異樣，於是在驚詫之上，他又平添一絲疑惑。
如果真的是從那道石梁上跌下來的，他豈能如此毫髮無傷？
這裡黑暗的沒有一絲光亮，不能確定到底置身在怎樣的境地之中，所以帶著疑惑，他只能伸出手小心翼翼向四周摸索而去。
沿著一個方向摸索，入手處傳來一種亦硬亦軟的奇怪觸覺。並且整片地上溼漉漉的，有一層淺淺的水漬，指尖浸透水漬，竟傳來一絲若有若無的灼燒感……
“咦？”突然間，他摸到一個東西，觸之軟軟的，手感好像不錯。
於是帶著好奇，他捻指捏了捏，手上好像還使了些力氣。
“你做什麼？”正想憑藉手感與想象判斷那是何物，漆黑的身側突然響起一道清冷的聲音。雲客嚇了一跳，觸電般將手抽了回來。
此時境地實在太黑，便是連米粒螢火般的光華都不見一絲，所以這突兀的聲音響起，著實把對周圍環境絲毫不知的雲客嚇得不輕。
好在只一思考，他便聽出這正是那白衣女子的聲音，所以輕舒一口氣，恢復了從容。
只是……方才無意摸索，毛手毛腳，不知觸碰到了女子身體何處，若是……不知有沒有惹惱了她？
雲客無措的想到。
幸好從她的聲音中，沒有聽出任何一絲惱怒的語氣。
雲客胡思亂想，正有些尷尬，突然覺得什麼東西在自己的脖頸位置一戳，便見一道白光驟然從那裡亮起，將黑暗像風吹濃霧一般驅散。
黑暗像潮水一般退去，雲客首先看到一張美麗憔悴的臉，梨花初晨綻放猶帶雨露，正是那身負重傷的白衣女子。
女子的臉色很蒼白，語氣一如既往的清冷，好似忘記了方才的事情，淡淡對雲客道：“扶我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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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客這才想起兩人還在地上坐著，身上衣衫都已經被水漬打溼好大一片，於是急忙站起身，把女子攙扶了起來。
女子身受重傷，身體一絲力氣都使不上，只能將重心都施加在雲客身上，姿勢便猶如依偎一般。
她是靈魂依託在北方那座天山寒池中憑水而生的一朵白蓮。她的體質不染塵埃，她的靈魂澄淨無瑕，所以這個姿勢雖看似曖昧，但不會在她滌淨無塵的心海掀起哪怕一絲的波瀾。如果換作其他任何一個女子，如此依偎在一名陌生男子身上，無論情形多麼特殊，想來都會生出許多不自在來。但是她心境如蓮，心念動處便是六慾不生，七情湮滅，只是把雲客當做了一副柺杖、一把扶手，自不會流露出尋常兒女的扭捏之態。
倒是雲客，何曾與一名妙齡女子相距過如此近的距離？更何況還是方才擺過烏龍，自己虔誠敬仰的‘仙靈’。
所以此刻軟玉在懷，馨香入腹，除了有些心猿意馬，他更多的是不自在起來。一顆心臟撲通撲通跳的劇烈，只覺得兩隻手都尷尬到沒處安放了。
所幸他也並非常人，深吸一口氣，便覺得放鬆了些，然後為了轉移注意力，抬眼往四周看去。
鳳歌千翼發出一束柔和的白光，並不很明亮，但由於極具穿透力，一直照射到很遠的地方。
環顧一週，雲客心中湧出一股駭然。
目力所及之處，皆是一些黑黝黝的石壁，便是頭頂與腳底也不例外，也就是說此刻的他們，就好像處在一個被密封的巨大石洞之中一般。
側頭看了一眼倚靠在自己肩頭的女子，他問道：“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女子剛剛恢復意識不久，此前都在昏迷之中，便是從石樑上跌下時都在昏厥狀態，自不會比雲客知道的更多。但她修道多年，眼光見識皆不凡，所以雖然心中充滿猶疑，絲毫沒有無措之意。
她沒有回答雲客的問題，而是抬眼看了一眼四周，反向雲客問道：“我昏迷時發生了什麼？”
雲客細想片刻，便把夜至潮落，自己背負著她橫跨裂谷，然後莫名其妙被吸入地縫的經歷簡單述說了一遍。
女子聽他說完，對於情況已經大致清楚，沉吟片刻虛弱的道：“此處是哪裡，我也渾無頭緒，你扶著我到前面看看，或許能夠看出些什麼……還有，我的名字叫做羽化柔，公子也不用以姑娘相稱了！此番遭遇厄難，全因陰差陽錯巧遇了公子才能夠化險為夷，我自會好生感謝，公子不必如此拘謹，且勞煩扶我去前面看看吧！”
或許從雲客僵硬的身軀感受到些什麼，她如今傷勢太重身體虛弱渾無一絲氣力自行走動，知道還有許多倚仗雲客之處，所以後面半句話，頗帶著鼓勵意味。
外表看似嬌弱，卻沒想到女子竟有如此端莊胸襟，所以忸怩的雲客，倒顯得有些小家子氣了。聽罷羽化柔所說，他已強自深吸一口氣，想起老酒鬼平日裡教他的一些養心的口訣，將心頭所有的旖念驅散。
羽化柔太過虛弱，不良於行，雲客道一聲告罪，將她背在了背上。
鳳歌千翼發出的白光像一盞燈籠，將前方石壁的黑暗驅散，光明延伸之處，現出一條彎彎曲曲的石道。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所以硬起頭皮，雲客揹著羽化柔沿著石道向前走去。
前行數步，前面突然傳來一聲巨響。
“哼！”
彷彿某種奇異妖獸一聲巨吼，這聲音竟是那般刺耳。聲響綿綿延長了足有十數息的時間，才戛然止住。
甩了甩嗡鳴的腦袋，將那種噪音從腦袋裡面驅逐出去，雲客定了定神，再次邁動腳步。
此刻被困於地底，渾不知究竟置身在怎樣的境地之中，莫說前面只是傳來一聲巨響，便是更為惡劣的情形發生，也沒有第二條路可走，於是他沒有絲毫猶豫之意，向羽化柔詢問一聲，繼續大步往前走去。
走了數十步，又是一聲震耳欲聾的聲音傳來。
這次聲音同樣響亮，但音調已發生了一些變化，“哼”聲不再，已變成了一聲綿長響亮的“呼”！
好歹有了第一次的教訓，這次終有了些準備，雲客撕下兩片衣角塞住雙耳，強自打起精神，便又義無反顧的往前走去。
行了約莫盞茶時間，“呼”與“哼”兩種聲音每隔十數息便會交替響起一次，越往前面行去，那種震耳欲聾的感覺越強烈，到得後來，竟似每次聲音響起，都會將整片大地震的輕微顫抖起來。
雲客耳中塞著布塞，又摸清聲音響起的頻率，強自保持靈臺空明，亦步亦趨的向並不知通向何處的前方堅持前進。
終於，走過這條綿延彎曲的石道，前面驟然轉過一個彎，然後在鳳歌千翼的白光照射下，前方豁然現出一個巨大的石室。
這是一間好大的石室，便是四周用以支撐室頂的石柱，都宛如一根根參天大樹，光其橫徑，恐怕便有一丈。一根根直徑盡皆超過一丈的森白石柱或從地上往天上伸出，或從天上往地上插下，一層層一排排，整齊森然排列，看上去令人極為震撼。
石道到此處為止，再往前便沒有路了。雲客和羽化柔藉著白光，舉步走進石室之中。
“哼”與“呼”兩種聲音仍然時不時的響起，並且在此間石室，顯得愈發強烈。滾雷一般的聲響時不時在頭頂來這麼一下，若是換作常人，恐怕早已將心肺都震的裂了……
雲客知道羽化柔受傷極重，不宜在此待太長時間，所以他藉著頸中玉墜發出的光，向石室的一側石壁走去。這樣一個所在，他不相信是死路一條，或許在某個不易發現的角落裡，就隱藏著一個隱秘的出路也說不準。
穿梭於那些森然而立的石柱間，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的在石壁各處搜尋，精神正全部集中，大地突然毫無徵兆的震顫…….不，突然倒卷了過來……
毫無預料的雲客只覺得腳下的大地驟然一動，頭和腳便顛倒了過來……大地深處猶如一條巨龍翻了個身，將整片大地堅硬的石質質感震出一種柔軟的錯覺…..
背負著羽化柔的雲客在這驚天波動中渺小的像是一隻螞蟻，幸好沒有亂石飛來，他倚仗敏捷的身手，在一根石柱上用力一蹬，才倒轉了身體，穩穩落向一處……
大地震顫來的突然，去的更突然，雲客提心吊膽摸索站穩，還沒搞清緣由，一切便又恢復了正常。
側頭看了一眼背上的羽化柔，正想寬慰幾句，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又突然發生。
石室四周森然林立的那些石柱，驟然分離。有的向天空飛去，有的向大地陷落。那片最大的石壁忽然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一陣大風便往裡面灌了進來。
一聲呼嘯，雲客只覺得身體突然騰雲駕霧起來，他拼命摟緊背上的羽化柔，生怕被這陣颶風將兩人吹散，原本以為一定是一番苦戰，卻沒想到只堅持數息，那風便陡然消失，一切皆恢復了正常……
他的身體落至堅硬的地面，只見立身處已是一片四面空曠的巨大原野。
極遠處傳來一些熹微的白光，將這裡照射的略有光明，雖然難以看清細微之處，但一切景物已經模模糊糊現出一些真形。
好大一片原野！遠處一座黑山蒼然兀立，讓人心中不禁生出一絲渺小之感。
難道回到了島上？還是莫名其妙來到了某片神秘的陸地？雲客詫異想到。
似有所覺，他向遠處那些好像星光的光明望去，望了許久，嘴巴突然大張起來。
他驟然發現，此處不是島上，更不是某片新陸地，而分明是，一間更大的石室！只是這石室的龐大……已經達到了令人匪夷所思的地步……那些宛如星光的白光，不是真的星光，而是鑲在石室頂壁上的一些夜光石。只不過由於距離實在太遠，才讓人產生了星光一般的錯覺。
宛若星辰的月光石，似天地寬闊的洞天石室，這裡，究竟是一個怎樣的地方？
莫說雲客，便是羽化柔，清冷的眼神中都閃過一絲震撼的意味。
他們對望一眼，不知是心有靈犀還是只是巧合，眼神齊齊往同一個方向看去。待得看清那裡的事物，他們大睜的眼神中，驟然現出一抹濃厚的驚懼……
海存廣闊，山存高絕，那遠處又廣又高像一座大山般兀立的巨大黑影，不是一座真正的大山，而竟是一個活物：
一隻體型巨大到難以形容的巨獸匍匐於地，宛如一座大山，正酣睡的香甜。
望著那巨大的身軀，羽化柔清冷的目中閃過一絲疑惑。
她曾經看過《山海志》，對天地間各種奇異妖獸頗為熟悉，只是那如山般巨大似虎而非虎，似獅而非獅的到底是什麼東西？便是她，一時竟也叫不出名字……
雲客看著那巨獸如山龐大的身軀，想到的卻是另外一些東西。
他方才揹著羽化柔從一條滿是水漬的石道走出，後來到一間石室，然後被一陣颶風吹的暈頭轉向……
此刻想來，這些好似都已有了解釋。
莫非……那石道不是石道，而是食道？那石室也不是石室，而是巨獸的嘴巴？那些森然的石柱自然更不是什麼石柱，而是這傢伙的牙齒吧？原來，原來我們竟是從它的嘴裡出來的，怪不得那些水漬有些黏黏的感覺……
想到這裡，雲客突然惡寒……
他看了一眼羽化柔，女子的目光也正向他投來。兩人目光接觸，從對方的眼神中俱看到了一絲相同的東西。
它是獸也好，是山也罷，總之，好像很不好惹的樣子。莫說此刻羽化柔受了重傷，便是痊癒狀態，恐怕也不敢隨意招惹這龐然大物。
他們互相對視，輕輕點了點頭！
巨獸睡得正酣，誰知道它何時會醒來？醒來之後又會是怎樣一種景象？
雲客背緊羽化柔，躡腳轉過身，便準備向著遠處溜去……
他走出幾步，有些不放心，回頭望了一眼。那巨獸仍自酣睡，沒有一絲醒來的意思，雲客心中大定，這才大步逃去。
兩顆星辰從天上亮起，射出兩道若有實質的光，看向地上螻蟻般渺小的兩個人，它的眸中閃過一絲兇色。
某一時刻，它緩緩抬起頭，伸出一隻遮天的巨爪，向著身前輕輕伸出……
它的身軀是那樣的龐大，它的動作卻是那樣的輕柔，這樣大的身軀，竟不發出一絲聲響，甚至它緊閉的口中，還響著熟睡時那種巨大的鼾聲。
因為鼾聲的迷惑，雲客自不知巨獸已經醒來，更沒有回頭去看。
他不知，一隻如山的巨爪，正將要拍向自己的頭頂……
鼾聲如雷，巨爪遮天，舉步前行，不知危險已經降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