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雕像與眼睛
有人的地方就有是非，會有朋友，自然也會有敵人。哪怕是人口僅有千人，隱居在神草谷中的蠻石一族，也不例外。
入谷時的鳥窩頭是雷天自小一起長大的朋友，而突然闖入的這人，則從雷天有記憶的那天起，就已是他的死對頭。
蠻石一族半開化，並沒有什麼家族姓氏，起名字什麼的都是隨口叫來，全憑父母的個人喜好以及某日的心情。突然闖入的這人，名字便叫做古巖。
古巖是一個身型壯碩絲毫不亞於雷天的漢子，他踏步走到近前，一雙銅鈴般的眼睛居高臨下的瞥向雲客，毫不掩飾其中散發出的森森敵意。
“祭祀大人！”古巖挑釁的目光從雲客身上移開，右拳橫向左肩，行了個蠻石一族面見祭祀的禮。“近些年覬覦神草泉的外人越來越多，連大祭祀都被人偷襲，所中血毒直到今日也不得解，這人一來就說要用神草泉，誰知道他安的什麼心？”
六位祭祀眉頭皺了皺，剛想要說什麼，一旁響起一道炸雷般的聲音。“古石蛋！你什麼意思？他是我帶回來的，你說他沒安什麼好心，豈不是連我也一起懷疑了？”
雷天為人耿直，一旦將雲客視為朋友，便是不餘遺力的幫腔，更何況古巖話語似是指向雲客，但明顯擠兌雷天的意思更多些。這個虧，雷天當然不能平白無故吞下去。
自小在同一座谷中長大，彼此視作對頭，稱呼上自然不是正兒八經的名字，平日裡帶有嘲諷意味的綽號叫得更多些。雷天將古巖稱作‘古石蛋’，古巖立即回應給雷天一個同樣蹩腳的綽號。
“誰不知道你‘雷豬頭’四肢發達，腦子卻比圈養的肥豬還遲鈍？或許人家正是在利用你可也說不準？”
被稱作‘豬頭’的雷天雙拳握緊‘咯嘣’作響，扯著嗓子道：“‘四肢發達’用在某人身上可比我適合多了！”
“咋，想打架？”
“打就打，誰怕誰？”
……
眼看事情就要往糟糕的方向發展，雲客濃眉深深蹙了起來。若是再這麼耽誤下去，危在旦夕的雪靈獸焉留得命在？
雲客正絞盡腦汁想著如何打破僵局。眉心由兩筆勾勒出一朵燃燒著火焰紋路的二祭祀突然怒目發聲。
“住口！在祭祀堂如此大吵大鬧，若是擾了大祭祀的清靜，剝了你倆也承擔不起！”
雷天與古巖馬上就要扭打在一起，被排名第二的祭祀大人一聲喝罵，幡然醒悟過來:別處也就算了，在崇尚武力的蠻石一族說打就打上一架是比吃飯喝水還要正常不過的事。可是在這祭祀堂，尤其是大祭祀臥床不起的情況下，大聲喧譁可是大罪，真要打起來，則更是要吃荊棘鞭的……
兩人齊齊閉口不再互罵，頭朝著幾位祭祀的方向埋了下去。
“蠻石一族不出世，是因為外界之人花花腸子太多，與他們打交道太過厭惡，又要世代守候神草泉，才與世隔絕的。咱們不喜外人，但也更不能欠人家什麼。這位小友幾次幫了天兒，還肯將一
枚東皇秘鑰贈與天兒，這個情我們得承。得罪了咱們，說什麼錘他幾百拳頭才夠解氣，但幫過咱們，咱們也不能欠人家什麼！這是大祭祀親自定的族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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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祭祀精光內斂的目光審視著眼前三人，徐徐說道。
蠻石一族族人極少入世，言談舉止皆透著一股子天然野性氣息，但從這位二祭祀的言語聽來，他一定是到外界走過的。即便沒有，也一定有著某種瞭解外界的渠道，言語講究並不與外界脫節。
祭祀大人發話，一心搗亂的古巖自不能再說什麼，但他瞅了一眼投來一抹挑釁意味眼神的雷天，突然心頭又湧出一股子怒火。
古巖怒髮衝冠，不得爆發，但突然間，他想起什麼，暴怒的表情隨之變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
“哪怕答應借他，但能不能走到神草泉邊，也要看他有沒有那個本事，這可是大祭祀定的規矩！可不能因為他是個外人就便宜了他！”古巖瞅了一眼身型‘瘦弱’的雲客，投回給雷天一個挑釁的眼神。
雲客不得解，只看到雷天臉色陰沉了起來，而幾位蠻石祭祀，也沒有再說什麼。
一頭霧水的雲客隨雷天走出祭祀堂，看著雷天陰沉的臉，問道:“他剛才那話什麼意思？”
雷天回答道:“這下可遭了，根據族規，任何人想要為自己的本命妖獸求得一次沐浴神泉的機會，即便祭祀同意了，也還要過了‘獸尊’的考驗才行！族中之人身上都有獸尊的氣息，所以考驗時獸尊都不會痛下殺手，頂多算是考量，但你一個外人……恐怕獸尊不會有絲毫的留手。都怪我一開始沒想那麼多，一心以為神草泉或許能夠救得雲兄那只小獸，只是如今看來，恐怕要讓你失望了！”
雷天愧疚看了一眼雲客。“獸尊力量滔天，你絕無法在其爪子逃得性命。為了一隻小獸，不值得，我勸你，還是放棄吧！”
雲客愣住，沒想到折騰一番竟是這樣一個結果。
不值得？什麼不值得？又有什麼是值得的？
跟隨老酒鬼浪跡天涯時，老酒鬼曾說過:擁有越多的人，在乎的就越多，而在乎的越多，就會經常問自己值不值得？
自己只是一個四海為家的可憐兒，什麼都沒有，哪裡有什麼是值得不值得的？
“還請雷兄帶路！”雲客淡然道。
雷天張口欲言，卻看到雲客平淡表情下那不容拒絕的堅定，沒有說什麼，踏著大步向著祭祀堂後面的一條狹窄的道路走去。
曲徑通幽，小道兩旁生滿高過成人的不知名草木。不知為何，腳底以及兩側的石壁竟能夠發出瑩瑩微光，像磷火光華一般，雖無法達到通明的程度，但在這深夜時分的谷底，也足以使得正常人看清腳底的道路。
撥草前行，大約行了半個時辰的時間，雷天突然頓足不前。他指著前面，鄭重說了一句話。
“前面，便是獸尊棲息的所在了！”
雷天望著前方及人高的野草。“前面已是我族禁地，沒有祭祀大人的允許，擅自闖入以族規論處，而且族規中還規定每次只許
一人接受獸尊的考驗，所以我不能再陪你前行，只能送你到這裡了。”
或者思量著自己先前考慮不周，雷天的眼底閃過一抹自責情緒。雲客拱手道：“既然如此，那咱們就在此別過吧！雖然未免有些
矯情，但我依然要對雷兄說句‘多謝了’！”
雷天伸出蒲扇似的大手撓了撓後腦勺，粗獷甚至自帶三分凶煞的一張大臉竟閃過一抹羞赧神色。
雲客沒有過多寒暄，伸手摸了摸懷中雪靈獸毛茸茸的腦袋，順便感受了一番小家夥若有若無的氣息，將心頭的焦急情緒強自壓下，不易被外人察覺的深吸一口氣，向著雷天手指的方向邁步走去。
雲客獨自撥草前行，行了約莫一炷香的時間，高過頭頂的野草突然變得矮小了許多，再行片刻，那些才到雲客腰部先前繁茂無比的雜草叢更是變得稀疏起來。
雲客正有些詫異，突然被眼前的一幕震撼到了。
此處已深處谷底不知幾許，但由於遠處的石壁有磷光傳來，因而並不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雲客目力所及之處，是一片廣袤的開闊地帶。
另雲客感到震撼的，不是這片廣場的面積之大，也不是周圍的雜草恰好繞開這片廣場生長的奇異場景，而是在眼前這片廣場上，屹立著一尊尊漆黑色石刻的雕像......
雲客皺了皺眉，走入宛如石林般屹立的雕像群中。
這些雕像盡是人的全身像，雖然每一尊高度都超過一丈，看起來高大雄奇無比，但每一尊每一處的細節都雕刻的極為精巧，栩栩如生......
雲客邊抬頭仰望這些神態各異的雕像，邊在‘石林’中穿行，臉上帶著毫不掩飾的震撼神色。
駐足在一尊雕像前，伸手摸了摸石雕的表面，指尖傳來堅硬的觸覺。他原地轉了一圈，將身週五六尊雕像掃視一遍，若有所思的皺起了眉頭。
天眼已開，不僅目力遠超常人，便是觀察細微處的能力，亦是超出常人太多。只一眼，雲客便牢牢記住了這些雕像各自不同的細節。
每尊雕像的形態舉止各不相同，有的雕刻的是男人，有的則是女人。不論男女，這些雕像所刻形象，都是坦胸露懷，上半身不著衣衫......在那些裸‘露’的雕像表面，以血紅的的顏色勾勒出無數的線條，像紋身一般，密密麻麻的遍佈每尊雕像赤‘裸’的上半身......
雲客記得，在東皇陵中時，以及在蒼山礦洞時，雷天都從清字境一躍進入玄字境。兩次，他身上都現出過與這些雕塑所繪大同小異的紋路......
似乎，這些紋路是一種不同於靈字歌訣的修行法門？
雲客對那些‘紋身’有著極大地興趣，若是時間允許，他絲毫不介意停下腳步鑽研一番，但此刻，為了救治雪靈獸可耽擱不起，雲客腳步加快，向著前方行去......
一尊雕像的後面，突然露出一雙慘綠色的眼睛，目視著雲客的背影，流露出一抹毫不掩飾的嗜血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