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度洋上，斯里蘭卡的海岸邊，一棟完全由3D列印的精緻小別墅坐落在叢林和沙灘的交界處。
深夜，海浪拍打沙灘的聲音在人們睡去之後愈發清晰，成了週而復始的背景音。從遼闊洋麵上吹來的海風拂過小屋，為開著窗的屋內人帶來了陣陣涼爽，以及略帶腥味的溼氣。
小屋裡，泰勒·德頓打了個呵欠，扶了一下架在鼻樑上的智慧眼鏡。這副智慧眼鏡不僅會幫助他提高工作和聯絡的效率，同時也會將他看到的一切全部直播到網上。
而除了智慧眼鏡之外，他的小屋裡除了廁所和浴室以外的每個房間，全都裝滿了攝像頭，讓他的一切行為舉止在全球網民的螢幕上暴露無遺。
一年多以前直播開始，沒過多久絕大部分人就失去了圍觀德頓的興趣，畢竟除了工作就是閱讀的生活實在太過枯燥。一年多以來，泰勒·德頓的絕大部分時間都是宅在這座小別墅裡的，這連兩點一線都說不上。
在偶爾出去散心的時候，他依然戴著那副智慧眼鏡，忠實地轉播著自己眼前的一切。那個時候往往就是線上觀看人數驟升的時候。
此時，智慧眼鏡發出的細微光線精確地投射在德頓的瞳孔裡，他稍微注意了一下，看到了那個數字——14091，這是目前線上觀看的觀眾數。一萬多人看起來很多，但跟龐大的網民人數比起來，這顯然只是極小的一部分。
但德頓很清楚，只要他做出什麼反常的事，立刻就會登上各種新聞。這時代，一個訊息從一萬人傳播到十億人，幾個小時就夠了。
下一刻，當手機鈴聲響起的時候，德頓有種預感——反常的事來了。
來電的是他的助手。這麼晚的電話只有兩種可能，要麼是專案出現了計劃外的意外，要麼就是有重要人士前來拜訪。
“教授，有人要見您。他的名字叫雅威·加爾文。”
“我好像聽說過這個名字。”
“四年前他獲得了菲爾茲獎。當時他只有24歲，創造了最年輕的獲獎記錄。”
“哈，那家夥啊……請他進來吧。”德頓笑了笑，結束通話通話，看了一眼時間。
此刻已是凌晨兩點。
沒過多久，雅威·加爾文就跟著助手走了進來。
現年28歲的雅威·加爾文長著一張英俊非凡的臉。淡金色的飄逸中長髮，蔚藍的眼睛，希臘雕塑般的面容輪廓……還有那一身筆挺的黑色西裝，將他的身材和氣質襯托得更加完美。
“請坐。加爾文先生，你的年輕和帥氣真是讓我嫉妒啊。”雖然這麼說，但任誰也聽得出德頓的口氣裡的調侃之意。
不過加爾文並沒有在意，反而脫帽微微一鞠躬，充滿了紳士氣質。然後坐在了德頓對面的椅子上。
“德頓先生，您的勇氣和決心令我慚愧。您是當之無愧的天才，更是舉世無雙的行為藝術家。”加爾文的語氣頗為認真，充滿了尊敬的意味。
德頓指了指加爾文的西服：“你不熱嗎？”
“這套衣服帶有內部溫度微控系統，穿起來的感覺很舒適。”
“好吧……現在已經很晚了，我準備等一會就去睡覺。所以，讓我們直白點——你找我有什麼事？”
“您也知道，四年前我獲得了菲爾茲獎。但在那之後，您是否還聽說過關於我的事情？”
“沒聽說過。說實話，我並不清楚這四年你幹了什麼，不過顯而易見的是你絕對不止數學這一項長處。知道嗎，就在你出現在我的眼前之後，線上圍觀的觀眾人數就開始直線上升，現在已經逼近五十萬人了。我敢打賭，這裡面超過70%都是女性。”
加爾文卻沒有搭理德頓的調侃，反而認真說道：“這四年來，我受聘於直屬總統的情報部門，專門進行預測人類行為的工作。”
德頓不由一愣：“預測人類行為？”
加爾文點了點頭：“我是憑藉我的爆發演算法模型獲得菲爾茲獎的。聯邦政府發現我的模型非常適合用來描述人類的行為模式，所以就把我召入了那個部門。我得到的待遇很優厚，但是當他們命令我計算您的心理的時候，我決定來找您。”
德頓沉默片刻，關切地看向加爾文，問道：“你到我這裡來，很不容易吧？”
加爾文：“確實有難度。我籌劃了一個月才從那裡逃離，並且擺脫了他們的監控措施。現在，他們總算是知道我在哪裡，但也無能為力了。全地球人都知道，您的眼前，就是世界上最透明的地方。”
“是的，陰影無所遁形……辛苦你了。謝謝你的提醒，我以後會對那些人多加注意的。”
加爾文搖了搖頭：“您並沒有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我之所以逃離那裡，就是因為如果我再多待幾天，就能讓他們徹底掌握您的心理。”
德頓忍不住笑了：“這怎麼可能？”
“沒什麼做不到的，而且預測您的行為比預測一般人還要容易得多。因為您的理性和自律，您的行為無序度非常低——實際上，相比平均值近乎於零。”
“所以你就能猜出我的想法了？”
加爾文非常認真地說道：“請您別笑，這就是事實。您把您的一舉一動都暴露在網上，而且基本上沒有遺漏。如此徹底的暴露，就連時間線都完完整整，這意味著什麼？這是研究人類行為的絕佳素材！我可以將您的一舉一動輸入我的演算法，不斷做出預測，然後對照您下一刻的表現實時修改引數、改進演算法……到最後，我的演算法就能近乎完美地猜透您。”
“你現在能算出我下一步的行動？”
“置信度很高。”
“那你猜我下一句話想說什麼？”德頓眯起眼睛，盯著加爾文。
“請稍等。我需要用手機攝像鏡頭捕捉您的表情和動作，然後交給我寫在手機裡的程式分析。”加爾文從口袋裡掏出手機，攝像頭對準了德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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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分鐘的沉默之後，德頓忍不住道：“你——”
“你怎麼還沒好。”加爾文搶著說道。
德頓楞了一下，道：“這——”
“這不算什麼，因為你故意讓我等了一段時間，營造了一個氛圍。”加爾文又搶了德頓的臺詞。
“所以——”
“所以這樣是沒有意義的。”
“你——”
“你夠了，讓我看看你的計算過程。”說完這句話，加爾文又補充了一句，“抱歉，我做出來的演算法成果，其數學形式非常復雜。恕我直言，您恐怕看不明白。您只需要知道我是以冪律為出發點構造這個演算法的。”
德頓盯著加爾文手裡的手機，猛地站了起來——然而加爾文已經站了起來，比他快不到一秒鐘。
“哈哈哈……”德頓突然笑了，坐回到椅子上，“這種誘導人本能反應的把戲，你是從CIA那裡學來的？”
加爾文也坐了下去，平靜地說道：“如果您不信，我們可以換一種方式。您明天的計劃是檢測智慧機器人在模擬火星環境下的工作能力，對吧？讓我們來假設，如果您的計劃遭遇了各種意料之外的情況後，您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為了防止您又說我在誘導您，您可以先經過認真地思考，再把您的應對方式寫在紙上，然後讓我來猜——不，不是猜，是算。”
……
十分鐘後，在泰勒·德頓眼中，加爾文的手機彷彿成了潘多拉魔盒。原因很簡單——他幾乎所有的思維邏輯，都被加爾文的算式預測了出來。
於是德頓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不由嘆道：“難以置信……”
加爾文回答道：“我對於自己的演算法雖然非常有信心，不過如果沒有這一場持續了420天的無死角直播，無論如何也達不到這種程度的。您將自己暴露得太過分了。”
“這只是代價的一部分而已……”德頓博士換了個話題，“對了，你的名字有什麼特殊含義嗎？”
加爾文指了指自己：“我的名字？”
“在舊約裡，以色列人對於上帝的稱呼就是【雅威】。我還從來沒見過有人敢用這個名號起名的，你父母的膽子太大了吧？”
加爾文微笑道：“這不是我父母起的，是我自己改的。”
德頓博士正打算說什麼，這時卻忽然瞥見了電腦屏幕彈出的視窗。他掃了一眼，頓時瞪大了眼睛。
“發生什麼事了麼？”加爾文注意到他的表情，不禁有些不安。
“剛剛得到的訊息，有個基因工程實驗室做出了驚人的成果。兩個年輕科學家，找到了精確編輯基因的工具……”德頓博士點開彈窗，盯著螢幕念道。
加爾文挑了挑眉：“確定不是虛報的炒作？”
“在分子生物學界好像已經引起軒然大波了。訊息剛剛出來，還沒有別的實驗室重複出他們的結果，所以是否可靠也說不準……不過，如果是真的，你能不能算出這個結果會產生什麼影響？”德頓博士心血來潮地問道。
“我對基因領域沒什麼瞭解。”
“你過來看看這篇文章，應該能有一點初步的瞭解。”泰勒招了招手。
於是加爾文走了過去，繞過辦公桌，來到了泰勒的身後。然後這位青年天才盯著螢幕看了好一會，又拿起手機算了半天……
半小時後，泰勒終於忍不住問道：“怎麼樣？對於社會有什麼影響？對我的計劃又有什麼影響？”
加爾文張嘴欲言，話還沒說出口卻又咽了下去。
他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說，因為計算的結果相當不樂觀。但此刻直播還在繼續，他總不可能當著全球觀眾的面，說這項新技術有可能會導致嚴重危機吧？
且不說人們會不會相信他所說的——如果相信了那反而更糟。
基因編輯帶來了長生不死的可能性，但註定無法惠及大多數人，階級固化將會像一塊巨石壓在人們的頭上，生存權的不公引發終極的不公——算式清晰地展現了這個可能性，而如果加爾文此刻說出來了，那麼人們會更快地反應過來，危機也將隨之大大提前。
於是躊躇好一會之後，雅威·加爾文只能用儘可能平靜淡然的語氣說道：“我建議您立刻與那個實驗室展開合作。這項技術，對於火星計劃非常有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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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一開始的設想中，這個故事的主角應該是雅威。從天才數學家起步，見證火星計劃，隨著火星精英們回到地球，篡位，建立神國，試圖按照腦中的設想打造地球文明，最終卻被自己放出來的惡魔毀滅……一個悲劇性的英雄。
或者說，梟雄。
但這樣一個將世俗倫理視若無物，妄圖以自己的頭腦凌駕於所有人之上的主角，顯然會有比較大的爭議。所以後來還是換成了許言，一個比較正常的主角。
但雅威的故事，那些沒能展現出來的劇情，現在看來似乎更加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