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九節翡翠細長的蛇身從樓蘭袖口遊出來，碧影的聲音有些遲疑，“您方才的話……”
“是真的。”樓蘭睜開眼，輕聲道，“全都是真的。”
所以，現在被勾起來的那些曾經幾欲將她整個人摧毀的複雜難言……也是真的。
她不理解永恆之母的做法，她也不想理解。她只知道這一次她們所有人孤注一擲，所有寄託著她們希望的籌碼都沉甸甸的壓在她身上，她輸不起。
那就不要輸。
為了已經死去的人，為了還要活下去的人。
深淵，開陽主城，隕星街。
“就是這裡？”憐舟墨拉著樓蘭的手，好奇地打量著眼前這座坐北朝南、佔地頗廣的宅院，門樓上兩個蒼勁有力的大字“樓府”，“蘭姐姐你在這兒住過？”
“前面那位姑娘可是姓樓？”樓蘭還未開口，一道蒼老卻中氣十足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憐舟墨轉頭看去，只見相隔不遠的一個早餐鋪子裡走出一名老者，一頭花白的頭髮梳得極為整齊，洗得發白的藍衣上同樣不見一絲褶皺，腰桿挺得筆直，眼神明亮，此時正一臉詫異地向這邊張望著。
“蔡老爺子。”樓蘭只扭頭看了一眼臉上便露出笑來，轉身盈盈一禮：“樓蘭見過蔡老爺子。自許家門火燒事件後一別七萬年，老爺子矍鑠依舊啊。”
“果真是樓大姑娘！”蔡老爺子果真精神矍鑠，聲音洪亮，說話的功夫已經大步流星地走了過來，光看他那沉而穩、龍行虎步般的步伐就能看出，這絕對是個練家子。憐舟墨暗道這老爺子可真有精神，即便是練武的，可畢竟年老不以筋骨為力，都到了這個年紀，一身功力最多也就剩下六七成了，還能有這樣的精神頭兒，想來境界不會低。
“蔡建中，一大清早的鬼嚎什麼呢？”吱呀一聲，早餐鋪子對面一戶人家的大門開了，一個滿頭銀髮、滿臉褶子、小眼睛酒糟鼻的老婦人佝僂著背，一臉不悅地瞪了過來，聲音蒼老而略顯刻薄，“皮癢了早說，老婆子就算沒什麼本事，揍你一頓還是很容易的……嗯？”她一雙昏黃的小眼睛落到樓府大門前的清冷少女身上，愣了一下：“這位姑娘……好生眼熟啊？”
“嘿，姓劉的，說你眼神不好你還不承認，現在看來果真是眼快瞎了，這才七萬年不見，連樓大姑娘都不認得了？”蔡建中不放過任何一個嘲笑劉氏的機會。
“樓大姑娘？”劉氏頓時愣住，竟下意識地伸手揉了揉眼睛：“蘭姐兒？是蘭姐兒回來了？”
“樓蘭見過劉嬸。”樓蘭微微一笑，行禮道。
“呀，真是蘭姐兒？”劉氏又驚又喜，一時也顧不上反駁蔡建中的擠兌，忙上前握住樓蘭的手上下打量起來，一邊絮絮叨叨的：“哎呀，你說你當初走得那麼匆忙，連個招呼也不打一聲兒，這一走就是七萬多年，我跟你說，大家夥兒可想你想得緊呢。對了，蘭姐兒這次回來，要留多久？”
“我說姓劉的。”蔡建中不緊不慢地開口，“怎麼聽你這口氣，巴不得大姑娘今兒個來了明兒個就走似的？”
“去去去。”劉氏小眼睛一瞪，“你才巴不得蘭姐兒走，我是巴不得蘭姐兒這次回來了就不走了！”
“您二位都還是老樣子。”一見面就是不打起來也鐵定吵起來。樓蘭展眉一笑，“樓蘭這次是帶家妹回祖宅認祖歸宗，最多隻待七八年就走。”
“家妹？”劉氏和蔡建中同時一愣，這才注意到俏生生立在樓蘭身後含笑不語的憐舟墨，還是劉氏先反應過來：“哦，對。你當初走的時候我是聽誰提了一句，說是尋親去了。這是你妹妹？”
“家妹樓墨。”樓蘭點了點頭，示意憐舟墨上前見禮：“墨兒，去見過蔡老太爺、劉老太君。”
“是。”憐舟墨乖巧地點了點頭，上前一步，福身施禮，“樓墨拜見蔡老太爺，拜見劉老太君。”
“還老太爺……”
“還老太君……”
劉氏和蔡建中同時發出類似小聲嘀咕但音量絕對能讓在場所有人聽到的鄙夷，然後同時扭過頭瞪了一眼對方。蔡建中剛要開口擠兌，劉氏忽然啪的一拍腦門：“哎喲，可糟了，蘭姐兒你帶墨姐兒回來怎麼也不提前打個招呼，老婆子我可連見面禮都沒準備，這下可怎麼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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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嬸太客氣了，隕星街可沒有那麼多規矩，大家都是自己人，何須什麼見面禮。”樓蘭輕輕一笑，“樓蘭此次回來確實匆忙，來不及和大家通訊。不過說起來已有七十個紀元不曾見過各位前輩了，等祭拜過先祖後再領家妹一一上門拜見。”
“認祖歸宗是大事，是不能耽誤了。”劉氏連連點頭，卻又道：“不過你也說了咱隕星街沒那麼多規矩，上門拜見就不必了，臊我們老臉呢。這樣吧，我和蔡老頭去通知街坊們，等墨姐兒認祖歸宗後咱們找個時間，大夥聚一聚。”
“那就麻煩劉嬸了。”樓蘭微微一笑，也不推脫，帶著憐舟墨再次行禮後轉身走進了樓宅。
“蘭姐姐，那兩個人都很厲害。”行在樓宅的抄手遊廊中，憐舟墨悄聲向樓蘭傳音道。
“看著就行，不用說出來。”樓蘭神色淡然。
憐舟墨頓了頓，隨即臉上綻開了春花一般燦爛的天真笑容：“是，蘭姐姐，墨兒知道了。”
經過了所謂認祖歸宗這麼個形式之後，樓蘭收到了劉氏“七天後整條隕星街的街坊們在諸葛老哥的店裡聚一聚歡迎你們姐倆”的通知以及一個熱情地塞進憐舟墨手裡的鑲碧璽的銀鐲子——說是補的見面禮。
“我說，蘭姐姐。”送走劉氏，憐舟墨一臉糾結地把玩著這個銀面發烏、造型普通、碧璽的成色也不怎麼好的鐲子，“劉嬸到底是幹什麼的？”
“不必多問。”樓蘭斜倚在美人榻上翻看著一本古籍，隨口回道，“該讓你知道的時候你會知道的。”
憐舟墨嘆了口氣，隨手將銀鐲子套上了右腕：“咦，還挺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