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啊。”憐舟墨笑得很大度，“不過，有一點需要你記住，你的酒就是本座的酒，本座的酒還是本座的酒，明白嗎？”
小蠻再次：“……”
她在“老老實實把所有珍藏的好酒拱手讓人然後安安穩穩順順當當飛昇聖七重天從此對魅惑之主有多遠躲多遠”和“為了酒的所有權和魅惑之主做激烈鬥爭最後胳膊擰不過大腿灰頭土臉把所有珍藏的好酒拱手讓人”中權衡了一下，沒怎麼猶豫地放棄了掙扎：“是，薇兒明白了。”
憐舟墨滿意地點頭，突然又想到了什麼，頗有些心虛地回頭瞅了樓蘭一眼，卻見後者的目光根本沒有往他們這邊瞥一眼，而是一直落在第九圈禁咒領域內：“小樓？你在看什麼？”
“出來。”樓蘭注視著無形的領域結界，平靜地吐出兩個字。
“奴婢白芷，見過影瑰冕下，見過魅惑冕下，見過四位少君。”那無形的結界一陣波動，一個約莫七八歲的女孩從一陣陣水波樣的光紋中走出，恭敬地依次行禮。
白芷……這名字怎麼有點耳熟……憐舟墨皺眉苦思了一陣，卻怎麼也想不起來。正要發問，便聽樓蘭道：“母親在哪裡？”
母親……
母親？！
憐舟墨嘶的倒吸一口涼氣！
“我在這裡。”一個溫和的聲音響起，憐舟墨心中一驚，猛地轉過頭，只見一隻素手輕輕撥開一人多高的灌木叢，一道素白窈窕的身影從容地走了出來。那女子身量高挑，面容只能算是清秀，臉上的淺笑卻讓人瞬間彷彿置身梵音繚繞檀香陣陣的佛國裡，寶相莊嚴，慈悲肅穆，她看起來很年輕，最多不過二十幾歲，然而那雙雪一樣潔白的眸子裡卻有著漫長歲月積澱下來的穩重和滄桑，一頭柔順的雪發披散在背後，行走時裙裾不動，舉手投足之間自然散發出優雅的氣質。
憐舟墨猛地回過神來，卻發現不知何時周圍已是一片空茫，所有景緻消失不見，整個白色的世界裡只剩下三個人，而那女子便是整個世界的中心。憐舟墨注視著那女子，一時之間驚疑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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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恆之母？！
“母親。”樓蘭在笑，那是發自內心的笑，笑容裡含著真真切切的孺慕和眷戀，“許久不見。”
“許久不見，我的孩子。”永恆之母的聲線同樣是平凡的，就像一個普普通通的人類母親，卻極溫柔而慈愛，誠摯得不容錯辨，“還有你，我記得你冠名魅惑。你是辰的妹妹吧。”
“是，我是魅惑之主憐舟墨。”憐舟墨點頭，卻沒有行禮。
她很少聽自己的姐姐提起祂，但她當然知道祂。至高天道的化身，永恆混沌的主人，祂是一個威嚴而高貴的上位者，也是一個普通而溫柔的母親。祂愛這世間的一切的生靈就像母親愛自己的子女，祂憐憫世間的一切生命，祂視眾生平等，無論是聖域裡的神祗還是汙泥裡的螻蟻，在祂眼裡都是祂的子女。祂是溫柔的，卻也更是冷漠的，她永遠不會為祂的任何一個子女做任何事，祂定下天道不容任何人忤逆和挑釁，高高在上地注視著天地間的一切生靈，高高在上地愛著天地間的一切生靈。祂是最溫柔的母親，亦是最冷漠的旁觀者。這天底下所有的生靈都尊重祂敬畏祂，卻絕沒有任何一個會愛祂。祂是世間萬物永恆不變的神，永恆不滅的天，可祂不會在世間萬物的生命中擔任真正的母親。
然而憐舟墨很肯定，就像此刻樓蘭臉上笑容裡的依戀一樣，祂眼睛裡的笑容，是真真切切的溫柔慈愛，半點不摻虛假和偽裝。
憐舟墨默默地看著樓蘭和永恆之母就像普通的久別重逢的母女一樣閒話家常，看著後者平凡面孔上溫柔的笑容，哪怕對祂不抱好感，憐舟墨也不得不承認，祂真的很難讓人討厭起來，因為祂的真實。祂的愛和漠視，祂的憐憫和冷酷，全都是真的，溫柔慈和的母親，冷漠無情的神祗，兩個都是真正的祂。祂的溫柔慈和憐憫仁愛是真的，無情博大冷眼旁觀也是真的，儘管祂是一個那樣矛盾的存在，儘管沒有任何人能看透祂的內心，但正是因為這樣的真實，即便自己不喜歡祂，卻也沒法對祂生出惡感。
“母親，您該走了。”樓蘭的眼神忽然微微波動了一下，隨後便是微笑如常。
“是該走了。”永恆之母低下頭，看著自己漸漸淡化的雙手微微一笑，祂的笑容平和，卻沒有了那種發自內心的慈愛，那是與感情無關的溫和，神看世人的悲憫，“一世又一世，多少年了，他始終不肯放棄。”
“是您太寬和了。”樓蘭笑了笑，顯得很冷淡，“您給予他的力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一個‘人’應該擁有的。一個沒有足夠強大內心的人擁有太過強大的力量，只會生出罪孽。”
“那是罪，那也是人世諸多罪孽中最可寬恕的罪。他的罪，只是對我抱有凡人的愛，而那愛帶著佔有慾。”永恆之母輕輕地笑了起來，“湮兒，愛本身是沒有罪過的。”
“……您說的不錯。”樓蘭垂眼沉默了一會兒，抬起頭靜靜地看著祂，那眼神卻像是穿透了祂看向時光對岸的彼方，“愛是沒有罪過的，但那不是愛啊，母親。愛是沒有罪過的，然而愛卻會和無數的罪孽伴生，到最後愛恨交織，怨憎橫生……您不會不知道的，這世間的多少罪孽，因愛而起，以恨為終。”
這次沉默的換成了永恆之母。
“母親，真正純粹的愛，一個能狠心將心愛的人囚禁三億年，為了得到祂而不擇手段甚至不惜傷害祂的人，是不會有的。”樓蘭神情冰冷，“就像傀儡，和血哀是不一樣的。八十一個輪迴，犧牲了多少無辜的性命，我才看清傀儡的面目，可是也付出了太大的代價。仇恨可以洗雪，冤屈也可以平反，可是死去的人呢，她們是永遠不可能回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