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訴我，我會等到我要等的人。”巫的目光轉向殿外連綿的雲海，眼中的冰冷化開，露出些許悵然，“那時候我想問她……‘那你呢？’”
“就算你問了，她也不會回答你。”庫洛輕聲嘆息，“她從來不吝於為任何重要的人付出一切……除了她自己。”
“是啊。”巫重重地吐了口氣，“明明自己什麼都沒有，卻還是那麼用力的去愛別人。”
“不要擔心。”庫洛握住了她的手，安慰道，“湮不會願意看到你為她難過的。”
“所以我更加覺得虧欠她，更加放心不下。”巫的手指冷得像冰，甚至還在微微顫抖著，“如果沒有血哀……我根本不敢想象她在八十一個輪迴結束之後要怎麼辦。”
庫洛沉默片刻，緩聲道：“既然她已經決定了下面的路要怎麼走，你再擔心也無濟於事，與其時時刻刻為她提心吊膽，不如做好她的後盾。不論如何，接下去的路，有血哀陪她一起走。”
“……說得不錯，是我的心亂了。”巫輕輕地點了點頭。
庫洛微笑起來：“本就沒什麼可擔心的，你是關心則亂。湮很聰明，血哀也是，他們……就像你說的一樣，和我們不一樣。”
巫沉默片刻，輕輕地應了一聲。
“傀儡和影瑰的因果將要落幕了，接下來就輪到湮和血哀了。”庫洛輕輕嘆了口氣，“依瑪爾，你覺得，他們會贏嗎？”
“默克多，如果我沒記錯，我們中會預言的人好像是你。”巫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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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希望他們能贏啊。”庫洛微微一笑，年輕的面容充滿朝氣，深邃的眼眸中卻被漫長的歲月綴上了細碎的滄桑，“不過，就算他們沒有贏，至少湮……一定會醒來。”
“上一次見到湮兒還是憐舟一族還在的時候呢。”巫冷漠的眉眼柔和了一些，漆黑的長髮無風自動，從髮梢開始染上了奇異的半透明，“說起來，多虧她給我的力量，否則根本不可能壓制祂這麼多年。”
“是啊，說起來，我還有筆賬要和祂好好算算呢。”庫洛的笑容顯得人畜無害，看著窗外無盡的雲海，深邃的眼底亮起一點凌厲而冰冷的星芒。
“——被祂奪走的一切，祂所賜予的一切，早晚有一天，我會如數奉還。”
現世，Z國首都，凰火樓總部。
“冕下要去深淵？！”饒是以石離的冷靜，在聽到深淵二字時都忍不住瞪大了眼睛。零海手一鬆，送到嘴邊的茶盞掉到地上摔個粉碎。小蠻一口酒含在嘴裡來不及嚥下，聞言直接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嗆得連連咳嗽。冷紅算是最鎮定的一個，卻也很是吃了一驚，想著樓蘭從不做沒把握的事，便沒有出言阻止，只是想了想，又提醒道：“那莫求凰……”
“自然是要先送他上路。”樓蘭淡淡道，一支漆黑精美的鋼筆在指間靈活地轉動著，“你也不必擔心，現在大勢已成，莫求凰掀不起什麼風浪。眼下更要緊的是你們四個飛昇的事，迪亞斯的情況拖不得，我必須儘快趕往深淵，到時候總不能帶著你們一起去，我讓清姝留下來坐鎮凰火樓，你們只需要一心準備神位傳承就行了。”
“冕下……”小蠻好不容易止住咳嗽緩過一口氣來，聞言頓時紅了眼眶，滿臉的委屈和忐忑，“您不要我們了？”
“不過是分開一段時間而已，又不是永遠不能再見了，你哭什麼。”樓蘭淡淡一笑，伸手輕輕摸了摸她的長髮，“我等著在神域見到你們的那一天。”
小蠻擦乾眼淚，和其他三人一起下拜：“是，冕下。”
伽若山脈，第八圈。
夜已深，密林深處的一片空地上，落葉被清理乾淨，篝火在夜風裡獵獵而舞，時而有火星噼啪爆開的聲響，橘色的火光映著女子嫵媚多情卻神情淡漠的臉，在暗含魅惑的灰色明眸中映出兩點攝人的星芒。
“魅惑冕下。”樓蘭像是絲毫不意外在這裡看到她，走出灌木叢，輕輕拍落身上的枝葉，在篝火的另一邊坐下，這一系列動作她做得自然而優雅，臉上的笑容完美無缺，既不顯得親密也不刻意疏離，“好久不見。”
憐舟墨默默地看著她，良久不語。
並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表情。
亦不是第一次，這樣……心冷。
“小樓，我總是覺得，你和姐姐很像。”許久，憐舟墨幽幽嘆出一口氣，淡淡道。
樓蘭沒有應聲，憐舟墨也不在意，自顧自地說了下去：“強大，鎮定，冷酷，淡然，神秘……好像沒有什麼值得你們動容，好像沒有誰能把你們看透，好像這世上的一切不過一場木偶戲，人人沉迷其中，唯獨你們冷眼旁觀。小樓，我很想知道，眾人皆醉我獨醒的感覺，是什麼樣的？”
樓蘭依然沉默，就在憐舟墨以為她不會開口的時候，清冷的聲音響起，輕如夢境：“孤獨。”
“……什麼？”憐舟墨怔住。
“我說，”樓蘭抬眼看她，眼神沉靜如海，“孤獨。”
“魅惑冕下，你知不知道，無盡的黑暗是多可怕的東西？”樓蘭的聲音極輕極輕，輕得彷彿一縷煙雲，“什麼都看不見，什麼都聽不到，不能說話，不能移動，沒有感情，沒有思想，不知道是過了一瞬間還是無數個紀元，也不知道自己是永生不死還是從未存在……魅惑冕下，你知不知道這是什麼樣的感覺？”她看著近乎目瞪口呆的憐舟墨，笑容亦極淺，“很可怕，對不對？可是最可怕的是，我甚至都沒有‘可怕’這種感覺。冕下，我看得出來，滅世陛下把你保護得很好，永生對你來說僅僅是‘無聊’而已，可是對我們來說，混沌是養育了我們的母親，也是我們畢生無法忘卻的夢魘。冕下，永生意味著什麼，你真的明白麼？有些話，陛下沒有告訴你，我也不能罔顧她的意願對你挑明。如果冕下沒有別的事，影瑰告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