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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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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一樓蘭

樓蘭睜開眼睛的時候,有那麼一瞬的恍惚。

映入眼簾的是紫檀木的床架上雕刻精緻栩栩如生的玫瑰花叢,鼻翼能聞到淡淡的玫瑰花的芬芳,淺紫紅色的床帳垂下隔絕了視線,隱約能看見外面人影綽綽,還有低低的交談聲,一男一女,男子的聲音和煦儒雅,十分溫和,少女的聲線稚嫩中透著與生俱來的妖嬈嫵媚,語氣卻是平平板板的恭敬。

樓蘭沒有把過多的注意力放在外面兩人的談話內容上,而是仔細地端詳起了自己的身體。她低下頭,薄被下蓋著的是一副高挑修長玲瓏有致充滿青春活力的身軀。她抬起手,雙手十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而不誇張,如同白玉雕琢出的藝術品一般,連淡粉色的指甲都修剪得宜,如同花瓣一般晶瑩剔透。她揮手招出一面鏡子,鏡中少女清冷完美的面容熟悉而又陌生,瓊鼻櫻唇,明眸煙眉,雪白的雙眸如同湖泊一般澄淨美麗,同色的長髮垂在頰邊,隨著她的動作輕輕顫動著。

樓蘭閉了一下眼,以手撫額,讓因長時間的昏睡而遲鈍的大腦緩了一緩,然後才慢慢地睜開雙眼。

在感知清楚地告訴她自己所處的環境和自身的情況後,甦醒前的記憶也如同潮水一般湧入了腦海。

空寂無邊的白色世界,無數漫長而相似的不堪回首的過去,平靜的海面下暗潮洶湧的澎湃心緒,和另一個自己釋然的牽手,道路盡頭門後燦爛的陽光……

她贏了。

祂也沒有輸。

各得其所。

“……小姐和殿下的情況,跟兩位陛下不一樣。”床帳外,碧影斂眉垂首,一板一眼地向迪亞斯解釋,“以滅世陛下為例,辰殿下和雷殿下是兩個不同的靈魂個體,但又本出同源,融合為一的前提是其中一方的靈魂烙印被抹去,辰殿下和雷殿下的無主靈魂相融不會有排斥反應。但小姐和殿下共享一部分的靈魂烙印,可以說每個人都是殘缺但獨立的,小姐和殿下的融合就好比兩個百分之七十五的靈魂要融合為一,兩者其中百分之五十是相同的,這兩個百分之五十需要求同存異,然後才能成為完整的百分之百。小姐現在的沉睡就是靈魂相融的必須過程,請血哀冕下不必擔心。”

“這個‘必須過程’具體需要多久。”迪亞斯捏了捏眉心,“從界外界一戰到現在,已經三個多月了。”

“血哀冕下恕罪,奴婢也不知。”碧影依舊是一板一眼的,只是眼下和迪亞斯一樣濃重的青影顯示出了她內心同樣的焦急。

“如果只是沉睡也就罷了,可是——”迪亞斯重重地吐出一口氣,“阿影的靈魂波動時強時弱,甚至偶爾會陷入短暫的假死狀態……”

“是麼?我自己倒是沒有感覺。”

清冷的聲音讓房間內的兩個人同時精神一振,碧影連忙快步上前掀起床幔:“小姐——”

迪亞斯原本已經要向床邊走去了,卻在邁動腳步的下一刻突然頓住,返身走到桌邊倒了一杯溫水,這才重新走到床邊,把茶杯遞到被碧影扶著坐起身的樓蘭唇邊,語調平常得彷彿樓蘭只是尋常地睡了一晚剛剛醒來:“潤潤嗓子吧。”

樓蘭同樣很平靜地看了他一眼,就著他的手喝完了一杯溫水,不等碧影有所動作,迪亞斯又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塊絲帕,輕柔地替她擦拭嘴角。

碧影:“……”

她……每次站在邊上看著小姐和血哀冕下互動,都有一種自己像燈泡一樣亮得晃眼的感覺……

她深刻地感到自己的存在實在是太多餘了,看血哀冕下這趨勢,大概連伺候小姐梳洗更衣的活都要包辦了吧……

她將放著梳洗用具和乾淨衣服的托盤端來,果然被迪亞斯自然而然地伸手接了過去,正猶豫著要不要提出異議,便聽到半靠在床頭的小姐發話了:“清姝,出去吧,這裡有迪亞斯就行了。”

碧影再次:“……”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嚥下被塞了一嘴的狗糧,低下頭:“是,小姐。”

電燈泡九節翡翠碧影姑娘退出房間關上門之後,房間裡陷入了長久的寂靜。迪亞斯安靜地服侍著樓蘭梳洗更衣,細心周到無微不至;樓蘭安靜地被迪亞斯服侍著梳洗更衣完畢坐到梳妝檯前盤發——這件事迪亞斯就幫不上忙了,她自己隨隨便便地綰了了個慵髻,簪上那支精緻的墨玉玫瑰簪,沒有上妝,一張素顏已是人間絕美。她抬手將一縷垂下的髮絲捋到耳後,然後抬起頭,平靜地看著自己的愛人。

迪亞斯微微低著頭,默默地和她對視,他的眼神依然是如水的溫柔,情緒看起來卻有些低落。

樓蘭眼中漾開了一絲笑意,溫和而包容,寵溺而無奈,她朝著迪亞斯招了招手,後者從善如流地走到她面前蹲下。

她知道我在想什麼。

樓蘭的手輕輕撫摸著迪亞斯面龐的時候,後者悶悶地在心中想著。

並且沒有打算安慰我。

他覺得有點生氣,但又覺得這份情緒來得莫名其妙。

或許他其實知道為什麼,他只是不想承認。

“迪亞斯。”樓蘭眼裡的笑意更深了,她難得見到對方這樣的孩子氣,好笑的同時心裡又湧上了一種陌生的感覺,好像有溫熱的蜜糖從心底某一處湧出來,密密層層地包裹住心臟,她問:“你在吃清姝的醋?”

迪亞斯:“……”

他真的……很不想承認。他深刻地覺得自己這樣很幼稚,可是只要一想到碧影和他的阿影那麼多年朝夕相伴形影不離,一看到碧影對他的阿影恭敬中帶著心悅誠服、尊敬甚至是崇拜的態度,一聽到他的阿影用那樣親暱隨意熟稔地叫著碧影“清姝”……

他就覺得自己整個人像泡在醋缸裡一樣。

在界外界和姬長青了結恩怨的時候,她對他只說了六個字——“沒關係”“我會的”——對碧影卻溫柔親切關懷體貼地說了那——麼多話!!!

到底誰才是她的愛人誰才是她的式神?!

清姝清姝清姝……叫得那麼親暱!阿影從來都沒有這麼親暱地叫過他!

“迪亞斯。”樓蘭又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我覺得……三個月不見,你怎麼好像越活越幼小了?”

迪亞斯再次:“……”

他終於惱羞成怒,然而在他做出行動之前,樓蘭已經輕輕地捧起他的臉,俯下頭親吻了他。

迪亞斯第三次:“……”

他依舊是一張從容不迫泰山崩於前而不改色的淡定臉,佔據地理優勢居高臨下的樓蘭卻一眼看到他紅得像是要燒起來一樣的耳朵……她更想笑了。

“你說的對,我在吃醋。”迪亞斯卻很快恢復了平靜,他低垂的睫毛在臉上投下淡淡的陰影,讓他俊俏的臉龐看起來靜謐而美好,“但我最在意的不是碧影。阿影,“他抬眼,認真地看著她,溫暖的手掌覆在她撫摸自己面頰的柔荑上,聲音溫柔低沉,“我更難過的是,你把自己的安危當作賭博的籌碼下注,不管是為了保護師尊師母的愛情還是為了成全碧影的執念,我都無法接受你這樣毫不在意地——看待你自己。”他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住心頭翻湧的哀傷,“你總是這樣,別人對你付出一點點的善意,你就能毫不猶豫地把心肝都掏出來獻給對方。可你也應該知道,如果是真心對你好的人,絕不會願意你為了他們捨棄自己。”

“阿影,在界外界的時候我沒有阻止你,是因為我知道你必須這麼做,但是這三個月,我每次看到你,都會後悔我的決定。”他的眼眶微微泛紅,“我沒法想象,如果你就這樣再也不醒來,我要怎麼活下去。你明明答應過我,保護好我,也保護好你自己。你已經不是一個人了,就算是為了你在意的人和在意你的人,你也應該好好的活著。”他緊緊地抓著她的手,然而哪怕是在這樣心潮激盪的時候,他依然記得沒有捏痛她,樓蘭看著他,她清冷的面容顯而易見地柔和下去:“迪亞斯,你說的對,有些事是我必須去做的,但同樣的,我也不會把我的性命當作賭博的籌碼。能讓一個人不顧一切為之而死的理由有很多,但也有一些理由,讓人必須咬著牙爬起來,活下去。”她微微一頓,朝他展顏笑開,那笑容燦爛如暖春的朝陽,連眼角眉梢都洋溢著一種朝氣蓬勃的暖意,“於我,那個理由就是你。”

迪亞斯沒有再說話,他擁緊她,把頭埋在她肩窩,輕輕在她耳邊說道:“我也是。”

看,窗外的陽光那麼耀眼。

番外二碧影

“……清姝。”

誰啊。

“清姝。”

煩死了,閉嘴。

“清姝,再不起來趕不及早課了。”

什麼早課。

定遠侯府早八百年就滅了,她還做什麼早課……

早課?

碧影眉頭一緊,猛的睜開眼!

“清姝,總算醒了麼?”一張笑盈盈的面孔出現在她眼前,細長的煙眉,溫柔的杏眼,挺俏的鼻樑,紅潤的雙唇,一縷髮絲垂在耳畔,隨著晨風俏皮地浮動,微涼纖細的手掌撫在她的面頰上,指尖輕柔的觸感那樣清晰。

“姐……姐姐?!”碧影完全怔住了。

“嗯?還沒睡醒麼?”蕭清影的手掌移到她額頭上,“身體不舒服?今天的早課還是要和先生請假麼?”

碧影下意識地坐起身,一眼看見正對著床榻的梳妝鏡中,那張睽別多年的素顏。

這不是碧影的臉,這是血殺侯蕭清姝的臉。

如同木偶一般被丫鬟伺候著起床,梳洗,更衣,坐在梳妝檯前妝點成她曾經最喜歡的嫵媚豔麗,直到握著雙匕踏進演武場,碧影都分不清自己是否仍在夢中。

可是就算這樣的夢……她也很久都沒有做過了。

最初成為虛無殿下式神的時候,她幾乎夜夜都在這樣的夢中驚醒。

深淵。

侯府。

朝堂。

戰場。

……姐姐。

深淵裡無星無月的夜幕,侯府中雕樑畫棟的廂房,朝堂上舌戰群儒的御史,戰場上震天動地的喊殺……她活得太久了,記憶中應該被埋葬的“過去”也太長了,長得她一夜一夜夢不完地夢著,一日一日想不盡地想著,到最後一幕幕浮光掠影的畫面全部消失,露出刻印在靈魂深處、哪怕到死都忘不掉的那一幕——

那是定遠侯府建成的三百十一年春,她在西疆戰場接到聖城傳來的訃告,姬家的死士趁著戰亂和逆黨爭端潛入聖城發動自殺式襲擊,玄武大道上包括定遠侯府在內的七家官邸化為廢墟,留守侯府的蕭清影死無全屍。

回聖城的時候,她從定遠侯府二小姐變成了第一任血殺侯,蕭清影的棺槨已經下葬。

她站在只剩殘垣斷壁和焦炭一般的黑色屋樑柱的定遠侯府前,懷裡抱著刻著蕭清影名字的牌位,嘴裡的鮮血一口一口的吐出來。

——反正也已經沒有人心疼了。

碧影像個牽線木偶一般在演武場裡一招一式地練著,練出一身大汗回到廡廊下休息時,蕭清影笑盈盈地捧來溼毛巾替她擦汗。

碧影的眼神突然恍惚了一下。

不對,這不是夢。

她早就把這個夢、把這個人、把這段過去、把這份軟弱,深深地挖了個坑,嚴嚴實實地埋好了。又不是種子,難道還能破土發芽?

姐姐溫柔的指尖隔著溫熱的毛巾在肌膚上拂過,碧影卻似被針扎了一般猛的拍開了那只溫柔的手,一把推開面露愕然的蕭清影。

“——假的!”

整個世界像被敲碎的鏡子一樣破碎了,無數畫面的碎片倒逆著捲入碧影身體裡,眼前的血殺侯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站在長夜天下對她微笑的樓蘭。

“……小姐。”碧影垂下頭,穩住顫抖的雙手,福身行了一禮。

樓蘭雪白的長髮垂在腰際,含笑走到她面前,用力地抱了她一下。

“做得好。”她在她耳邊說道。

碧影的唇依然是蒼白的,臉上的笑容卻有了生氣,她衝著樓蘭笑了笑,看向一邊的烈焰永恆之使:“我已經完成了我的任務,現在我想要知道真相。”她成為碧綠永恆之使、潛伏在樓蘭左右、當初蕭清影死亡的真相。

“永恆大人和你籤訂契約時的說法是,你替大人監視和影響虛無殿下,大人替你保留你姐姐的靈魂完好,完成任務後,大人會讓你姐姐復生。”烈焰永恆之使慢條斯理地道,“但事實上,上一任碧綠永恆之使——就是你姐姐蕭清影。和地火風水四位永恆之使不同,碧綠永恆之使是一脈相傳的,你們蕭家,從定遠侯那一代開始就是永恆大人的使者。”

碧影眉心一跳,猛的抬起頭看向烈焰永恆之使。

“蕭清影的體弱是孃胎裡帶出來的毛病,碧綠永恆之使的力量又是一把雙刃劍,她不可能堅持到把碧綠永恆之使的位置傳給你的那一天,甚至,其實在你父母去世那年她就該死了,只是靠永恆之使的力量透支三顆心臟,勉強活到你成年。”烈焰永恆之使看著碧影,“當你已經有了保護自己的力量的時候,她就沒有必要繼續苟延殘喘了,所以你去西疆從軍,姬家發動偷襲,蕭清影的死,都是被算好的。蕭清影用這個真相交換你完成任務後的自由,但永恆大人答應你的條件是不可能實現的,你姐姐已經永遠不在了。”

碧影整個人晃了一下,眼眶通紅。

她的姐姐,她那個溫柔得百依百順的姐姐,她那個哪怕柔弱得好像一陣風吹來就要倒了、卻還是堅定地用自己單薄的雙肩替她擋風遮雨的姐姐……

上一任碧綠永恆之使,就是你姐姐蕭清影。

你姐姐已經永遠不在了。

碧影死死的咬著一口銀牙,眼淚止不住的簌簌落下。

她至今記得剛成為碧綠永恆之使的那段日子有多難熬,碧綠永恆之使的力量是毒,劇毒元力的反噬讓她痛得日夜難安,甚至要靠自殘來轉移痛苦,那時候她的手腕上密密麻麻的都是牙印和簪子的割傷、刺傷,就算這樣,她也有幾次險些捱不過去,在生死之間走過幾回,靠著對姐姐的執念才勉強活下來。她無法想象,她那個嬌弱得被繡花針扎一下都要喊痛的姐姐,是怎麼樣若無其事地忍受著這樣的痛苦的。

最初得知蕭清影死訊的時候,碧影根本不願意相信這個事實,她覺得她的姐姐那麼愛她,為什麼能捨得連最後一面都不見就永遠地離開她?她覺得如果角色反轉,換了她處在蕭清影那時的境地,拼了命也要撐住最後一口氣捱到姐姐回來,她甚至偏激地覺得是蕭清影的愛太軟弱,甚至覺得蕭清影根本沒有像她說的那樣愛她。

可現在她知道了,她的姐姐,比她嘴上說的,愛她更深。

——現在我活著,你也不能死,你要和你姐姐一起活下去,明白嗎?

我明白了,小姐。

我……都明白了。

烈焰永恆之使的笑容中帶著安撫人心的力量:“蕭清姝,你和你姐姐一樣,求仁得仁。”

求仁得仁。

碧影抬起頭,臉上兩行淚痕,嘴角卻是上揚的,她一字一頓道:“是,求仁得仁。”

她的姐姐,她的小姐,她們為了她付出了那麼多,所以她必須好好的。

求仁得仁。

番外三永恆之母

無盡雲海,永眠獄。

兩點微弱的燭光照映著窗邊對弈的兩名氣質截然不同的女子,一人的面容平凡而溫柔,另一人的臉孔美麗而冷漠。

巫綰起長髮,換了一身利落的黑色勁裝,勁裝左肩位置鏤空,露出左臂上金色的憐舟一族族紋,此時她右手執著一枚溫玉製成的白色棋子,遲遲無法落下,左手中刀刃漆黑的匕首快速轉動著,並且越轉越快——這意味著她的不耐煩已經快要到達爆發的臨界點了。

啪的一聲脆響,夾在巫食指和中指間的那枚白子被她手指一錯捏成了齏粉。

“我認輸。”巫收起匕首,拍了拍手上沾上的玉石粉末,連眉頭都不見顫動一下,周身卻是煞氣凜然,顯然已經不耐到了極點,“成天下棋下棋,沒棋你活不成是吧?”

永恆之母露出一個溫和而包容的淺笑:“辰兒,我只是希望你能沉穩些。”

“怎麼,現在想當個好母親了?早幹嘛去了?”巫冷笑一聲,絲毫不為所動,聲音只更冷酷,“湮兒會承認你,不代表我也一樣。天天擺著張菩薩臉你不嫌煩我都嫌膩歪。我再跟你說最後一次,我現在耐著性子陪你玩遊戲是看在湮兒沒被你逼死的份上,要是你敢得寸進尺,惹火了我大不了大家一塊兒完蛋。”

“辰兒……”永恆之母才開了個頭就被巫抬手一柄擦著臉頰飛過的飛刀打斷了,她像是耗盡了最後的耐性,站起身看也不看自己的母親一眼,簡單地施了一禮便轉身離去了:“滅世告辭。”

隨著巫的離開,永眠獄內僅有的兩點燭光也熄滅了一盞,永恆之母目送巫離去,輕輕地嘆了口氣。

有時候祂也會覺得,自己並不是個合格的母親,甚至就像辰兒所說的,祂根本不配為母親。

祂逼死了自己的兩個孩子,被自己的另外兩個孩子視為不共戴天的仇人,如果不是湮兒在和祂的最後博弈中贏得了自由,只怕辰兒和鶻連看都不會多看祂一眼。

“湮兒,”永恆之母轉身,重新在窗邊坐下,取了一枚黑色棋子輕輕落下,垂下眼眸輕聲一嘆,“我是不是很失敗?”

“作為一個母親而言,的確是的。”樓蘭微微一笑,走到她對面坐下,落下一枚白子,她的聲音很平和也很溫柔,帶著一種讓人心定的魔力,“但不管怎麼樣,您都是我們的母親。”

永恆之母又嘆一聲:“一個失敗的母親。”

樓蘭沒有接話,永恆之母也沒有再開口,一時間宮殿內只剩下棋子落下的輕微聲響,於寂靜中激烈廝殺,纏鬥不休。少頃,永恆之母落下最後一子,棋局勝負已分。

“湮兒,你恨我嗎?”祂看著樓蘭神色平靜地收拾棋盤上的殘局,忽然開口。

“恨過。”樓蘭沒有抬頭,依舊不緊不慢地拾著棋子,“我恨您逼死雷,讓我在辰心裡只能當一個影子;恨您逼死我的宿主,讓我這麼多年這麼多次反覆體會生離之痛死別之苦;恨您創造出姬長青,創造出姬家,創造出傀儡,讓那些令人作嘔的人出現在我的生命裡……最恨的時候,連做夢都想著終有一天要親手送您下地獄,無時無刻不詛咒您不得好死不得善終。”她將十幾枚黑色棋子放進棋簍裡,修長白皙的手指沒有停頓,繼續拾白色的棋子,“但是姬長青死的時候,迪亞斯活過來的時候,‘湮’和‘樓蘭’一起從那個地方走出來醒過來的時候……我就明白,您的確是愛我們的。”

祂把姬家當作她的磨刀石,卻不會真的折斷她的鋒芒;祂用迪亞斯的離去打磨她的內心,卻不會真的讓她絕望;祂讓她的兩個自我相互對抗,卻不會真的抹殺她的思想。儘管方式無法令人苟同,但那的的確確是不摻雜任何雜質的、母親對自己的子女的愛護。

“我還是不會原諒您,因為死去的人已經不會回來了;可我也不再恨您,因為活著的人終究還要繼續活下去。我是虛無之主湮,我是影瑰之主樓蘭,我從有意識起就立誓要做一個真正強大的人,不只是實力,還有內心和靈魂。所以我不會把失敗和痛苦的理由歸咎於他人,重要的也不是為失敗和痛苦尋找理由,而是重新站起來繼續往前走。”樓蘭長長的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就像蝴蝶輕靈地掀動美麗的翅膀,那睫羽下的雪白雙眸亦是同樣的美麗,然而她最吸引人的卻不是精緻的五官,而是那雙眸中不動聲色流露出的清冷和溫柔,優雅和從容,空靈和淡泊,還有隱藏在平淡外表下的堅韌、剛毅、頑強和錚錚的傲骨。

永恆之母靜靜地看著她,這是祂最出色的一個孩子,最完美的一件作品。表面上她和祂最相似,可永恆之母卻知道,她們是完全不同的。

堅韌、堅忍、堅定,在樓蘭的字典裡,永遠不會出現放棄這兩個字。被摯愛的長姐視為他人替身的痛苦,被迫和同魂雙生的親人反目成仇的痛苦,不得不和愛人生離死別的痛苦,傾盡所有也無法挽救重要的人生命的痛苦……種種痛苦貫穿了她的整個生命,但卻從來沒有真正將她擊垮過。

那些痛苦沒能打倒她,只會讓她變得更加堅強。

“去找你辰姐姐吧。”半晌,永恆之母才輕輕開口,“她很想你。”

樓蘭抬首看了一眼永恆之母平靜的面容,微微一笑:“是,母親。”

永恆之母目送樓蘭離去,直到她的背影消失在視線盡頭,祂輕輕地閉上了眼睛。

祂想起湮兒的愛人,那個年輕的血哀之主問過祂,為什麼祂讓祂的孩子得到力量要用這樣極端的方法。

因為祂是天道,是規則,是視萬物為芻狗的無情博大的神靈。

可祂也是一個母親,一個無法給予自己的孩子溫暖的懷抱和堅實的肩膀、甚至連愛他們都要用等價的東西去交換的不稱職的母親。

祂能給他們的只有不斷的痛苦,分離,無奈,憤怒,悲傷,和希望他們在密佈荊棘的前路上被磨礪出堅韌和執著、不屈和強大的祝願。

祂想看著他們成長,可天道不允許祂用溫柔的手攙扶著他們踽踽學步,祂只好用鞭子督促他們前行。

祂只能成為這樣一個母親。

祂不需要他們理解,不需要他們原諒。就像祂對血哀說的,明白的自然會明白,不明白的,就不明白吧。

這也是,求仁得仁。

番外四湮

她一直留在這個空無一物的地方,周圍的白霧永遠沒有邊際,上看不到天,下看不到地。

她只能透過樓蘭的眼睛,透過樓蘭的身體,透過樓蘭的心,去感受這世間的一切。

怎麼能不恨呢。

她是自己的雙生姐妹,她和自己理應是一樣的,可為什麼她能擁有一切,自己卻始終一無所有?!

她當然是渴望活著的,她在這裡感覺不到時間,感覺不到距離,她能堅持下去而沒有崩潰,所倚仗的唯一信念就是抹殺樓蘭,抹殺這個奪走了自己存在資格的人,哪怕她是自己最親密的人,哪怕她是另一個自己。她要活下去,不擇手段不顧一切也要活下去。

是從哪一天開始改變的呢?

也許是暮竹死的時候。她控制了樓蘭的身體,用樓蘭的手擁抱她心愛的人,用樓蘭的嘴訴說著脈脈的愛語,然後——用樓蘭的眼睛,看著她心愛的人一點一點消失在火焰裡。

你奪走了我存在的資格,我就拿走你活下去的勇氣——在樓蘭的眼淚落下來之前,她始終是快意的。

然而感受到視線模糊的那一刻,她發現自己有心了,那顆心在她的胸膛裡鮮活地跳動著,那顆心在她的胸膛裡清晰地痛苦著。

不,那不是她的心,那是樓蘭的心。

那一刻,她堅定始終如一的心裡,忽然湧起了一絲別樣的情緒,就像清澈見底的湖水裡,忽然滴進了一滴漆黑的毒液,而後再不復以往的澄淨。

那是嫉妒。

如今回想起來,其實從那一刻開始,她就輸了。

因為她開始嫉妒樓蘭,沒有人會嫉妒一個比自己差的人。

暮竹臨死時留下的封印其實並沒有那麼強大,她能夠輕易地掙脫,可她沒有。

她需要時間重新審視自己的內心。

慢慢地,她有些明白了。

是的,她早就承認了自己不如樓蘭,她的目光在不知不覺間,從“樓蘭所擁有的世界”轉移到了“樓蘭本人”身上,樓蘭聰明,沉穩,堅毅,頑強,果敢,她本身的品格才是她能擁有這一切的理由。而她,就算她是另一個樓蘭,她也終究不是樓蘭。即便是一樣美麗的花朵,在荊棘叢中廝殺過、擁有鐵和血賜予的勳章、經歷過人生百味打磨過的樓蘭,是自始至終生長在溫室裡的她永遠都比不上的。

那一次在開陽宮隕星街諸葛酒肆裡被諸葛顏娘的出現喚醒,是她的最後一次嘗試。她已經預設了自己會輸,可她想知道,樓蘭到底是怎麼贏的。

她看著劉氏擋在她面前卻始終守而不攻,看著憐舟墨和隕星街其他人想盡一切辦法試圖喚醒被她的靈魂壓制的樓蘭,她的動作依舊果決,她的殺招依然凌厲,然而只有她自己知道,她的身體越來越冷、越來越冷,整個人從腳底心涼到頭頂。

直到最後,迪亞斯留在樓蘭身體裡的意念竟然將樓蘭的靈魂喚醒,她第一次被動地失去了身體的掌控權。

——為什麼會這樣?

是她變了,還是樓蘭變了?抑或著,她們都沒有變,只是過去被埋藏在累累白骨血海深仇下的某些東西被悠長的時間之河沖刷出來,赤裸裸地擺在了陽光照射之下?

是的,在那麼長那麼長的被執念矇蔽雙眼的偏執之後,她終於看到了真相,鮮血淋漓地擺在了她面前。

迪亞斯在乎樓蘭,憐舟墨在乎樓蘭,諸葛顏娘在乎樓蘭,君無邪、晨曦、冰兒、小皖、華君她們在乎樓蘭,辰姐姐、庫洛甚至傀儡之主……他們在乎的,都是樓蘭。

沒有人在乎她,也許唯一在乎她的,竟然還是她恨之入骨的樓蘭。

那麼她的恨,她的執念,還有什麼意義?

就算她抹殺掉樓蘭又能如何呢?她殺了樓蘭親密的人,傷害了樓蘭心愛的人,被樓蘭選中的永恆的伴侶視為敵人,就算她以樓蘭的身體存在,她也不可能得到樓蘭擁有的一切,因為她不是樓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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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刻她忽然明白,她恨樓蘭,可她也羨慕樓蘭,她的恨,全都是因為求而不得的嫉妒。

然而不管怎麼嫉妒,求不得永遠都是求不得。

她曾經以為自己真正見到樓蘭的時候會嘲笑她,諷刺她,用最刻薄最尖銳的話刺傷她,然後以勝利者的姿態將她從世界上抹殺。可真正到了那一刻的時候,她卻發現自己從未有過的軟弱,她控制不住的流下了眼淚。

那是她在這世上最親密最溫暖的半身,是過去那麼長的時間裡唯一一個支援著她存在下去的理由,如果樓蘭從這個世界上消失,那麼她也無法存在。

她以為樓蘭會抹殺她,然而她沒有,她只是向她伸出手,告訴她,我贏了,你也沒有輸。

是啊,她恨樓蘭就像樓蘭恨她一樣,可是既然她下不了手抹殺樓蘭的存在,樓蘭又怎麼可能下得了決心,用她的死亡鋪就自己勝利的道路?

她們擁有相同的來歷和身份,她們的想法與思考模式並無不一,然而因為截然不同的經歷,她們的性格走向了完全迥異的兩個方向。

然而她們畢竟、終究、到底,是同一個人。

她是樓蘭,她也是湮。

她們理應一同活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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