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隊伍，又開始減員
不能在讓體型龐大的蟲子落到斯堪尼亞的駕駛室上，凹陷的駕駛室本就搖搖欲墜，若多來幾次，馮小煶十分擔心駕駛室會不會被砸出一個大洞，有蟲子掉進去後必定掙扎，別說所有的電氣設施保不住，就連小倩、愛娜和包子也可能保不住。
“老加，讓兄弟們躲到前面來！”
集裝箱靠近車頭的那片空間，才是蟲子俯衝轟炸的死角。
洞察入微的能力發動，馮小煶堪堪避過一隻下落的飛龍蝗，在錯身而過的一瞬間，他輕輕的用重劍的劍脊拍了拍，讓蟲子臨空的身體往著右側落下。
一隻，五隻、十隻。
飛龍蝗族群遷徙的主力抵達，天空中的黑影變得異常密集起來，眼看就要如漫天的烏雲狠狠的砸下來。
隨著愛娜猛踩油門，斯堪尼亞狠狠的衝了出去，剛好錯過砸下的蟲子大部隊。
馮小煶冷不防沒有站穩腳步，跟隨慣性一翻身，滾葫蘆似的掉下車頂，情急之中他伸出右手抓住了車頂的邊緣，雙腳剛好踩在圓筒形的噴水箱上。
還沒來得及穩定重心，異變突發。
一隻飛得比較低的飛龍蝗被一支弩箭穿透了身體，撲騰了幾下之後，再也無力扇動透明的雙翅，沉重的身體從半空一栽而下，不偏不倚衝著馮小煶的胸口猛衝過來。
“臥槽，要遭！”
失去的重心後，身體被限制了移動，來不及重新翻身穩定身體，他只能把腦袋擱在駕駛室背後的鐵皮上，將重劍擋在胸前。
此時的他，背部懸空，因為重力原因，總重將近三百斤的身體好似一根倚在牆角的掃帚，只剩下腳尖和後腦勺兩個著力點。
這個動作，在引力世界屬於超高難度，必須要擁有強有力的腰才能堅持個十幾秒鐘。
可他，還不到一秒，就開始脖子痠痛得厲害，頸椎有種快要斷裂的感覺，屁股之上的老腰也痠痛得厲害。
“噗！”
預料中的衝擊瞬間來臨，蟲子柔軟的沒有任何防護甲殼的腹部首先接觸到堅硬的重劍，衝擊而來的蟲身被鋒利的劍刃一下切割成兩截，大股大股的綠色液體沿著斷口狂噴而出，不知道是什麼部位的內臟夾著液體從馮小煶的頭頂一直澆到腳底。
身體斷了，不代表它已經死去。
蟲子的生命力及其頑強，四隻後腿連線著的後半身依舊在執行神經中樞前一秒釋出的指令。
滿是倒刺的強壯後腿接觸到馮小煶身體的一剎那，狠狠的收縮。
後半邊蟲身倒是躍出了車身，重重的落到駟車道邊上，卻將馮小煶的身體猛的踹進噴水箱和駕駛室之間的狹小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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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像網路上有個小視頻中，高速公路副駕駛的女子沒有捆安全帶，被男朋友一腳剎車塞進扶手箱與座椅之間的間隙，屁股著地，手腳貼在一起的窘態，一模一樣。
“狗日的瓜娃子！”
他被綠色的液體迷糊了雙眼，眼前除了一片綠色，根本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腰椎像是斷了一般劇痛，臀大肌被狠狠的拉伸之下，髖骨的肌腱有如撕裂，這股超極限的拉伸疼痛一直延續到股三頭肌和膝蓋彎。
最緊急的情況卻不是身體的撕裂感，而是依舊在他懷裡掙扎的上半截蟲身。
短小的前肢依託於生物本能的條件反射，在馮小煶的胸口瘋狂的抓撓，帶著微笑倒鉤的細小吸盤將他的純棉工作服，撕裂成片片飛舞的布片。
露出黑得發亮的蛇皮甲。
那是貝爾臨行前帶來的，用那半截大海蛇的皮做成的甲冑。曬乾鞣製好的蛇皮相比一般的獸皮來講，稍微有些硬，穿在身上有些硌得慌。直到穿上身後，人體毛孔汗腺分泌的汗水和溫度，才將蛇皮皮甲烘烤得又軟又貼身。
按照估計的話，大海蛇的等級比擁有黑白靈晶的巨獸差了多少。皮甲的防護力還算不錯，穿上它也不顯得悶熱，兩件皮甲馮小煶和小倩一人一件，當做貼身衣物使用。
蛇皮甲擋住了上半截蟲身的瘋狂抓撓，卻護不住馮小煶的臉，一隻前肢亂舞之下，掠過他的額頭，一個小吸盤晃過去後，額頭被搓掉一塊皮。
危機的情況之下，大腦自動過濾掉並不致命的疼痛，絲絲血液順著鼻子流進嘴裡，原來......自己的鮮血同樣是腥甜腥甜的。
“呀！”
半截蟲身其實也不算太重，可馮小煶現在動作並不適合發力，他用重劍的劍柄死死的抵住蟲子不停開合的大嘴，用盡全力往著斯堪尼亞的側面頂過去。
蟲身，被頂飛了出去。這時，馮小煶才能騰出精力，小心翼翼的挪動自己的身體，想要擺脫空間的束縛，側翻脫身。
他動的很慢，腰部和腿部的韌帶都處於高度拉伸的狀態，無法用力，也無法使勁的折騰。
終於，從噴水箱的後面伸出一雙手，扶住了他的腰，將他從這奇怪的姿勢中解脫出來。
原來，加西亞已經和士兵們躲進了集裝箱與車頭之間的死角，這裡，被攻擊的機率要小得多。
不斷有飛龍蝗從天而降，又在斯堪尼亞的車板上借力飛起。
加西亞獨自一人站在高高的油桶上，身邊不停旋轉著綠色的液體和塵土摻雜出的混合物，一隻只如墜落箭矢的蟲子還沒來得及緊身，就在高速旋轉的混合物的作用下，被帶離了方向，一個個掉進車身兩邊，落地後再次高高躍起。
漸漸的，隨著愛娜的操作，發動機不停發出升高音調的嘶吼，斯堪尼亞再次提高了車速，將亂舞的蟲群丟在身後。
暫時擺脫了蟲群的糾纏，馮小煶扯下身上已經變成布條的工作服，按在了額頭上，傷口位於眉心，撕掉的皮膚最初還不覺得，一放鬆下來就火辣辣的疼，鮮血止不住的往外冒，不管怎麼樣，止血要緊，手裡又沒有乾淨的毛巾，他不得不用一塊塊髒兮兮的布條，死死的按住了眉心，開始壓迫止血。
反正臉上頭上到處都是蟲子的體液，也顧不得消毒了。
“老加？雞肋怎麼樣了？”顛簸的狹小空間裡，馮小煶看著已經趴著不動，但全身抖動的身影，碰了碰加西亞的肩膀。
雖然他是趴著，馮小煶一眼就認出了他的身份。
他對雞肋的印象很深，這個比小倩大不了多少的瘦弱男人，在他看來還是個稚氣未脫的孩子，可這個孩子眼中的堅毅和鎮定，正是小倩所缺少的。
雞肋如雞窩般的頭髮已經看不出原來的褐色，沾滿了土灰和綠色的汁液。他的背部皮開肉綻，殘破的衣物之下，一片殷紅。
他一直趴著，緊抱著穆爾的身體，哪怕同樣精疲力盡的同伴們要分開他們也做不到。
他要保護穆爾，就像戰場上穆爾保護他一樣，他要用自己消瘦的脊樑，為和藹的穆爾大哥撐起一把隔離危險的保護傘，哪怕......他已經陷入了昏迷。
“應該死不了！”加西亞一臉的沉痛，他嘴唇微微哆嗦著，沙啞的嗓音帶著絲絲失落，“可是......懷特、布魯克、勞裡、希克斯，死了！”
他沒有流淚，不願流淚。
“...”
馮小煶已經察覺到，躲避在集裝箱後面的士兵們人數不太夠，剛才在飛龍蝗路過不經意的攻擊中，四個士兵失去了生命。
一個被撞碎了胸骨，肋骨斷裂後直接插進了心臟，他走得最為輕鬆。
一個被鋒利的倒刺劃開了肚皮，腸子內臟流了一地，流出來的內臟被蟲子牽引著飛向了天空，順帶著把他拉下了車。
兩個被倒鉤掛住了身體，幾隻蟲子合力把他們帶上了天空，變成了漫天血霧。
此刻的集裝箱裡面，只是安靜的躺著一具屍體，他的雙眼怒睜，臉上凝聚著最後的驚恐和不甘，張大嘴想要發出最後一聲吶喊，可是，早已失去了力氣。
其他三個，連屍體都找不到。
“老加，節哀！”
馮小煶的心情同樣沉重，這些士兵都是英雄，當之無愧的英雄，面對瘋狂的蟲潮竟然沒有主動轉身逃跑，否則，那個被劃開肚子的士兵的致命傷，應該在背部。
可惜，可悲，可嘆！
他們的死，自己這個總工應該負有一定的責任，雖然已經離開了絲草部落，不再擔任總工職務。
自己應該早就想到如何防範飛行妖獸的，為什麼沒有想到？
他死死的按住額頭的傷口，任憑鮮血流下，浸溼了皮甲。
“呼，暫時就在這裡休息吧，老加！地方太窄，大夥擠擠！”
十三個士兵，加西亞和自己，一共十五個人，其中還有兩個傷員。堪堪的擠在狹窄的車頭與拖掛結合部，連轉身都做不了。
車子，依舊在高速的行駛，眾人合力之下，終於把穆爾和雞肋兩人分開，硬是從車頂的天窗把兩個傷員塞進了駕駛室的上鋪，那裡，至少他們可以打直身體，不用忍受呼嘯的狂風。
愛娜左手的傷，小倩已經為她包紮好，兩個小姑娘在短短的時間裡彷彿長大了不少，她們的眼神變得有些剛毅，還有些決然。
愛娜專心致志的盯著前方的路面，想要從遠處不斷靠近的景色中發現駝獸的痕跡，而小倩，在安頓好了兩位傷員以後，左手緊緊的摟住包子，右手死死的捏住了蛇骨匕首。
......
連續的減員讓馮小煶升起一種深深的無力感，這引力世界，自己果然沒有主角光環。駝獸、藏羚羊、蟲子。它們一波一波的衝擊著早已破爛不堪的斯堪尼亞，自己這群人疲於應付，死命奔逃。
仔細想想，自己這群人和躲避大火的妖獸們有什麼區別，同樣的對身後的道路充滿畏懼，同樣的前程未卜，同樣的死傷慘重。
妖獸們是為了躲避大火，而我們是為了躲避妖獸。
死人了，聽別人說有人死了和親眼看到別人死了，有根本的區別。
至少，一直認為具備粗大神經線條的馮小煶，直到他看到集裝箱裡那名被撞碎胸骨士兵的屍體時，再也忍不住強烈的異樣情緒，胃裡一片翻騰。
那人是跟著雞肋一起逃難而來，和他們接觸沒幾天，馮小煶甚至不清楚他的名字，也無法分辨當時加西亞念出的四個名字裡，哪一個才是屬於他的。
他的名字叫做懷特嗎？姑且就叫他懷特吧。
沒有駝獸群經過車旁濺起的漫天紅血，也沒有刺破身體透體而出的森白骨骼，他靜靜的躺著，胸口凹下去一大片，臉龐上長滿的褐色鬍鬚完全遮蓋了本身的面容，嘴角滲出的絲絲血跡已經被其他士兵們擦拭乾淨，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一樣。
安靜，還有一絲祥和。
可這是人類，跟自己一樣的人類，和小愛娜同一種族的人類。雖然來自不同的部落，不同的地方，甚至不同的星球。都改變不了同為一個物種的事實。
昨夜失去的六名士兵，馮小煶並沒有親眼看到，內心還不覺的如何的震撼。
可是，這是他第一次親眼看到有人死在自己面前，鬆弛的臉部皮膚看起來更像洩氣的皮球。
人體真的很脆弱，脆弱得經不起一點折騰，甚至經不起一隻蟲子的衝撞。
他的人生就這麼沒了，還沒來得及好好吃一頓，痛痛快快的喝一場，還沒來得及享受妻兒相伴的天倫之樂。
掙扎著活在這個荒蠻的引力世界裡，有什麼意思？
只是不小心坐上了從來沒有坐過的汽車，就永遠的停止了呼吸。
人死真的如燈滅？
哎，滅了也好。
繼續活著，受罪！（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