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章 從頭再來（一）
到達目的地眼鏡山的時間已經到了第二天上午，這兩座緊挨著的山峰在地圖上像極了一副老花眼鏡，但走近一看，它們實際上是肩並肩聳立在一大片高約五六百米的山脊之上，就像是東德洛佩平原在很遠古的底殼運動中生出的鯉魚背脊上鼓起兩個大包，爬上山脊的馮小煶在清晨的陽光中已經能夠看到山峰背面高大陡峭的迦南山脈。
普拉多沿著粗糙蜿蜒的土路爬上一個又一個之字形陡坡，馮小煶將車停在山脊的頂上，這裡剛好位於兩座山峰之間的交界。地勢微拱，視野良好，站在這裡幾乎可以俯瞰小半個平原，而地面上除了還沒來得及融化的第一場雪，還有許多不知名的植物和灌木頑強的背靠光怪陸離的大石頭生存著。稍遠的地方是一片片茂密的針葉林，雪白的雪花被寒風一吹，紛紛從樹枝上飄落到地面，好似一顆顆放大版的聖誕樹。一條還未凍住的小溪緩緩的在針葉林邊流淌開來，順著陡峭的地形一路下到山底。而一條不甚寬闊的的道路蜿蜒在身前不遠處分成兩條岔路，一邊往左一邊往右，分別通往兩座山峰的背面。
“這裡好冷！”小姑娘開啟車窗哈了口氣，身體裡的熱氣遇到冷空氣後凝結成濃濃的白霧，凜冽的寒風一下便從車窗外面猛灌進來，小倩趕緊按下按鈕關閉窗子，雙手捂到嘴邊不停的哈氣。而馮小煶緊了緊身上還算厚實的軍大衣，朝加西亞使了個眼色便拉開車門迎風而立。
“冷就呆在車上別下來！”
馮小煶的眼睛再度亮起，昂首遠望煙霧繚繞的山頂後撿起地上一塊兒褐黃色的石頭放到跟前仔細的端詳。
“這是銅礦石，是哪一座山挖出來的？”
“右邊那個！”畢卡斯明顯是來過這裡，毫不猶豫的指著右邊那座巍峨的山峰娓娓回道。“兩座山的後面都有礦洞，左邊出鐵，右邊出銅。不過因為十幾年前的一次坍塌死了好多人，後來這兩個礦坑就一直廢棄了下來，從那以後城裡的銅和鐵都是商隊從其他地方販來的。”
“呵呵，有點意思。出了事兒就不挖了麼？那是挖坑的技術不行！”馮小煶抿著一根未曾點燃的過濾嘴輕笑著，用手肘碰了碰加西亞的胳膊說道：“老加，你先跟畢卡斯去看看礦洞附近是否有人，如若有人的話看能不能僱傭下來。若對方不同意，強佔了也罷。”
“嘿嘿，那我叫上幾個人！”
...
駝獸拉的車隊陸陸續續的抵達山脊頂端，山脊上的空氣一場清新怡人，饒是眾人經過長途跋涉一夜未眠，吸一口這包含負離子的空氣也會立刻變得精神抖擻。人們有序的將所有的平板車圍成一個圈抵擋寒風的侵襲，在合力把駝獸背上的貨物和血淋淋的肉卸下來後，雜役們很自覺把駝獸的韁繩捆到針葉林的樹幹上，在海柔兒的安排下，閒下來的眾人分成幾隊，一部分人拿著匕首在小溪邊分割駝獸屍體並清洗乾淨，割成一塊塊小條，另一部分把肉條抹上點鹽水便掛在樹枝上，而另一部分人開始尋找乾枯的樹木，劈成小塊升起一堆一堆篝火，人上山的人越來越多，原本安靜得只剩下風聲的山脊上逐漸變得熱鬧。
顯然大戰過後的陰霾依舊讓這些普通人心緒不寧，他們小聲的交談，互相傾訴起自己心中的恐懼和無奈。而老鐵匠哈克帶著僅存的小徒弟辛克萊去紅巖金剛的貨箱裡認領了布洛姆的屍體。一根箭矢準確的從背後射穿了他的心臟。辛克萊幫著師傅輕輕的將布洛姆早已僵硬的身體平放在幹草地上，看著那滿是鬍鬚的臉龐變得蒼白鬆弛，他鼻子一酸，哭的稀里嘩啦。
“為什麼師傅，為什麼他們要殺了師兄，為什麼師兄要壓在我身上？師兄是好人，是好人呀！我們不跟著出來就好了，我們不應該跟著出來的。”
“徒弟呀，不出來留在城裡幹什麼？你看那些跟你差不多大的半大小子！”老哈克沉痛的抹了一把眼角的淚花，一把按住辛克萊的頭髮指著周圍揹著連弩的半大小子說道：“你想變得跟他們以前一樣？每天流落在城牆外面餓得皮包骨頭？或許有一天你會被別人當做美餐砍碎了丟進鍋裡。”
“你仔細想想，自從我們進了獅苑以來，我們有為吃的穿的發過愁嗎？你再看看那邊...”
老哈克再一指，一塊突兀立於山脊的岩石背後，一大一小兩個人影正彎腰忙碌著點燃篝火，而另一個瘦骨伶仃的男人費勁的將分到的駝獸肉切成小塊準備烤肉。他們正是辛克萊的父母和妹妹。
“也正是因為我們在獅苑有了份工作才得以活下去！你師兄沒有了家人，我們就是他的家人，他的死也是為了保護你，辛克萊...你要帶著他的希望...活下去！照顧好你自己的家人。”
“可是...可是不出來的話至少還能活著，哪怕是多活一天也好。”辛克萊抽泣著不依不撓的辯解，卻換來師傅又一頓的長吁短嘆。
“活著有什麼用，與其在城裡忍著飢餓苟延殘喘，不知道餓死還是凍死，說不定哪天在街上被人砍碎了吃掉還不如轟轟烈烈死了痛快！”
“聖巴託帝國的聖皇不知道清不清楚東德洛佩從郡的情況，若他知道自己的領地裡即將發生大面積的饑荒，恐怕也會感嘆吧...”
“這該死的世道！”
“至少，上百的工匠和雜役中，獅苑的幾個東家沒有讓任何一個人捱餓，還經常大發善心的多給我們吃的，這樣的東家你在城裡還能找著嗎？”
辛克萊微微一愣，接著輕輕的搖搖頭。確實如師傅所言，東德洛佩從郡裡的有錢人好多都已經逃到另外的城市去了，剩下的都把糧食看得比自己的性命還重，哪會如獅苑一般這麼慷慨的分發給僱傭的工匠和雜役。辛克萊自己心裡清楚，若不是那天師傅運氣好，怎麼也不會得到這份來之不易的工作。
“可是...師兄死了呀...”
“噓！”見迎面走來一名穿著絲草布衣服的生面孔，老哈克豎起一根手指讓辛克萊沒能再說下去，按著他腦袋的大手也用了用力，把辛克萊的耳朵湊到自己的嘴邊，輕聲的說道：“你不能說師兄，如果有人問你你就回答布洛姆是你的表哥！”
“為什麼？”被摟得有些不舒服，辛克萊好不容易掙脫師傅的大手，歪著腦袋狐疑的問道：“師傅，你是說...”
“對！你還不笨！”老哈克俯下身子說道：“上次廝總不是說要一直養著為獅苑犧牲人的親屬麼，這樣子你就可以一直跟著獅苑，師傅也就不愁你的吃喝問題了。”
“好！...”
...
“你們好，我是奉命來統計傷亡人數的，犧牲的是你們的親屬還是？”
“是家人...”
“好的，姓名？”
“布洛姆...”
“你們呢？”
“辛克萊...老哈克...”
“職業呢？”
“鐵匠！”
老哈克不明所以的看向這個年輕人，沒想到對方也把自己的名字寫在同一張絲草布上，正疑惑的時候那個年輕人一臉沉痛的解釋說:“廝總說了，你們所有人只要願意留在這裡幫助建設和發展，以後吃穿什麼的是不用愁的！”
“真的？”辛克萊不可置信的瞪大眼睛，“所有人”三個字包含範圍之廣，加上後面陸陸續續上山的人們，那是將近四五百號人呢，廝總拿什麼來養活？
“當然是真的，廝總的話你們也不信？”年輕人肯定的答覆讓老哈克心裡如吃了一顆定心丸，一下踏實下來。看年輕人面生，不由得開口問道：“這個...小兄弟啊，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塔可，來自絲草部落，是部落的裝備部部長！你們...節哀！”
塔可很禮貌的點頭告辭，他還得忙其他的事情。獅苑裡的人倒是不多，加上那些半大小子也就一百多個，但後續來的士兵家屬就多了去了，七八十輛平板車上滿載了將近三百人，再算上自己這些從絲草部落遠道而來的人數，這山脊上的人將會超過五百。
廝總真是厲害，短短一個血月就能聚齊五百人，這比三個血月以前的絲草部落還要大呀。至於昨晚的戰鬥，絲草部落從來沒經歷過那麼大的戰鬥。既然是戰鬥當然得死人，相比取得的勝利和大量的駝獸肉，死那麼一點兒人算不上什麼。絲草部落以前死的人少了麼？
他深吸了一口含有淡淡香氣的空氣，三步並作兩步的跑到崖壁邊上昂首仰望，那裡有一株生在石頭縫裡的小樹，小樹上紅色的花瓣在寒風中傲立著，散發出攝人心魄的幽香。
那是寒梅，只在冬天綻放的寒梅，不懼嚴寒迎風招展的寒梅，哪怕沒有鬆軟的土壤，卻仍能在崖壁上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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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也是吧，大戰過後迎著嚴寒苦中作樂。塔可攀上崖壁輕輕折下一朵別上自己的衣襟，這樣不論自己在幹什麼，都能嗅到怡人的香氣，似乎這寒風也不那麼刺骨了。
他知道廝總的能力，經過短暫的休整過後，這區區的五百人馬上會投入跟戰鬥一樣緊張的建設當中，還有發展，還有技術。反正不出一個月，這裡肯定會大變樣的吧。
自己這個裝備部部長也有的忙了，這裡一窮二白的什麼都沒有，廝總肯定會讓自己負責相關的設施和武器製作的，還得先做好準備才行了，到時候大展拳腳一鳴驚人。不然...
我們是廝總叫來的自己人，別人小看了我們不要緊，別小看了廝總。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