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基一刻也沒有停留。他回到斯塔肖旅館，馬上退了房。在去飛行港的路上，他線上訂購了40分鐘後起飛的去亞森的早班船票。這趟航班的旅客很少，不需要頭等票也可以找到一個安靜的三連座，正合他的心意。當然，他需要的並不是身體的舒適，而是無人打擾的空間。
應付過空姐的例行服務之後，他掏出一個透明的袋子，從裡面取出了克魯瓦納教授的通訊器。
通訊器設有密碼。韋基並不擔心。以他對教授的瞭解，老頭是永遠都不會更換密碼的，而且所有的密碼都是同一個。正如他所料，通訊器順利地開啟了。躍入眼簾的第一條資訊是門禁系統請求指令的申請，申請時間是凌晨3點10分。
他思考了一會。那個特工沒有告訴他更多的檢查結果和線索，他無法像一個偵探一樣去根據現場做準確無誤的科學分析，只有依靠自己的想象力和邏輯推理。
那個RBI特工說過，門禁系統要求指令的時間間隔是六小時。這說明教授最後一次開門或者關門的時間是晚上9點10分。如果只有小鬍子來過，那這就是他進屋的時間，因為教授的遇難時間在九點半之後。
他想象著這小鬍子進了門，和教授寒暄，拿出所謂的機密資料，教授俯身仔細地進行鑑別，完全沉浸其中，沒有注意到小鬍子悄悄走到他身後，掏出了槍……
不對！教授倒地的位置就在客廳裡，遠離書桌和沙發，倒是離門比較近。
重新再來，韋基！
教授不是在檢查資料的時候被殺害的，他也許是在送客的時候被殺害的。這樣可以很好地解釋屍體的位置。他們談了一會兒，也許是20分鐘，也許是兩個小時，然後小鬍子在離開時射殺了他。
奇怪啊，韋基，奇怪啊。如果是你接受了刺殺的任務，你會這樣做嗎？
他問自己，搖了搖頭。
我會在確認是教授後，借遞資料給他的時候掏出槍來，直接射擊。這樣幹淨利落，可以最大限度地避免留下痕跡，縮短行動時間。
會不會是發生了爭吵，槍殺是在情緒失控的狀態下的過激反應呢？
韋基無法想象教授會發怒。這個和藹的小老頭永遠都是心平氣和的。“得啦，親愛的韋基，你看我們可以這樣考慮……”那央求的聲音又在他耳邊響起，他真後悔自己當初那些咄咄逼人的討論。而那個小鬍子，從全息影像留下的印象看，他謙和有禮。如果他被激怒了，更可能精心策劃報復而不是激情犯罪。
當然，這都是心理上的分析，實際中什麼情況都有可能發生的，平常溫文爾雅的人不也會突然爆發，讓所有人都大吃一驚嗎？
四年數學專業的薰陶讓韋基養成了不放過任何可能的縝密思維。他絕不讓情感來控制自己的判斷。只有確鑿無疑的證據和推理才能讓他滿意。
再想想，韋基，再想想……
對啦！那個湯米怎麼說的來著？——“沒有槍聲”。在這麼安靜的夜晚，一聲槍響在校園裡太刺耳了，也會觸動連線到學校保安部門的警戒系統。槍上一定裝了消音器。
有誰會在衝動之下用裝了消音器的手槍殺人呢？！這是謀殺！
他挺直了身子，快速把思路整理了一遍。
小鬍子並沒有直接殺害教授，但是又提前做好了謀殺的準備，說明他一定向教授提出了什麼要求。如果被拒絕，他就會殺害教授。這樣的要求一定正如小鬍子自己所說，是機密的，一旦入耳就必須永遠保持秘密。對不肯合作的物件，最穩妥的保密方式當然只有一個。
“我所不能及的，也不可使不信我的人能獲取。因為若為彼所獲，信我的便有不幸。”
韋基想起這段經文，打了個寒戰。這麼兇殘的手段，只有埃薩會採用。
真的只有埃薩會這樣做嗎？
這個念頭無情地刺入了他的腦海。
四年前的“暗夜”行動，當他射殺那個要叛逃到柏西安的大鬍子麥比烏斯的時候，做的不是同樣的事嗎？因為叛逃會使帝國更接近發現暗能量的秘密，格米尼就幹掉了他。
“我所不能及的，也不可使不信我的人能獲取。因為若為彼所獲，信我的便有不幸。”
這不是天經地義的嗎？！
他痛苦地閉上了雙眼。
“為了帕爾修斯，為了卡西雅和埃娜，還有其他很多可能會像他們一樣的人。有時是為了你自己，為了讓自己活著，韋基。”
他想起老闆的回答。
是的，克魯瓦納教授昨晚就成了新的像他們一樣的人。如果昨天他在場，或者哪天小鬍子向他提出了同樣的要求被拒絕，他也會和教授一樣的。
“先生，您還好嗎？”
一聲溫柔的問候。
他睜開眼，一個身著泛艾米航天公司那標誌性藍色制服的空中小姐正微微俯下身來，波浪形的金色短髮下，一雙湛藍的眼睛關切地凝望著他。
“您的臉色很不好，是有什麼不舒服嗎？”
韋基淡淡地微笑了一下：“啊，沒事。謝謝你。”
“您確定？”
“是的，當然。謝謝。”
“好的，那我不打擾您了，先生。”空中小姐正準備離開，又停下來，遞給他一塊毛巾：“您出了很多汗，先生。需要的話按鈴叫我。”
韋基接過毛巾，這才發現自己的額頭上密密麻麻都是汗珠。他有些感激地看著順著走道離去的藍色背影，感到一絲溫暖。這個世界是由無數這樣的普通人組成的。他們善良，友好，命運卻不一定把握在自己手上。老闆說得對。我得為這些人做點什麼。
微涼的毛巾讓他的頭腦變清醒了一些，更重要的是他的心情平復了下來。他又把注意力轉回到推理上。
教授接觸到的是什麼秘密呢？
“利益呀，韋基，”教授是這麼說的。難道是關於賽普隆會議的可能的骯髒勾當嗎？
不。教授並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做深入的研究，小鬍子也不會主動把可能的背景材料送上門來要求教授保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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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細細回想昨晚與教授的交談。
教授在研究什麼呢？
銀河之眼！
教授即將在大會上宣讀的發現是銀河之眼！
如果小鬍子不希望教授宣讀他的發現，他就會給教授提一個條件，也許是用他帶來的機密資料交換，要麼是換取銀河之眼的秘密，要麼是要求教授絕口不提。在教授拒絕他的提議後——他瞭解教授，一定會毫不猶疑地拒絕的——小鬍子就殺害了他！
一陣興奮湧上韋基的心頭。他必須知道什麼是銀河之眼，知道教授到底發現了什麼秘密。
和教授在一起度過的三年裡，他們一起完成了許多研究。這一次，教授不能再指導他了，他必須獨立完成。
一年前，當他要離開福斯坦的時候，教授悲傷地說：“多可惜！韋基！我再也不會有這麼好的夥伴了！你知道嗎？如果堅持下去，你會是最棒的上古史學家！而你，現在用離開來證明我錯了！”
老師，這一次，我會證明您是對的！
PS:感謝李淳罡賢者的如炬慧眼，對第一段做了一些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