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沒有想明白。”
“什麼?”
“我一直沒有想明白,你為什麼要退到那麼遠去開槍。”
韋基微笑了一下,沒有回答。
加藤抱著雙臂站在他的身旁,臉上的紅潮已經褪盡。在他們的注視下,一架旋翼式運輸飛船正向他們緩緩靠近。這架飛船是劍正俱樂部租用的,用來把獵物帶到山下,然後按會員們的要求進行處理。
加藤沒有放棄的意思,他轉過身看著韋基:
“一個傻瓜會認為你是因為恐懼而逃走,然後良心發現又停下來開了槍。我的確很傻,竟然相信了你是個菜鳥,但還不至於傻到相信運氣。如果你不喜歡我,把我留給扶箕熊就行了,為什麼要退到遠處去開槍?坡頂的射擊角度和視野都很好。你是想炫耀你的槍法,還是想看我的洋相?”
他眼睛裡的真誠打動了韋基。
“這支槍確實不算好。但是它在三百步遠的射擊精度最高,只需要向兩點鐘方向偏移一指就可以了。而在兩百步外,需要在三點鐘方向和四點鍾方向之間進行調整。我無法保證能擊中眼窩的中心。”
加藤恍然大悟:“我還以為你前面只是在迷惑我。原來你壓根就沒在打獵,一直在對不同的距離試槍?”
韋基淡淡地笑了一下:“你不是說過嗎,打獵需要用心,只有充分地瞭解獵物,才有可能收穫。靠運氣是得不到好貨的。這句話對槍也有效。”
加藤瞪了韋基一眼,威脅似地伸出了手,但只是拍了拍韋基的肩頭:“你這個記仇的傢伙。不管怎麼說,你救了我的命。”
飛船懸停在了扶箕熊的屍體上方,從底部伸出兩根長長的機械臂,鉗住屍身,把這個沉重的龐然大物收進飛船的底艙。在把那只高山角羊收入船艙前,加藤用一把多用軍刀在角羊的背部切下了幾塊羊肉。
那是一把施瓦澤星球出品的多用軍刀,以方便和優良的品質著稱。韋基注意到,儘管這把刀的鋒利是出了名的,但是加藤並不濫用這一優點,當他進行切割時,總是沿著骨縫和關節精細地划過去。
加藤從背囊裡取出一個收納袋,在裡面裝入一塊羊肉,然後排掉袋裡的空氣,把袋子放進了韋基的背囊。“從第三根肋骨到第七根之間的肉質是最美味的。這塊留給你作紀念,其他的我們可以在宿營地飽餐一頓。”
韋基沒有謝絕。在他的背囊裡,還有一塊厚厚的熊油,是加藤從扶箕熊的腹部卸下來的。據加藤說,在扶箕熊冬眠之前,腹部的脂肪最厚實,直接塗在臉上和身上可以防止凍傷。
加藤抬頭看了看天。不知何時,天空中悄然堆起了厚厚的黃雲,正躲在雲層後西垂的太陽也變得灰白慘淡。
“快下雪了。”他嘀咕了一句,“今年的雪季來得可比往年要早一些呀。說來也怪,最近扶箕山上的兔子變少了,也許是被打得太多了吧。但是一下就見不到野兔了總是有點怪,倒是山鼠在到處亂竄。好多會員都在抱怨。”
“兔子的尾巴也會被切下來,成為會員之間相互比較成績的標準嗎?”韋基揶揄地問。
“不,”加藤大笑起來,“不過對於大多數稍有經驗的初級會員來說,打野兔比打柏雞這樣的呆鳥要有趣得多,又不至於像獵角羊這麼兇險。俱樂部的長期會員有兩百多人,但是打中過角羊的用手就能數得過來。”
“在你的俱樂部裡已經收藏了多少角羊頭了?”
“十八個,裡面有七個是屬於我的。前後還有八個會員射中過角羊,每個人的名字都登在俱樂部的榮譽牆上。”加藤加重了語氣:“你是唯一一個獵熊者。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應該也是三十年來全桑星的第一個。我要把那個熊頭釘在榮譽牆的最高處,讓所有人一進來就看得見它。你想讓我在那個熊頭的旁邊用什麼名字給你登記呢?”
韋基警惕地瞥了一眼加藤。很難說加藤是不是有意為之,他正以一股無所謂的口吻說:“隨便你想用什麼名字都好。反正你也不一定叫馬克辛,對不對?”
韋基避開了這個問題:“你給我推薦一個富有桑星風味的名字吧。”
加藤思考了一會:“其實有一個名字很適合你,如果你不嫌太老的話。”
“是什麼?”
“一發銀藏。”
“一發銀藏?”韋基重複了一遍,“這聽起來不大像一個名字。”
“準確地說,是一個綽號。桑星有一個流傳已久的故事,說曾經有一個專門獵熊的老獵戶銀藏,一生打過三百多頭熊。他上山打熊,從來只帶一發子彈,所以人們都叫他‘一發銀藏’。”加藤停頓了一下,似乎在猶豫要不要說下去。
“然後呢?這還不是一個故事呢。”韋基說。
“銀藏的家鄉在一座大山裡,山裡有一頭獨耳熊,傷了很多人。官方懸賞獵熊。於是他拿起獵槍,只帶了一發子彈上山,打死了這頭熊。沒想到這頭熊有一頭幼仔,循著母熊屍體的氣味找到了銀藏家。老獵人幡然醒悟,從此封槍,把小熊撫養長大,放歸山林。但是小熊野性不改,由於被人打傷無法冬眠,於是頻頻出來傷人。銀藏不得已重操舊業,帶著只上了一發子彈的獵槍上山找到了小熊。小熊站起來歡迎銀藏,他卻只能和小熊同歸於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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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有些艱難地說完了這些話,停了下來。兩個人默默地站了一會。
“其實這樣也好。”加藤突然說,“親手殺掉這只熊的痛苦,應該比死去還要大吧。”
他用力大笑了兩聲,好像要藉此驅散那些沉重壓抑的情緒,然後急促地說:“如果你覺得不吉利,那就還是算了。”
韋基淡然一笑:“不,這名字很好,我喜歡這故事。”
“隨你的便。”加藤咧著嘴說:“咱們去宿營地吧,我餓了。”
PS:這不是第一次復更,也肯定不是最後一次。總之,斷不死的我又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