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義的武士。”加藤說著，不自覺地向韋基微微俯下身來，就像一隻在空中盤旋的獵鷹，正準備收攏翅膀撲向獵物。
他急切地盯著韋基的眼睛，期待著捕捉到慌亂的神情或者是遊移躲避的目光，但是什麼也沒有得到。那雙眸子像海一樣深，這次突襲就連一圈漣漪也沒有蕩起。
“哦？有意思的名字。”韋基淡然地說，“有什麼典故嗎？”
加藤攤開了手：“一直都這麼叫，我也不知道。我還以為你知道呢。文子說你是個科學家，研究這一類的東西的科學家。她聽你提起過正義的武士。”
韋基知道，加藤在撒謊。
這無疑是一個誘餌。應該咬嗎？
加藤是在繼續試探他嗎？
還是在引誘他急於求成墜入虎口呢？
兩者都有可能。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他已經引起了正義騎士團的充分關注。當然，隨著距離自己的目標越來越近，風險也越來越大。不過，只要他能繼續保持神秘感，韋基並不認為騎士團會過早採取危及他安全的行動。
這就像是在釣魚。漁夫和魚圍繞著魚餌相互試探，更有耐心的一方將會帶走戰利品。
“不，她弄錯了。我提到的是正義騎士。”他帶著一副認真的神氣說，“武士和騎士之間是有著很大的區別的。你得知道，在上古神話中……”
這該死的傢伙是要開始講課嗎？要在一個沒上過大學的鄉巴佬面前展現他的優越感？加藤感到自己的頭在變大，他直接打斷了韋基的演講：
“那你不打算去看看咯？”
“為什麼不呢？”韋基無辜地反問：“對一個課題的研究必須是全方位的，對相似性的考察也是其中重要的一項內容。而且……”
“那就好，如果你吃得消的話。”
加藤不耐煩地說，俯身從桌子下面拎出來兩個登山背囊，把其中一個扔給了韋基：“這是你的裝備。”
韋基開啟背囊，檢查了一下裡面的內容。
除了登山必備的衣物和工具之外，背囊裡還有一把信號槍和一個橘色的小方塊，看上去像一塊糖。
“這是訊號跟蹤器。”加藤解釋道。“如果你在山裡迷了路或者出了什麼事，救援隊會根據這個去找你。所以你得貼身帶著，最好在等待救援的時候把它吞到肚子裡。”
韋基指了指信號槍：“還用得著這個？”
“大雪封山的時候，山裡的電子訊號經常受到干擾。不要小看這玩意，它救過很多人的命。我先提醒你，如果你不想變成聾子，在用它之前，最好把耳朵堵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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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藤說著，背上了背囊，從槍架的最左邊抄起一把大號雙筒獵槍。
這支槍很乾淨，被仔細地上了油，但是槍托已經被磨得發亮。
韋基猜想，這把槍一定是加藤的最愛。
“好槍。”他說，“當然，對槍你是行家。”
加藤的臉上難以置信地現出了一抹溫柔的亮色：
“這是宮本，我最信賴的夥伴。我絕不會用任何東西來交換它。”
韋基理解這種感覺。
槍，不僅僅是槍手的武器，也是他們的兄弟，甚至是生命的一部分。自從他的“馬爾斯”在卡洛伊的那棟大廈裡毀損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他覺得自己的一部分生命和那把槍一起，被永遠遺棄在那個星球上了。直到克魯瓦納教授重新用上古神話填補上了這一部分。
而現在，這一部分又被另一把槍剝奪了。
他默默凝視著那把德帕傑型的大眾版，差點習慣性地把它橫放在背囊上，但是立即意識到那會出賣他的行伍出身。他背上背囊，像一個普通的獵人那樣把槍挎到了肩後。
他們並沒有加入大廳和院落裡已經整裝待發的獵手們，而是直接出了俱樂部的後門。
“這條路線不對其他獵人開放，我們可以自由自在。”加藤解釋說。
他們沿著一條蜿蜒的山路向扶箕山上走去。道路的兩旁，是密密的落葉喬木林。陽光從光禿禿的樹冠間灑落下來，給或金黃或火紅的落葉染上一層鮮亮的光澤。厚厚的落葉蓋住了山路，在靴子下發出嚓嚓的聲響。
這樣的美景和氛圍讓韋基恍惚間幾乎有一種錯覺：這只是一次普通的登山，沒有兇險，無需戒備，就像在福斯坦大學的時候和教授常做的一樣。他不知道為什麼突然想到了文子。
韋基深深吸了一口氣：他不該考慮這些。他必須把所有注意力集中回任務上來。
加藤停下了腳步，伸手指向左邊：“柏雞。”
韋基也看見了。柏雞是一種鳥類，因為懶惰和好吃而出名。由於身體太笨重，它們的翅膀和尾羽早已喪失了飛翔的功能。同時由於疏於運動，柏雞的肉質十分粗糙，難以獲得食客的青睞，因此只有初級的獵手才會把它們作為練手的活靶。
此刻，就在林間，有一隻撐著大大的尾扇的雄柏雞正在昂首闊步。它“咕咕”叫著，正躊躇滿志地準備憑藉自己的歌喉和絢麗的羽毛贏得某只雌鳥的歡心，壓根沒有注意到三十步外的危險。
“你發現的，你有優先權。”韋基說。
“我對柏雞不感興趣，這不過是只呆鳥而已。我喜歡和有實力的對手較量。”加藤答道，向韋基斜睨了一眼。
韋基淡然地微笑了一下，彷彿沒有聽出加藤的挑釁之意。他取下槍，開始瞄準。
一股熱流驀然湧上了心頭。
久違的感覺。
這是他四年來第一次端起一把槍。
他原以為不會再有這一刻了。即便在接受頭兒的任務的時候，在想象一槍爆掉阿扎爾的腦袋的時候，他也沒有真正意識到這一刻會到來。
這不是他的瑪爾斯，沒有瞄準鏡，準星前也不過是一隻柏雞。但他還是自己，還是那個創下格米尼射擊考核記錄的韋基。
他靜靜地平端著德帕傑，只想慢慢回味這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覺。柏雞仍然在準星前踱來踱去，繼續賣力地歌唱。
加藤等得有些不耐煩。他哂笑一聲，伸出手為韋基撥開了保險：“保險關著，扳機是扣不動的！”
“哦，我忘了。”韋基從嘴角牽出一個笑容。
半分鐘後，他扣動了扳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