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警視廳?”文子說。
那個母親低聲發出一聲驚恐的尖叫,似乎想躲到哪個角落去,但是她的眼睛無法離開桌上的孩子。
丁香正把一些銀針從那嬰兒的頭上拔下來。她聚精會神,彷彿並不在意。
“文子,把藥盛在碗裡端給我!”她吩咐道,這才扭頭看了一眼韋基:
“包括醋栗在內,這個房間裡除了你之外都是女士。所以,去做個有頭腦的騎士吧。”(“無頭騎士”是美國作家華盛頓?歐文筆下的角色。丁香前面誇獎過韋基“有頭腦”,這個雙關語印證了韋基對她熟知上古文明的判斷。)
韋基開啟了自己的通訊器上的小燈,起身下樓。
捶門的聲響越來越劇烈了。
還沒到門口,一股濃烈的臭味就撲鼻而來。
韋基一句話也沒有說。他撥開門鎖,幹淨利落地拉開了門。
幾個正在捶門的豬人猝不及防,捶了個空,差點栽了進來。他們一看見韋基,就發出一陣又驚又懼的吼叫,向後退下了臺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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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基掃視了一下屋外。透過眼前已經縈繞起的一層齊膝高的霧氣,他看見密密麻麻的豬人把房前堵得水洩不通。
他估計這裡至少有兩百人。
“什麼事?先生們?”韋基鎮定自若地問。
他看見豬人們開始向兩側分開,讓出來一條路。一個粗壯的豬人從霧氣中走上前來。
這個豬人比其他豬人都要高大,他的嘴角有兩顆彎彎的牙向兩側伸出來,每顆牙上都掛著一個黃金打製的牙環。當他開口說話的時候,聲音如同洪鐘一般響亮。他的艾米語說得遠比禮品店的老闆好:
“我的一個子民和她的孩子失蹤了,我們知道她們被綁到這兒來了。”
韋基沒有問他們是怎麼知道的。他記起文子說過,他們知曉這星球上發生的一切事情。他猜測這個豬人是一個酋長這一類的頭領。
他抱著胳膊堵住了門。
“對,這兒是有一個豬人和她的孩子,但是她們是自願來到這兒的。那嬰兒病了,她來尋求治療。”
豬人頭領搖著他巨大的頭顱,豎起一根手指:“她們不該來這兒,人太危險。”
後面的豬人發出一陣低低的贊同聲。
韋基聳了聳肩:
“如果她能在鳥町得到需要的救治,她是不會冒著危險上主街來的。”
“她來這裡大錯特錯。人類只會把她視作笑柄,如果不殺掉她或者關進監獄,就會侮辱玩弄。她的嬰兒只會被拿去做標本,做藥物的實驗。”頭領陰沉地說。
“誰告訴你們這些的?”
“沒有誰告訴。從來一直如此。你是個外鄉人,不懂得這個星球上所發生的事。”
“那麼,你們打算做什麼?”韋基問道,保持著剛才的姿勢。
“她們必須回去。”
韋基堅決地搖了搖頭:
“現在這嬰兒正在接受治療,如果回去她就死定了。”
“她至少會死在族人的懷抱裡,和其他死去的同胞葬在一起,而不是泡在某個大瓶子裡。”豬人頭領的眼中閃爍著怒火,向著臺階踏上了一步。他身後的豬人馬上像一股潮水般湧動了起來。
“那些事情與我無關。像你說的,我是一個外鄉人。我尊重所有生命,包括你和我。”
韋基一動不動。他話語裡的真誠和泰然自若讓頭領停了下來。
文子提起裙襬跑下樓梯,站到了他的身邊。
“尼爾!”她在他耳邊說,“我們需要呼叫警視廳。”
韋基不認為這是個好主意。這些豬人敢於違抗禁令,已經彰顯了他們找到這母女倆的決心。一旦警察出現,很有可能演變成一場血腥的衝突。而他們就會成為報復的物件。
他必須鎮定,給丁香爭取時間——如果真的有用的話。他現在寧願丁香的針上的確施了巫術,但眼下重要的是文子得離開門口,遠離第一波可能的危險。
“你還是去給那個從末日來的人幫忙吧。”他微微一笑,“如果水晶球也不能給她帶來好運氣,今天就不會再有倖存者了。”
文子沒有動。她自然而然地想握住韋基的胳膊,彷彿那是她力量的源泉。但她馬上想到這也許會給他的行動帶來不便,於是撤回了手,挺直身子,昂起美麗的頭顱,用堅決的目光看著豬人們。
勇氣給她美麗的容顏增添了光輝。
她突然想到,也許正如韋基所說,自己的美麗在豬人眼裡不過是一種醜陋,反倒是那個正在哭泣的豬人母親才是他們心目裡的女神。這想法讓她有些哭笑不得,意外地讓心情輕鬆了一些。
此時,那母親已經來到他們身後,正懇求地看著頭領,泣不成聲地開始說話。
韋基聽不懂他們的語言,但是看得出她在哀求,而頭領的臉上憤懣的神氣越來越重,幾乎是在呵斥這個不幸的母親。
這時,那母親說的一句話點燃了頭領眼裡憤怒的火焰:
“啊!你們在用針扎可憐的小瓦麗莎!你們不是在治療,而是在拿小瓦麗莎做實驗!你們人類一直都這樣,不願意拿自己的小孩來研究,就用其他生物來代替,還打著研究的旗號!啊!卑鄙的人類!”
他的話迎來了一陣附和的聲浪。豬人們騷動起來,咆哮著向前擠。在憤怒的支配下,誰也無法預料下一秒會發生什麼。
韋基略略往中間移動了一下,把文子徹底擋在了身後。
“不要對你不懂的東西妄下評判!就如同我也不會對你們的世界品頭論足一樣!如果我是你,就會耐心一點兒。”韋基不動聲色地說。
有那麼一瞬間,頭領眼裡的火焰落了下去。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了一聲響亮的啼哭。
這是那個嬰兒在啼哭。
“可憐的瓦麗莎!”頭領咆哮起來,眼裡的怒火猛然升起,幾乎要噴射出來。
豬人們發出一陣大吼,翻滾的人潮拍打上了臺階。
形勢危急。現在要呼叫警視廳也許已經太遲了。只有制住頭領才是唯一的機會。
韋基知道,他必須先發制人,制服頭領,然後退到門裡。頭領的身材魁梧,要擒拿他絕不是件容易的事。他並沒有把握,但是只能一試。
他準備出手了!
“嘩啦”的一聲響,二樓的窗戶拉開了。
丁香出現在窗前。
她衝著樓下嚴厲地說:“你們沒聽見孩子在哭嗎?”她的口氣帶著不容置疑的味道,就像一個老師在訓斥一群學生。
她肩頭的黑鳥“呱呱”叫了兩聲。丁香側頭衝著黑鳥說:“他們什麼也不懂!”。她在窗戶後面消失了。
驚愕的豬人們面面相覷。
韋基明白了。
他保持著剛才的姿勢,平靜地問那個母親:“孩子剛才一直沒有哭,對嗎?”
那母親發出一聲喜悅的尖叫,轉身向樓上奔去。
豬人頭領威嚴地舉起了手,前一刻還在湧動的波濤頓時平息了。所有豬人都伸長了脖子,竭力想看到或者聽到什麼。
樓上傳來那母親的喊叫聲。她聲嘶力竭,像是在斷斷續續地號哭,但所有人都聽得出,那哭聲是歡樂而幸福的。頭領的目光變得溫和了,那兩隻牙環在止不住地顫動。
豬人母親抱著還在堅決地啼哭的嬰兒,小心翼翼地從樓上走下來。在她身後,丁香擎著水晶球站在樓梯上。她帶著一副既嚴厲又不耐煩的神氣,好像在責備他們的感情衝動。
韋基給母女倆讓開了門。
母親在門口轉過身來,跪下一隻腳,把頭埋到了地上。
丁香皺著眉頭轉過身去:“你們最好快離開。這裡太臭了,醋栗都要暈倒了!”
她把水晶球留在樓梯的扶手上,消失在樓上。
豬人頭領向韋基伸出了手。韋基握住了。
“請問尊姓大名?”
“這是青木文子小姐,我是尼爾?馬克辛。”
“任何時候,你們都會受到朱諾和他的子民的歡迎。”頭領莊重地說,鞠了一躬,轉身離開。豬人們簇擁著他和那對母女,在霧氣的縈繞中默默離開了。
韋基的臂上傳來溫暖的感覺。他轉頭看去,文子正把臉貼到上面,看著他微笑,兩顆晶瑩的淚珠從她的眸子裡滾下來。
“你現在可以相信我了,對嗎?”她輕聲問。
“對,當然。我相信。”他回答。
“任何事?”
“任何事。”
他知道,如果他問起正義騎士團,文子會告訴他她所知道的一切。
“我不想做個惹人討厭的老太婆,但是——”他回頭一看,丁香就在樓梯上。
“我這裡只有一張床,她可以和我擠一擠,你得走了。”
韋基禁不住微笑了。他向丁香施了一禮:“您是對的,請允許我稱呼您‘科學者丁香’。”
他又轉向文子:“你想留在這裡嗎?我可以回酒店去。應該就在四條街外。”
“哦不,尼爾。我想和你在一起。”她不假思索地說,轉過身奔上樓梯,緊緊擁抱了一下老婦人:“謝謝你,丁香。我……”
“去吧,去吧,你這個傻瓜。”老婦人假裝生氣地說。
“我會回來看你。很快,我保證。”
她吻了吻丁香的臉,鬆開手幾乎是飛下了樓梯,一把挽住了他。
他們離開那幢孤零零的樓房,沿著長街往回走。
“你不問我們去哪兒嗎?”他問。
“不,你會帶我去對的地方。”她的眼裡露出迷醉的微笑。
“我的大學老師說得對。”他說。
“他又說什麼了?”
“他說,要想讓女人有安全感,只需要學好數學和會認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