貿易區開設的訊息已經傳出, 陸續有城民、聚居者和流浪者動身前往獵人城。
對一部分隊伍來說, 這座冰湖是旅途中的必經之地。
湖邊的土丘和密林可以遮擋寒風,讓他們得到短暫休整。湖中的魚是重要的食物來源,如果運氣好, 捕捉到的數量足夠多, 還可以帶到集市中交易。
這支三十人的隊伍就是其中之一。
只是讓他們沒有想到, 葉安會捷足先登, 先一步在湖邊紮營。
天色已經變暗, 有暴風雪來臨的前兆, 繼續在夜間趕路十分危險。可對面是不知底細的陌生人, 選擇在湖邊過夜同樣不安全。他們的隊伍中不只有貨物,還有沒成年的孩子, 一旦發生衝突, 對這些孩子都是威脅。
領隊木棉猶豫不決時, 隊伍中突然走出一個相對矮小的身影, 懷中抱著一個小孩,在她耳邊低語幾聲。
“確定?”木棉向同伴確認,視線落在孩子身上。
“小薇是這麼說的。”同伴回道。
“好。”木棉點點頭, 放低武器前行兩步, 掀開裹在頭上的獸皮,對葉安揚聲道,“湖邊的朋友,我們只想在這裡躲避風雪,如果你願意行個方便, 我們會在另一面紮營,絕不會和你動手!”
在木棉說話之前,葉安就注意到被人抱在懷中的孩子。從孩子身上,他感受到同類的氣息,變異者。
不等他繼續探究,就聽到木棉的聲音,抬頭看過去,發現這支隊伍的領隊是一個身材高大的女人,模樣十分剛毅,從外形來看,比尋常的男人還要強健。
仔細觀察這支隊伍,葉安驚訝地發現,隊伍中絕大部分成員都是健壯的女人,幾個相對矮小的則是沒長成的少年和少女。被抱著的孩子最小,用獸皮包裹著,暫時看不出是男孩還是女孩。
隔著呼嘯的寒風,木棉重複之前的話。
風越來越冷,暴風雪即將來臨,這樣的天氣趕路無疑是在搏命。
葉安釋放出自己的意志,同化木棉及近處的幾個人,確定他們沒有敵意,多是戒備、謹慎和不確定,再看一眼天色,同意他們進到土丘之後。
隊伍中的人全都松了口氣。
小薇是變異者,卻不屬於戰鬥型別,她的能力很特殊,能透過感知辨別善意和敵意。
這種型別的變異者和葉安有些類似,卻又截然不同。
她無法同化任何一種生物,包括人類和變異獸。更像是異能賦予她一種特殊的報警系統,能讓她和親近的人儘量擺脫危險,在危機四伏的環境中,不踏入致命的陷阱。
讓人痛心的是,她的眼睛看不見任何東西,因為嬰兒時的一場意外,兩顆眼球永遠定格在毫無生機的灰白色。這也使她的異能停滯,再不會有增長和挖掘的可能。
她能感知到葉安沒有殺意,只是充滿戒心和謹慎。這才讓抱著她的人告知領隊,他們可以想辦法留下,不和對方發生衝突。
木棉帶著眾人來到湖邊,按照之前的承諾,儘量遠離葉安的營地,在冰湖的另一面紮營。
葉安孤身一人,他們都認定他應該是身手不錯的流浪者。但是,在看到營地中的變異狗時,眾人全都大吃一驚,不說寒毛卓豎,也紛紛握緊武器。
“不必擔心。”葉安握住頭犬的耳朵,在它發出警告的低咆時對眾人說道,“只要不靠近,它們不會主動攻擊。”
眾人沒說話,僅能僵硬地點點頭,不需要領隊吩咐,又將營地的位置挪遠數米。
接下來的一幕更讓他們震驚。
火紅的雀鳥群從頭頂掠過,將在林邊找到的松塔、樹枝和乾草丟到葉安跟前。幾隻還落到他的肩膀上,小腦袋蹭著他,樣子分明是在討好。
之前遇到過一小群雀鳥,在發現他們時發出鳴叫,木棉等人還以為是不小心闖入鳥群的領地,不想現在就看到這樣一幕。
難道變異狗之外,雀鳥也是這個人馴養?他真是流浪者?還是某一方他們不知道的勢力?
不怪眾人多想,他們雖然是聚居者,本身實力卻很一般,加上多年前那場變故,為保全自身,除了前往貿易區,他們極少離開聚居點和獵場,訊息自然不算暢通。
“首領,要不要再將營地挪遠點?”有人開口問道。
木棉幾乎是不假思索點頭,命令眾人繼續挪,離葉安越遠越好。
小薇則轉過頭,沒有任何光澤的雙眼“看”向葉安,一種奇怪的感覺升起,和葉安一樣,她也能感知到對面是同類,只是之前沒有任何經驗,無法準確表達,只能確定葉安沒有敵意,無意主動挑起戰鬥。
在搭建營地時,隊伍眾人又看到兩隻魚鷹。
他們倒沒認出這兩隻魚鷹屬於趙翁,只是對葉安更加忌憚。即使小薇不開口,他們也能斷定葉安不是普通人,十有八-九是變異者。
沒留給眾人太多時間思考,營地扎到一半時,暴風雪突然來臨。
大雪紛紛揚揚從天空落下,隔湖相望,兩座營地都淹沒在風雪中,營地中的人也已經看不清對面人的影子。
“先帶小薇進帳篷,其他人把貨物堆起來擋風,進帳篷裡擠一擠,等風雪過去再鑿冰捕魚。”
木棉不是第一次帶人外出,對如何應對暴風雪很有經驗。
隊伍中的人迅速行動起來,五六個人擠在一座帳篷裡,沒法站立和躺下,只能擁擠地坐在一起。這種感覺並不舒服,卻能互相群暖,無法生火的情況下,保證隊伍中不會有人凍死。
另一面,葉安回到帳篷裡,變異狗跟著他進來,雀鳥和魚鷹也先後從被風掀起的帳簾中飛進來。
雪貂忙碌地在地上挖洞,大小差不多時被葉安叫停。
“可以了。”
葉安砍斷一條湖魚分給雪貂,又從繩子上解下十多條讓犬群和鳥群去分,隨後將鐵皮爐安置在雪貂挖出的洞內,穩定住爐身,用樹枝和乾草點燃火爐。
火光燃起,帳篷內變得溫暖,葉安將盛滿雪的水壺架到上面,還從獸皮袋中翻出塊莖和幾塊肉乾放在爐邊烤。
煙氣從帳簾處飄散,很快被寒風卷走。
葉安坐在火爐邊,變異狗和鳥群先後湊過來,唯獨雪貂沒有靠得太近,拖著葉安切開的湖魚爬到獸皮袋上,前爪抱著啃得起勁。
肉乾烤得差不多,塊莖的外皮也開始變軟,從裂口出飄散出熱氣,香甜的滋味在帳篷裡瀰漫。
葉安折斷幾根樹枝填入火爐,拍拍手,用b-i'sh0u紮起肉乾吹了吹,顧不得燙,三兩口就吃完一塊。
這些肉乾是用野牛肉製成,灑了鈴蘭特製的調料,無論烤熱還是冷著吃,味道都相當不錯,煮湯的話不用加鹽,加些小米就能熬成可口的肉粥。
肉乾吃完,葉安拿起流淌糖汁的塊莖,不意外手被燙了一下。不想浪費這份熱意,將塊莖在雙手間傳遞,趁熱撕開外皮,咬下掛在上面的部分,口感很像是紅薯,卻比紅薯更甜也更加軟糯。
一個塊莖就有che:n-g人的拳頭大,葉安之前吃了不少肉乾,吃完手中這個,其餘的沒有再動,留在火爐邊繼續暖著,等明天再吃。
帳篷外狂風呼嘯,飛雪連天,湖面鑿開的洞很快又被凍住,覆蓋上一層厚厚的積雪。
夜半時分,湖邊又來了幾支隊伍。
不需要雀鳥發出警報,葉安已經睜開雙眼,發現這些陌生人,另一座營地中的孩子同樣有所覺察。
這些人明顯不懷好意,試圖搶佔湖邊的兩座營地和帳篷。
在小女孩的提醒下,木棉帶領眾人走出帳篷,試圖擊退覬覦營地的人。可惜對方人數太多,是自己的三四倍,很快就陷入麻煩之中。
另一波人瞄準了葉安的帳篷,正準備掀開帳簾衝進去,駭人的犬吠聲突然從帳篷裡傳出。
闖入者大吃一驚,來不及後退,就被幾條強壯的變異狗撲倒。
鋒利的牙齒咬穿他們的斗篷,撕扯開他們的血肉,淒厲的慘叫傳到湖對岸,交戰雙方同時被驚到,下意識停下動作,望向慘叫聲傳出的方向。
七八個強壯的男人倒在地上,其中三人已經停止呼吸,血潑灑在雪地中,凍結成大片紅色的冰塊,很快又被飛雪覆蓋,僅在縫隙間透出幾點暗紅。
兇悍的變異狗在風中狂吠,呲出鋒利的獠牙,在頭犬的帶領下,撲向滿面駭然的闖入者。
雀鳥在半空盤旋,發出尖銳的鳴叫,發現有人張開弓箭,企圖射殺變異犬,立刻如火雲壓下,將手持弓箭的人包圍起來,在目標身上穿出數不清的血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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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貂在犬群中穿行,白色的積雪是它們最好的保護色,闖入者一心對抗變異狗,根本沒留意到這些白色的小家夥。
每鎖定一個目標,雪貂就會亮出鋒利的小爪子,只需要極淺的傷口,就能將-毒-素注入目標體內,幾個呼吸間,中毒者就會渾身痙攣,倒在地上被變異狗撕成碎片。
葉安鎖定帶頭的幾個人,橫起短刀攔住他們的去路。
在動手之前,他一度同化這批人的思維,閃過眼前的一幕幕讓他感到噁心。他們同闖入孤島的合香等人沒有任何區別,行徑甚至更加惡劣。
他們的目的地同樣是貿易區,攜帶的貨物卻有一大半是從旁人手裡搶奪。被他們遇到的隊伍和流浪者,凡是實力不夠強,都會慘死在他們刀下,女人更會遭到侮辱。最令人髮指的,其中有兩個人,竟連十幾歲的孩子都不放過!
他們不是人,說畜生都不為過 !
“去死吧!”男人看到葉安,兇性大起,一起揮刀砍過來。
葉安側身避開一道刀光,反握長刀架住另一個方向的攻擊,漆黑的雙眼鎖住正對面的男人。後者雙手握刀舉在半空,正準備砍下,突然被那雙黑色的眸子鎖住,頭彷彿被重錘敲擊,記憶被強行拽出,像是有一隻大手掰開他的頭骨,攥住他的大腦,兇狠地用力擠壓。
“啊——”
男人發出慘叫,握不住武器,雙手抱頭在地上翻滾。
變故發生在剎那之間,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他已經承受不住痛苦,抓起掉落的短刀砍斷了自己的脖子。
被眼前一幕震驚,闖入者們驚恐大叫,紛紛轉身逃跑。其結果就是被變異狗從身後一個接一個撲倒,咬斷他們的脖子,結果他們的性命。
湖對岸,另一波闖入者看到這一幕,都是脊背生寒,因驚懼臉色慘白。
領隊木棉靈機一動,對他們大聲道:“看到沒有,我們的領主有多強!你們竟然敢襲擊我們的營地,簡直是找死!”
“領主?”闖入者臉色更白。
“對,領主大人一定不會放過你們!”眾人附和木棉的話。
闖入者們起初不相信,畢竟兩座營地相隔很遠,根本不像是彼此認知。但木棉言之鑿鑿,加上葉安解決自己營地內的闖入者,又朝這邊看過來,登時肝膽俱裂,嚇得大聲喊道:“我們不是一起的,我們根本不認識他們!”
話落,再不敢留在湖邊,連帶來的貨物也丟掉,拼命跑出土丘,只想遠離那個恐怖的變異者,越遠越好。
暴風雪始終未停,闖入者的身影消失在風雪中,生死難料。
可比起湖邊的葉安,他們寧願在狂風中搏命,至少有萬分之一的可能活下去。一旦落到對方手裡,他們肯定無法活下來,而且會死得無比悽慘。
葉安沒有讓犬群和鳥群去追,看著地上的狼藉皺了皺眉,釋放出意志,湖邊的密林中很快傳出窸窸窣窣的聲響。
他料得沒錯,這樣茂密的叢林肯定不乏蟲群,即使沒有和島上相類的毒蟲,清理戰場已經足夠。
蟲群漫過積雪,覆上闖入者的屍體,很快聚成一個個黑色的小山。
營地中的人看到這一幕,又一次被深深震撼。
領隊木棉深吸一口氣,涼意順著口腔滑入肺中,回頭掃視走出帳篷的同伴,看向對岸的葉安,心中生出一個念頭,一個之前從不曾有過的念頭。
或許不會成功,但她必須試一試,為了活下去,讓跟隨在自己身邊的人更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