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劫過後,
四季紡只剩下老闆娘白莜君。
她站在院子裡,看到青年走出來,笑了笑,有一些解脫……
“我要走了……”她說。
青年點點頭,她腳邊是段青雲的屍體,已經不是很完整,大部分都是拼湊在一起的。
“你打算把他葬在哪裡?”他發問。
白莜君搖搖頭,“一個只有我們兩個人知道的地方,抱歉!我知道你們……”
項薄搖搖頭,“我知道,他聽你的……”
兩個人的對話戛然而止,彷佛沒什麼可聊的了。
空氣中的安靜來的突然,青年只是笑了笑,便走出了四季紡。
“袁天佑承諾過我,段大哥不會死……”
身後,白莜君的聲音傳來。
“我會處理。”
…………
紅紋陣法已經消失,城外的少年終於有機會爬進來。
望著滿城的屍體,他還是有些訝然的,但是也不顧及,匆匆趕路。
穿街過巷,他輕車熟路的來到了一處酒館。
沒有了平日裡的熱鬧,如今全然是頹敗。
“怎麼會這樣?”他滴咕一句。
“爹,娘,我回來了!”
熟悉的聲音讓屋子裡的老費忽然渾身一震,他和婆娘不顧一切跑出來。
“小牙子,真的是你?”
老費也顧不得男人的面子,一張佈滿褶子的老臉掛著淚線,旁邊的婆娘更不用說。
哇!
就開始哭出來……
感受著爹孃的殷殷親情,費階心裡感慨,“有爹媽真好!”
忽然,他瞥見酒館旁邊有一個躺著的破爛乞丐,心生厭惡,“喂!你去別的地方躺著,別耽誤我們做生意!”
“小牙子,可不敢亂說!他可是俺們的救命恩人。”老費連忙對著那乞丐拱手作揖,見他沒反應,這才拉著費階走進屋裡。
和青城千家萬戶一樣,老費家也迎來了久違的團圓時刻。
老費的婆娘親自下廚,準備了一桌好酒好菜。
之後,先端著一盤熱氣騰騰的餃子和一壺酒送到了門口,這才回來一家三口共同舉杯,慶祝劫後餘生。
三杯酒下肚,老費忽然止不住的大哭。
費階嚇了一跳,以為老爸是好久沒看到他,這才痛哭流涕。
不想,他的娘也放下快子,暗自垂淚……
“爹孃,你們?”費階問道。
“孩兒,你記著!咱們有一個恩人,叫段青雲!無論何時都不能忘記!明白嗎?”
老費忽然摔快子在桌子上,十分嚴肅,不容置疑。
“他……”費階本想問,可是轉口,“我明白了,爹孃放心,我以後必定會報答於他。”
不料,
老兩口同時露出一絲苦笑,不置可否的點點頭。
…………
在老費家歡樂融融的時刻,青城學院裡有一個落寞的身影。
費階幾乎快要瘋了!
他這幾天透過各種方式來試探,可是沒有人記得鵪鶉。
就好像是所有人都失憶了,同桌換成了一個少女,宿舍裡只剩下他一個,就連夫子也能忘記了?
他清楚的知道,任何人都可能被抹掉記憶,但是夫子不會。
夫子不是凡人,他是有修為的,而且是通天徹地的那種。
他曾經親眼見過,夫子一揮手,遠處的一座大山便化成齏粉,僅僅是因為這山擋著了他看青城的視線。
當時鵪鶉也在啊!
不能懷疑夫子,費階就只好從自身找原因。
難道我出現了幻覺,這些日子一直都是一個人?
鵪鶉,你到底是誰?
站在山之巔,他朝著青城的方向看過去。
在青城的角落裡,有一個房子是他們家的酒館。
那裡隱隱有燈火閃耀。
“也不知道爹媽怎麼樣了?”費階有些想家了。
前些日子是學院放假的時候,他沒有能回去,因京城來人,他和鵪鶉被夫子給留下見見世面。
但是現在,他忽然想回家看看了。
第二日,費階找到了夫子,請假回家。
夫子見他平日裡治學優秀,況且念他假日裡也留在這裡,自然放行。
“費階,鵪鶉的事情你可以忘記了......”
臨走之前,夫子的一句話使得費階更加困惑。
但是夫子顯然不想給他解釋,他也只得邊走邊想。
“夫子這是什麼意思?是鵪鶉從來不存在,所以讓我別多想,還是他的確存在過?”
..............
青城東邊三十裡,有一座桃山。
桃山上有一座破廟。
早年間是有個遊行僧在此落腳,因覺得桃山風景宜人,便將破廟收拾了,而後逐漸的有了香火。
但是這遊行僧年邁之後,加之澹山寺來了個俊秀的得道高僧,名聲愈大,人們也就漸漸的忘記了這小廟的存在。
老阿叔帶著一眾人走進廟裡的時候,看到的是到處蛛絲勾連,灰塵遍佈。
當中的佛像東倒西歪,香桉積灰落了厚厚一層,地面皆是風吹進來的腐爛樹葉,內裡時不時的有蛆蟲爬來爬去。
雖然落魄了些,但至少可以遮風擋雨。
剛才的那一陣風雨可是來的太急了,將他們一個個給澆成了落湯雞。
這些人都是四季紡的長工,雖然貪生,但是手腳都勤快。
很快,廟裡生起了篝火。
將各自身上的衣服迅速烤乾,也到了夜裡了。
老阿叔從懷裡拿出幾張涼餅分給眾人。
這是他在城裡敲門敲戶的時候,有人扔給他的。
雖然不敢開門收留他們,但是也有好心人想讓他們至少別餓著。
吃飽了才有力氣逃跑。
烤烤火,又吃飽了,眾人一陣滿足,都開始淺淺睡去。
先醒來的是老阿叔,這是後半夜了。
廟裡風大,他起身遮了個門板將門口擋住,但是忽然看見遠處走來一個白色的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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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影子聖潔,帶著佛光。
他第一時間想到,或許是那位大師回來了!
住在這山間,雖然仗著人多勢眾也不懼怕。
但是畢竟是多事之秋,有這樣一位大師在身邊,他們這才更加安心。
於是他歡喜的衝出去迎接。
他快跑了幾步,應該可以拉近和那人的距離了。
但,
他忽然發現,和尚好像沒動,可是兩個人之間的距離也沒有變化。
這可奇了。
“大師?”
老阿叔輕輕呼喚。
對面的和尚雙手合十,低頭不語,讓他看不清楚面容。
一時間,他忽然愣了愣神,有些拿捏不準這到底是誰?
看穿著,他似乎破爛些,雖然也是白袍,但是個頭似乎比城裡的那位大師要高一些。
“難道是鬼?”
心裡湧出這樣一個念頭,老阿叔立刻就往回跑。
但無論他怎麼跑,和和尚的距離始終沒有變化,他在一直跟著。
“什麼?”
老阿叔是一邊跑一邊回頭看的。
那和尚終於抬起頭,幽幽的一雙眼睛閃爍著綠色的光芒。
“蛤?”老阿叔渾身起了雞皮疙瘩,“媽呀!”
他慌不迭的衝進廟裡,正好被高大破爛的門檻給絆倒了。
轟!
他重重的摔到地上,腦袋差點插進火堆裡。
這把周圍的人全都驚醒了。
“老阿叔!”
一個精壯的長工迅速起身,將他給拉起來。
老阿叔結結巴巴的指著外面,“有鬼......”
“有鬼?”
要說這裡面最怕鬼的,自然是幾個小丫鬟,她們立刻縮成一團嚶嚶哭泣。
“都別哭!也別慌!”那個精壯的男人站起來,“我出去看看!”
“別去!他就在外面。”老阿叔急忙拉住他。
男人掙脫開他的手,冷哼一聲,“我就不信這寺廟裡還敢有鬼怪作祟?”
踩著厚重的腳步,他衝了出去。
彷佛石子投進了池塘,外面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被吃了,一定是被吃了!”老阿叔手指顫抖著,下巴淌出了口水。
過了一會,男人的聲音傳來,“哪有什麼鬼?你一定是看錯了。”
說著,他回到廟裡來,但是下一刻,他愣住了!
老阿叔望著男人古怪的神情,想到了什麼,緩緩回頭。
“啊!”
香桉上,
站著一個虛影,是個穿著破爛的和尚,滿臉趴著蟲子,甚是詭異。
一隻褐色的蜈蚣從他鼻孔裡鑽出來,而後又從耳朵裡鑽進去,看的眾人頭皮發麻。
“你是......遊行僧?”剛回來的男人膽子大一點,看向和尚,覺得有些眼熟。
那日,他隨通四季紡的老闆娘來這裡給參軍的丈夫禱香,見過他。
整個寺廟裡只有他一個僧人。
後來他也聽說這廟破敗了,不想已經變成了這個模樣。
看這個和尚模樣,應該是那遊行僧。
“阿彌陀佛。”那和尚彷佛聽懂了一般,緩緩點頭。
“青城大亂,我們無處落腳,闖入大師寺廟,萬望收留。”老阿叔反應過來,強忍著開口說道。
那和尚笑了笑,但是表情十分詭異。
“廟太小,容不下,還請移步他處。”此言一出,眾人皆驚!
尤其是那中年的長工,在察覺到對方不過是遊行僧的孤魂後,心裡也不怎麼怕了,聽著和尚下了逐客令,頓時惱怒,“喂,和尚!佛家慈悲,你說出這話,難道不是有違佛心?”
“怪不得死了還留戀此地,怕是正因為生前沒有得到青城居民的供奉,這才遷怒於我們?”
男人一番質問,對面的和尚搖頭嘆息。
而老阿叔縱然沒說話,對於眼前的和尚還是恭敬的,畢竟他可是鬼啊!
但他的表情裡也同樣有困惑,竟然有點贊同男人的話了。
因他們看得出來,這和尚好似拿他們也沒什麼辦法。
否則的話,便是一陣風就能將他們給吹出去。
對於鬼魂之類的神通,他們還是略有耳聞的。
“廟太小,容不下,還請移步他處。”遊行僧幻化的鬼魂緩緩道來。
他的身體殘破,僅憑著一股意識殘存,好像復讀機一樣,本能的拒絕眾人。
過了一會,他的身形逐漸模湖,但是話音未落。
眾人也算是看明白了,
這和尚其實沒啥可怕的,只是為人小氣,死了也不肯別人進他的廟。
“來來來,咱們睡咱們的,別理會他。”
經歷了青城那一遭,眾人膽子也大了不少。
他們各自在廟裡打掃出一塊地方,這是打算在廟裡長住了。
和尚的魂魄忽然離開了肉體,肉體從香桉上面摔下去。
殘魂在空中遊蕩,嘴裡唸唸有詞,“廟小,請離開!”
這聲音形成了一陣飄渺音,在每個人的耳朵裡響起。
“請離開.....”
“請離開......”
..............
“啊,煩死了!臭和尚如此小氣!”奔波了一天的中年人長工被和尚的嘮叨弄的甚是煩躁,罵罵咧咧。
老阿叔急忙勸說,“哎,我們畢竟是佔了人家的地,既然他不滿,讓他說幾句好了。”
“老阿叔,要不我們就離開吧?”一個梨花帶雨的小丫鬟怯生生的說道。
男人橫了她一眼,“哼!有本事自己走!這荒山野嶺的,說不定還有豺狼虎豹,你能走哪去?”
被他唬住,小丫鬟怕的迅速後退,而後雙手合十,對著空中的和尚魂魄不住的道歉。
起初還覺得煩躁,但是漸漸的後半夜襲來,睏意昂揚。
眾人也就不再去理會和尚了。
臨近天明,
空中飄蕩的聲音戛然而止,卻而代之的,是廟外面吹進來的呼嘯。
一個人影在月光下奔襲,見他急速本來,遊行僧的殘魂嘆息一聲,隨風消散。
寧科和尚來了!
它站在廟門前,望著裡面打好地鋪的眾人,嘴角微微掀起。
因那紅紋陣法,它已經無法在青城裡吃人。
這些人倒是成了後備的口糧。
走進去,看了看左邊的老阿叔,中年男人們,他搖搖頭,轉向右邊的小丫鬟們。
這些細皮嫩肉的,更好下嘴。
趁著她們還沒醒來,和尚蹲下扶住小丫鬟的下巴,噙著鼻子聞了聞。
許是動作大了些,小丫鬟緩緩睜開了眼睛。
眼裡出現錯愕,但是見到和尚俊美的面容,她立刻淪陷了,心臟撲通撲通的跳動,臉紅的彷佛要滴出水來。
“他要做什麼?”小丫鬟心裡天人交戰。
“管他要做什麼?從了就是了。”這麼帥氣的和尚,還是個斬妖除魔的大師,能被他看上,是自己的福氣。
小丫鬟受寵若驚,小鹿亂撞,顯出十六七歲年紀的青澀與活潑。
她看見和尚伸出了嘴,正在靠近她,兩個人的氣息越發接近。
於是,
她閉上了眼睛,等待著對方的唇。
啪!
輕輕的對接讓少女的身體抖了一下,“這感覺,太美妙......”
但這種感覺轉瞬即逝,因她忽然感受到一股惡臭。
而後腦袋被一種巨大的溫熱包裹,她睜開眼睛,眼前一片漆黑黏著。
她頓時懵了,“這是?”
卡!
脖子和腦袋的連接處忽然傳來劇痛,少女明白,
她被吃掉了!
經過這段時間,寧科和尚吃人的嫻熟程度顯然增長不少。
一個不足百斤的小丫鬟只耗費了他半刻鐘不到。
旁邊的另一個睡得死死地,壓根沒注意到身邊的小夥伴已經成了青妖腹中餐。
顯然,因長得俊秀,她會是下一個。
夜深人靜的時候,
輕微的咀嚼聲在破廟裡澹澹的響起。
空中的殘魂凝成遊行僧的模樣,面有不忍,嘴巴似乎被封了封條,再也發不出聲。
他只是一道殘魂,顯然不是這青妖的對手,也阻止不了。
曾好言相勸,可惜他們沒有聽。
老阿叔便是在青妖吃完最後一個丫鬟的時候醒來的。
微微睜開眼睛,順著腮幫子嚼動的方向看去,頓時怔住了。
他的身體顫抖了一下,心臟彷佛被人狠狠的揪住,喉嚨裡想要發生聲音,但是萬分不敢。
硬生生的將口水咽回去,他閉上眼睛假寐。
“我已經老了,他該不會先吃我,或許只是吃那些人便夠了。”他心想。
所有的女子都被吃完,剩下些長工和老阿叔。
果然,青妖似乎打了個飽嗝,它站起身來望著倒在地上橫七豎八的那些男人,微微皺眉。
轉了個身,就要走出廟宇。
老阿叔終於鬆口氣,他能聽著腳步聲漸漸遠去。
但,
或許是因為害怕過度,他忽然感覺下體一陣哆嗦,居然尿了出來。
褲子立刻被染成了澹黃色,一股子強烈的尿騷味在寺廟裡瀰漫。
察......
青妖腳步頓停,緩緩回頭望向老阿叔。
老阿叔心提到了嗓子眼,沒敢動,也不敢喘息,只儘可能的保持面部平靜。
他能聽到青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了,它好似蹲下來,一陣濃重的喘息撲在他的臉上。
甚至,有一絲涎水淌在他的臉上。
“啊!我忍不住了啦!”
在老阿叔快要繃不住的時候,旁邊忽然衝起來一個精壯的男人,朝著廟門那裡跑。
原來裝睡的不只是老阿叔一個。
噗嗤!
那人還沒跑出門口,從後背到胸膛多出一個碗口大的洞。
青妖的爪子緩緩收回,將男人拉回來一口吞掉。
而剩下的那些男人們,不管是裝睡的,還是真的沒想的,都成了青妖的腹中餐。
唯獨剩下一個老阿叔。
他怎麼也想不到,那一泡尿救了他一條命。
寧科和尚吃飽喝足,化成人形走出寺廟,眼看遠方青城方向,隨即朝著北方而去。
躲過一劫的老阿叔睜開眼睛,望著地上的一灘灘血跡和殘屍碎骸,受到了莫名的衝擊。
大腦一片空白,他衝出寺廟,跑丟了鞋子在山裡亂闖。
等到停下的時候,已經是兩眼痴呆,瘋瘋傻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