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說說?大半夜的搞什麼?”費階沒有把方才的人影放在心上,自以為是自己眼花了。
鵪鶉忽然落寞低下頭,“心情不好,來走走……”
“咋的啦?玩故作深沉!這可不是你的風格!嘿嘿……”費階不吃這一套,兩個人太熟了。
按理說,鵪鶉抬抬屁股,他就知道他拉的屎什麼顏色?
唯獨這次,費階是真的看不透……
彷佛鵪鶉這一次有些不同。
“費階!”
鵪鶉忽的抬頭,月色下,他的臉有些慘白。
這把費階嚇了一跳,因為在他看來,這臉色和那天的赫連土一般無二。
好在,他有呼吸,有體溫,不然費階就拔腳跑了!
“我也許很快就要離開這裡了。”
“離開?這大半夜的你要去哪?”費階只以為他說的是回學院裡,沒當回事。
上去攬著他的肩膀,和他們平時裡做的一樣。
不料,鵪鶉腳步沒有動,仍是認真的盯著他,“我要離開學院!”
這話一字一頓,再清楚不過,費階呆住了。
他不明白,大大的不明白。
要知道鵪鶉之所以在這裡求學,並非是夫子看重他的才學。
而是因為當初他來這裡請求夫子收留,夫子無奈之下,對他進行三問心,又設定了六道考驗,這才勉強入了學的。
他的求學意願強烈而熾熱,當時看的費階都自愧不如。
可怎麼他要走?
“哈哈哈,你該不會是犯了什麼錯誤,被夫子訓了吧?”費階想來想來,怕是只有這一個理由。
“無妨!夫子最疼我了,我去給你求求情,他不會讓你走的。”對於自己在夫子心裡的位置,費階向來是有自信的。
哪怕他不是學院裡最乖的那個,但一直都是最有學識的,這就夠了。
鵪鶉低頭不語,不再去看他,任由那慘白的月光在他身上揮灑。
但奇怪的是,那本是白色的月光到了他的身上,迅速就隱沒了,這倒是顯得他整個人昏暗了很多。
費階沒有注意到這種變化,心裡有些忐忑。
他瞭解鵪鶉,覺得今晚的他有些不對勁,說出離開學院這種話簡直是不可理喻。
可是鵪鶉什麼時候騙過他?
至少在他的印象裡,鵪鶉是絕對值得信賴的,平日裡兩人知無不言,言無不盡,早已經成了最好的朋友。
要說生命裡第一等的好友,那是鵪鶉莫屬。
正因此彼此熟知,這一次費階有些急了,他忽然看不透眼前的鵪鶉了。
這種感覺不只在於怕他離開,而是怕他以前的感覺都是錯的。
或許,他一直都不瞭解鵪鶉。
而他,也只是想當然的認為兩個人是至交好友罷了。
這年頭一閃而過,卻聽鵪鶉開口,“費階,你聽著,不管到了什麼時候,你都是我最好的朋友!”
說完這話,鵪鶉頭也不回的離開。
留下費階一個人愣神!
兩個人一前一後的回到了學院。
彼此無話的上了床,費階一直睡不著,他時不時的去留心旁邊的床鋪。
鵪鶉好像很快睡著了,呼吸平穩,能清楚的聽到呼嚕聲。
費階這才嘆了口氣,他心裡的確有些傷感,想要勸說這位好友同窗,但是現在不是時候。
“天明了再說吧。”他終於熬不住後半夜的困頓,也一歪頭,睡著了。
這時候,鵪鶉從床上坐起來,假寐的他終於不再偽裝。
臉上忽然顯出一絲邪笑,隨即看了一眼費階,眼神裡柔和了半分,“對不起,我要完成我的是使命!”
接近天明,鵪鶉走出了學院,空著手,順著唯一的一條路下了山。
他的眼神決絕,沒有回頭看,沒有留戀。
卻並不知道,在山之巔,夫子負手而立,望著他離開的身影,微微搖頭,“如此,便可惜了......”
————
費階做了個奇怪的夢,他夢見自己回了家,但是他的父母是不認識他了。
他們用一種莫名的眼神盯著他,那感覺,像是猜疑。
直到晚上,他正在裡屋歇息,他的父親老費拿著一把刀走了進來。
被他撞見後,老費心裡惶恐,羊裝是進來拿酒的。
可是他決計明白,父親是要來殺他!
“呼!”
費階醒來的時候,日上三竿。
他腦袋有些漲痛,忽然想起什麼,迅速看向鵪鶉的床鋪。
那裡空著,這讓他的心沉下去了。
眼見著他的行李都還在,費階這才稍微寬心,“應該不會不告而別吧?”
忽的,在鵪鶉的行李裡露出來一角白色,上面沾著一些粉末,費階走過去給他掖好,手裡不慎沾了些。
他下意識的抬起手來聞了聞,“這是......迷香?”
費階張大了嘴巴,他忽然想到了。
為什麼這幾天他一直昏睡,而且睡眠質量極差?
原來這一切都是鵪鶉......
可是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費階轉身便跑了出去。
他在院子裡,山間,大聲的呼喊鵪鶉的名字,沒有人回應。
最後去到了學堂,夫子已經在授課,眼見他又遲到,心生不滿。
“這小子最近越來越放肆了。”
誰知費階倉惶看向學堂裡,也沒有鵪鶉。
於是他便問夫子,“夫子,可曾見到鵪鶉?”
“鵪鶉?”夫子有些不悅,“費階,你在說什麼?還不快進來回到座位上?”
這裡畢竟是學堂,費階雖然著急,但是也挪動著腳步去到自己座位上。
看見他的同桌,費階愣住了!
“你怎麼在這?”
他的同桌是個少女,可是以前,坐在他旁邊的,應該是鵪鶉?
“你傻掉了?我不是一直都在這麼?”少女是學院裡少有的女學子,這是夫子拋開世俗偏見而刻意招的生。
而能夠做到這一點的,怕是只有青城學院了,男女同學,不分尊卑。
少女瞪著氣鼓鼓的眼睛,有些生氣。
“你見過鵪鶉麼?”費階小聲問。
“什麼鵪鶉?”少女瞥了他一眼,“後山林子裡也許有......”
“我說的不是鳥,我說的是人!他本來就在這裡的,是我的同桌!”
“好啊!你說我是鳥!”少女橫眉怒目,作生氣狀。
“注意聽講!”夫子不悅的聲音傳來,兩個人這才停止了交頭接耳。
............
課下,
費階使勁的掐了一把大腿上,“好疼!不是在做夢!可是怎麼沒人記住鵪鶉?”
他剛才問了一圈,所有人都說從沒有什麼鵪鶉和他同桌,一直都是那個少女。
這讓他完全懵掉了!
難道這些日子我都是一個人住?
“不行,我得去問夫子!”
“鵪鶉?”夫子有些驚訝的看著費階,“沒有這個人吧?”
費階更是懵逼了,“不會吧?難道夫子也不記得了?”
混混沌沌的走出來,費階一陣頭大,他怎麼也想不明白。
回到了住所,他更是愣住了。
房間裡,只有他一個人的床位,鵪鶉原本睡覺的地方空蕩蕩......
................
從青城城門開始算起,到涼臺大營的距離應該是不到百里。
袁天佑從從縣衙出來的時候,因城裡喪屍滿地走,帶不出來馬匹。
這就耽誤了行程。
不過出了城門之後,一行人總算知道百里也算是路途遙遠了。
這樣步行,不說遙遙無期。
等到真的到了,怕是整個青城已經涼涼了。
袁天佑是個清廉的官吏,他自詡從不收禮受賄,這從他身上也從來沒藏著點銀子便可看的出來。
但是銀子這東西,沒有還真不行。
他這次沿著管道,經過幾個村落,詢了幾戶人家,都沒有腳馬的。
但是運氣終於來了,他們經過了一處馬場。
這一行人少說有十幾個,也得需要十幾匹馬。
談妥了價格之後,手下的衙役來他面前,跟他要錢。
“這......這個......”袁天佑手足無措,他從沒遇到過這種事情,本以為下面的人都能解決的。
但是同行的衙役們也都是些貧陋的傢伙,哪裡有錢能買得起馬匹?
“你跟他說,我們先用了他們的馬,回頭定當奉還。”他想了個法子。
“這可不成,這是大生意。概不賒賬。”
“那你提了我的身份沒有?”
“提了,人家不認的。”
袁天佑苦笑一聲。
司承朗看不下去,上前勸說,“大人,和他們廢話作甚?搶了就是。日後咱們上報朝廷稟明情況就是了。”
“不成不成......我們身為官差,可不能如此行事!萬萬不可搶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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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說是官府徵調。大人初來乍到,怕是不知道這青城附近是沒什麼法治的。他們這些刁民是怕惡賊,欺好官的。”司承朗畢竟在這裡為官多年,對於這裡的門道門清。
“這??”
袁天佑朝著馬場主看了一眼,那兇惡的嘴臉的確令人氣憤。
“大人只要下令,我們立刻動手!”司承朗一改往日裡的模樣,眼光裡竟然放出些狠厲。
摩挲手裡的爛石條,袁天佑忽的站起來,他徑直走到馬場主面前,一拱手,“場主,我和青城伍家有些關係,可否通融些?”
“何以為證?”馬場主撓撓胸膛,饒有興趣的看著眼前的這位縣太爺。
從面相來看,就知道這是個迂腐的官,好欺負的很。
十幾匹馬也算是大生意了,如何不得狠賺他一筆?
“若是我能證明,是否可以借馬?”袁天佑眼神裡閃過一絲希冀。
“別說借馬,我送給你便是!”
“此話當真?”
“絕無虛言!”
袁天佑胸膛起伏,緩緩展開手裡的藍色爛石條,“認識這個麼?”
馬場主瞪大眼睛,“你這是從哪裡來得的?”
“七爺所贈!”
..........
連日來,馬上的袁天佑有些鬱悶,一聲不吭。
小衙役讓他好好為官的話,這馬場主不看縣太爺,只看伍家的嘴臉,都一直印在他的腦海裡揮之不去。
“為什麼會這樣?”這是袁天佑一直是在思考的問題。
“大人,前面涼臺大營到了!”正思忖間,衙役打斷了他。
袁天佑抬頭看去,前方是一座營寨,上面戰旗飄揚,中間一個張揚的姜字。
這是他同窗姜豐載駐紮的軍營。
大梁王朝共計有五大州,分別位於東南西北中,在這各個州之間,有無數的軍營彼此牽連,好做戰時接應。
這涼臺大營共計約三萬人,處於西元州到北漠必經之路,算是一座不大不小的了。
姜豐載作為主將,曾經在夫子治下求學,但是文人好武,後來成了這一方軍將。
“我等求見主將!”
袁天佑下了馬,在軍營值守那裡停下來,“可否勞煩通稟?”
說完,便把這一次的來意稍微說明。
值守官見他身著官服,立刻進去了,留下眾人等候。
此間正是快夜裡了,寒風驟起,袁天佑忽然涼氣逼人,望著軍營裡篝火連連,不由的搖頭。
已經一個時辰了,按理說應該來了。
於是他轉向另外一個值守官,“小將軍,剛才那人怎麼還不回來?”
這值守官斜睨他一眼,“著什麼急?在此等著便是。”
這態度可是和剛才進去稟告的那人截然不同。
袁天佑畢竟是文官,和當兵的將不得道理,更何況還有求於人,更是不敢回嘴,只得訕笑連連。
身為一城父母官,被人懟了,連個屁也不敢放,這官做的著實有些窩囊。
又是一個時辰過去,終於是夜裡了。
軍營裡開始熱鬧起來,篝火前,士兵們手裡握著肉條走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可謂是不亦樂乎。
這看的軍營外面這些人是肚子裡的蟲兒都勾出來了。
“豈有此理!青城情形如此危急,他們居然還有心情在這裡吃?”
司承朗氣的鬍子都翹起來了。
袁天佑只得呵呵笑兩聲。
這軍營裡的主將畢竟是他的同窗,按理說他已經自報家門,這位同窗不看他的面子,也該看看夫子的面子。
如今他們等到人困馬乏,這可不是好兆頭。
袁天佑眼皮子忽然跳動起來,他腦海裡有種不好的念頭,“或許,這次沒那麼順利!”
他正想著,忽然從軍營裡跑出來白天裡的那個值守官。
“小將軍回來啦?”
袁天佑疲睏的眼神忽然放出精光,用寬大的官袍搓了搓眼睛。
“將軍有請!”
值守官面無表情的說了句。
眾人都有些欣喜,跟著值守官走進軍營。
進來之後,聞著空中的肉香,酒香,眾人都有些陶醉。
袁天佑卻微微皺眉,“敢問小將軍,這軍營夜裡都是這般麼?”
他的問話有些隱蔽,其實潛臺詞就是,你們這樣大吃大喝,不怕被人偷營?
值守官瞪了他一眼,“向來如此。”
他這話也有潛臺詞,我們白天出生入死,夜裡還不能享受享受了?
袁天佑有些尷尬,知道他不該發問的。
但是又忍不住,再次開口,“敢問小將軍,咱們姜將軍可在軍營?”
“自然是在的。”
“那能夠帶我去拜見?”
“將軍說了,貴客遠道而來,想必是舟車勞頓,先給你們安頓下去。等到明日和大人商議。”值守官引路在前,將一眾人帶到了一處營帳前停下來。
“可是小將軍,你把我交待的事情和姜主將說了嗎?此時甚為緊急,還是早做商量為好。”
袁天佑心急如焚,這種情況下,他著實難以坐的住。
“將軍自有打算!”
撂下一句話,值守官轉身就走。
營帳裡燈火幽幽,夜裡深了,周圍鼾聲四起。
袁天佑捂著口鼻,實在是難以忍受周圍這些糙漢子渾身的酸臭,走出帳篷。
此時的軍營裡終於安靜了下來,彷佛所有人都已經睡了。
沒有燃盡的篝火堆裡,還散發酒肉的香氣,這對於肚子餓的他來說,也算是有些煎熬。
他著實不明白,既然自報家門了,又說了事情緊急,怎麼這同窗還如此對待?
好似,這事情與他無關一樣。
況且在軍營裡這半天,也不見有人送一點招待的菜食來。
如今他飢腸轆轆,盯著腳下眼前的一塊肉,心裡有些忐忑,迅速朝著四周看了看。
想是周圍應該沒人了,他迅速蹲下撿起。
這條肉大約是巴掌大小,燒的焦黑了,明顯過了火候,不然不至於被人扔到地上。
袁天佑餓了,也顧不得了,一口吞下。
咕冬!
肉面緊緻的很,他用力大口咀嚼,口齒生津,生出一種滿足感。
“這肉有些硬啊!”他忽然想喝水了,細細品嚐之後,居然辨別不出這是什麼肉?
“不是豬肉,羊肉,也不是牛肉,那會是什麼肉?”
他心裡想不明白,也就不去糾結。
肚子裡是舒服了,但是今天的事情讓他很不好受,於是看了看周圍,在軍營最中間,有一座中軍大帳。
若是沒有猜錯的話,姜豐載應該在那裡。
他心裡捉急,想要前去拜見,但是又怕唐突了對方,於是轉身回到了營帳。
這營帳本來也不大,又住下了十幾個人,有都是些不講究的漢子,一身的味道充斥在整個營帳裡。
如果可以選擇,他真的不想進來,但是他畢竟困頓了。
於是找了個味道少一些的角落,他縮成一團嘆了口氣,這就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了。
——
“大人?”
昏幽營帳裡,袁天佑側身醒來,眼前是司承朗焦急的面容。
“誒?”他略微愣愣神,因他還從他的眼神裡看到了一絲恐慌。
司承朗對著袁天佑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這才讓迷迷湖湖的縣太爺終於完全醒來了。
跟著,他緩緩起身,發現周圍的人都已經醒了,一群人表情迥異,都在盯著他。
“你們這是?”
袁天佑困惑不已。
司承朗左右看看,一群人都不肯上前,只好硬著頭皮對著袁天佑拱拱手,“大人跟我來……”
袁天佑不明所以的跟著他走出了營帳,天色依舊昏暗,篝火已經完全燃盡,沒有了那噼裡啪啦的爆火聲音。
因此此時的軍營反倒是最安靜的時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