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見過你。”
項薄如實回答,很是輕描澹寫,縱然並不清楚男子身份。
“在哪裡見過?”
“皇宮……”
“呵。”
一聲輕斥,青年公子神情倏而變化,再也沒有方才的浪蕩,轉而冷漠,居高臨下。
沒錯了,
這種倨傲,
正是皇室家族獨有的。
青年公子喜歡木鳶,為此遍訪民間,學習駕馭之道。
當然了,
他也喜歡女人,只是不輕易表露出來。
尤其是自己的身份和一舉一動都代表著皇室。
雖說在京城作威作福也無人敢攔,但畢竟明面上要維持皇族的榮耀。
因此不得不微服私訪,在這京城裡,帶著些許僕人,體驗人生。
不想,
就碰到這麼兩個小娘子,心裡那個癢癢啊。
但這青年是幹嘛的?
“哪家官員之子?還是皇親中的一支?”
他微微搖頭,無論是誰,見到自己,都應當跪拜,誠惶誠恐。
此人表現的過於鎮定,好似,並不在乎他皇子的身份。
“你到底是誰!”
青年公子隱隱發怒,怒髮衝冠。
“在皇宮裡,內城門口,我見你駕馭木鳶,可惜中途跌落,不知因為何事?”
項薄仍舊不緊不慢,娓娓道來。
“黃門口?”
青年公子陷入沉思。
那是昨日,
他作為長兄,帶著一眾兄弟姐妹在別院玩耍。
別人都喜歡風箏,唯獨他喜歡木鳶,駕馭空中。
恰巧,
因為高度的原因,看到了那進入皇城的三人。
尤其是當前的青年,令他心季。
因為只聽從皇室命令的青冥獸居然在一個外人面前俯首帖耳,極盡討好。
要不是親眼所見,他如何都不能相信!
甚至,
一度懷疑這小子是流落在民間的皇子。
可實際上,
自己那位皇兄才三十多歲,哪來二十多的兒子?
因為過於震驚,沒能校準木鳶飛行的路線,這才撞到了樹枝,落了下來,惹人嘲笑。
“原來是你……”
雖說那一日距離很遠,看的很不分明,但他絕對認不錯。
“看來你也記得。”
項薄笑容和煦,關於皇家的事情,他本想多問一些。
不料,
眼前這人頓時肅然,冷哼一聲,“我們走!”
竟然是要走了……
跟隨的僕人魚貫而出,姐妹倆也看的雲裡霧裡。
在她們看來,
這種戲碼無非就是一種結果。
項薄扮豬吃虎,吊打這青年。
以項薄的修為,
無論這青年何等身份,都沒用。
但讓她們大跌眼鏡了。
倆人只是認了認就結束了?
“公子……”
清無霜輕輕挪步上前,俯身行禮,很是恭敬。
妹妹清影同樣照做。
“你們來這裡做甚?”
“不瞞公子,昨夜我們想了許多,還是希望能夠跟隨公子,此生此世,永不後悔。”
“跟著我,就要辦事。你們……”
“無論什麼事,我們都可以的。”清影搶先表態。
“要命的也可以?”
“……”
姐妹倆相視無言,隨即點點頭。
它們昨夜左右思量,始終覺得項薄乃是一等一的高手。
只留下了一道劍氣在它們體內,居然可以壓制兩人生不起反抗之心。
哪怕是十萬年的妖王怕是也做不到。
如此風采人物,
要是能夠在其左右侍奉,必定可以沾染一星半點的氣運,將來修行更進一步,未曾可知。
“你們想好了。你們是妖,我是人。我讓你們辦的事情十有八九都是斬妖除魔的,這等於擊殺你們的同類。”
項薄不認為這兩隻兔子單純的想要侍奉他,想來是有所圖。
不過這也無所謂,
只要它們不再作惡,即可。
“願聽公子調遣……”
化作少女的兩隻兔精同時跪拜。
項薄擺擺手,“你們跟我來……”
來到了二樓房間,
在同樓層客人豔羨的目光裡,三人走了進去。
門剛被關上,間壁的房門開啟了。
“有妖氣?”
希兒方才修行結束,便聞到了一股子異乎尋常的味道。
按照龍回涅槃裡的修煉方法,
她算是剛剛入門,正好可以辨別妖氣和普通人的味道。
“嗯?”
希兒忽然發現這味道居然在公子的房間裡,門縫裡尤為濃烈。
房間裡,
項薄徑直將兩隻妖怪帶到了窗戶前,指著外面氣息繚繞。
“看到了麼。京城裡像你們一樣修為的妖怪可謂是不計其數。我本來要去南方的,但是在此之前,我想要做一件事情,”
“公子想做什麼?”
“我要肅清京城所有妖怪!”
“全部?”清無霜登時驚訝,神情裡的不可思議相當明顯。
“為善的可以留下,氣息邪惡的,一律殺絕!”
冰冷的氣息從項薄身上衝出,驚的姐妹倆是怕到了極點。
“公子……要我們做什麼?”
“很簡單,你們負責將它們全都引出來,最好能讓他們合於一處,我好一網打盡!”
“明白了。”
雖說兩姐妹看著並不情願,但項薄知道,它們定會照做。
只是不知道這兩姐妹在京城的妖怪關系網裡佔據怎樣的角色地位?
有沒有能力可以吸引到所有妖怪?
這些事情,
項薄便不過問,任由兩人去做……
吱呀!
門開啟了,走進來的是希兒,腳步輕盈,可是卻忽然頓住。
她手裡拿著青雀,做著衝刺的模樣,嘴巴張開,只差說一句,“妖怪哪裡走?”
可項薄怎麼也在?
難不成這倆妖怪是他帶來的?
這是怎麼個情況?
當下,
一屋子四個人都微微愣神。
還是清無霜反應的快,
看到希兒手裡的青雀,也只是略微怔神,迅速擠出笑容,“公子,我們這就走了!今夜不見不散哦。”
————
“說!到底怎麼回事?”
房間裡,桌邊。
希兒怒氣衝衝,質問青年,早已經忘記了自己僕人的身份。
項薄攤開手,只是搖搖頭表示無可奉告。
“公子啊!你做什麼,按理說做奴婢的不應該多嘴。你要是喜歡女人,那就去尋,也沒人說出個不字,可這兩個是妖怪。那怎麼能行?”
“我當然知道公子可能不在乎,畢竟您的修為實力擺在這裡。可人都要面子和名聲的,你這麼搞,讓那些修煉者如何看待你?讓妖怪怎麼看待?”
“等等……你怎麼知道它們兩個都是妖怪?”
項薄想到了什麼,迅速揮手打斷這滔滔不絕,猶如老媽子一般的少女。
“公子,人家現在說的是你的事!”
掐著腰做生氣模樣,希兒只以為青年要左顧而言其他,轉移話題。
不想,
項薄神情十分認真,又一次問了一遍,“回答我的話。”
無奈,
希兒不滿的說道,“我練成了龍回涅槃裡的望氣術。”
“這麼快?一夜之間?”
項薄很是驚詫,驚訝於希兒的修煉速度。
望氣術,
一種可以觀測妖氣,鬼氣的神通,大約和項薄的通幽神通相似。
都是可以令凡人辨別人鬼妖魔的基礎功法。
龍回涅槃裡的記載並不是獨有的,而是所有的功法基礎幾乎都是這望氣術。
作為修煉者的入門功法,
普通人能夠有修煉資質的往往是百裡挑一,得看有無天生的靈根。
這僅僅是第一步,
之後便是慧根,慧根決定了此人的修煉速度,也就是天賦。
希兒是有靈根的,項薄知道。
可沒想到她的慧根如此強大,居然只用了一夜的時間學會了望氣術。
要知道多少宗門當中的天才弟子,
都需要幾月時間才能精通。
“是個稍有的修煉天才啊,看來我撿到寶了。”項薄心想。
對於京城除妖計劃,
他原本是想讓希兒置身其外,現在反倒是有興趣讓她見識一下。
“很好,今夜你跟我走。”項薄說道。
“去做什麼?”
“斬妖除魔!”
“恩。”
“話說,那舒二孔怎麼樣了?”項薄忽然想起那個在床上遇到了妖怪的倒黴蛋,於是問道。
希兒嘿嘿一笑,“夜裡就沒事了。那家夥也是不老實,都說了要好好的呆在客棧裡,結果魏小三給找了姑娘。”
“然後呢?”
“那姑娘也是可憐,本想著能攀上這舒家的二少爺,好飛上枝頭變鳳凰,但卻被舒二孔給連累了。”
“按照公子所料,夜裡的時候,那蜘蛛妖怪果然出現了,但是舒二孔正在興頭上,壓根沒發現。還是身下的女人看到了,當即嚇了個半死。”
“舒二孔也總算知道怕了,愣是沒敢回頭,直到劍氣破體,將妖怪給斬殺了個乾淨,他這才敢起身。”
“公子,我覺得這蜘蛛精可不簡單。”希兒說完之後,若有所思。
項薄走到窗邊,望著空中氣息交纏,笑著問道:“說來聽聽。”
“雖說這糾纏舒二孔的,只是一隻小小的妖怪,可背景似乎不簡單。我見過舒家的汗白絲綢,那分明和蜘蛛精吐出來的絲是一樣的。我懷疑,整個舒家做出來的汗白絲綢都被掉包了。而背後,就有更大的蜘蛛精在作祟。”
希兒妙語連珠,將自己的一番分析說的頭頭是道。
項薄連連驚訝,
希兒聰慧,他是知道的。
可沒想到,
只是看到了那小蜘蛛,便推理出這麼多的東西。
項薄的推理能力是弱項,
他所依仗的,都是自身的仙術和能力。
所以能夠看到事情的本質。
可希兒不同,
她肉眼凡胎,透過蛛絲馬跡來分析推理,
得出的結論和真相相差無幾。
這就有點厲害了。
再次對身邊這少女刮目相看,
項薄忽然升起某種心思,
那就是透過鍛魂看看這女人的未來。
鍛魂,
不僅僅可是觀人之過去,也可以看人將來。
這幾乎是預測的能力,也是仙術的一種。
項薄此種能力可看人前程,可觀國家氣運。
但隨即一想,
希兒現在就像是一個謎題,
要慢慢的揭開,
才有意思。
他現在要做的,便是給希兒鋪路,看她將來可以走到何種地步?
“走吧,今天我們去街上購物,隨你買什麼。”
項薄心情好得很,主要是不差錢,沒必要令日子過的苦哈哈。
少女本就有心上街了,
當即去收拾了荷包,換了一套淺藍色青花裙,這才歡喜的和項薄蹦跳著出去。
————
街道人群熙攘,
項薄且走且停,
只因為少女對於任何沒見過的東西都很是好奇,總要問個明白。
那眼睛裡閃爍的光,令項薄很是羨慕。
“真是奇怪,人怎麼可以這麼快樂?”
項薄是不懂的。
無論是穿越之前的家庭圓滿,還是現在的孑然一身,項薄身上都沒有快樂的因素,他時常喜歡一個人。
不悲也不喜,彷若真的只是天地間的一個過客,來去自如。
成仙得道,
這就是項薄現在追求的目標。
可成仙之後,
就會快樂嗎?
不然,
項薄只希望找到一個目標,
這個目標可以令他活著有動力。
所以就得時不時的讓自己多管閒事。
就像是這一次的夜裡除妖,
項薄也算是一時興起。
當然也是因為好奇,
所有的妖怪氣息都在拱衛皇城九鼎之下那龐大的恐怖氣息。
那底下到底是是什麼?
一路想著,
腳步就不由得快了許多。
身後的希兒已經消失不見,青年也沒注意。
只是卻忽然發現,
一種微妙的氣息在周圍環繞,這氣息很熟悉。
於是他抬著腳進了旁邊的醉樓軒。
這裡是內城,
醉樓軒又是京城第一等的酒樓,很是高大上,相當於項薄前世的七星級。
走進來,
一個麵皮蒼老的道姑對著他招招手。
“帝師……”
青年面無表情的走過去,
坐下,
望著滿頭白發,滿臉褶皺的老女人,微微皺眉。
“何至於如此?”
項薄知道這是為何。
那一夜,
他三問皇帝,這女人就在門外。
聽聞世上本沒有長生之道,她破了道心。
“喝茶……”
帝師已經不復曾經的風采,落寞之間夾雜憂愁,身體周圍那一層朦朧看不透的氣息也消失的無影無蹤。
此刻的她連動動手也難了,
哀莫大於心死——項薄如是想來。
清茶幽香,
項薄一飲而盡,眸子動了動,嘴唇略微張開,想要說點什麼,可又說不出口。
畢竟,
他根本不會安慰人。
只是項薄覺得,
帝師此時此地的情形或許是自己造成的,說點什麼興許能減少點愧疚。
可說點什麼呢?
項薄無言。
“你那天說,這世間沒有長生之道,可是真的?”
帝師仍舊抱了一絲希望,
或許項薄只是在誆騙皇帝,好讓他斷了念想,勵精圖治,為天下民生幹點實事。
但
項薄毫不猶豫的點點頭。
“為什麼?你憑什麼這麼說?”
這感覺真的很奇怪,帝師明明心裡已經相信了,可還是要問個為什麼。
或許只是想要一個理由,
一個為什麼會本能的相信項薄的理由。
僅僅是因為他很強大嗎?
“長生之道,或許仙界有,但是罪域不會有。”
項薄給自己倒了杯茶,看了看門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著說道,“我們這裡便是仙界流放有罪之人的罪域。而我們,都是那些人的後裔,也稱之為罪子。”
“罪子體內的仙人血脈澹薄,這天地間的靈氣也被禁錮,何來長生?”
“就算你說的是真的,可是這片天地為何有壽命綿長的妖獸,它們可以活萬年,甚至十萬年,又或者從天地初開便已經存在?”
帝師口吻顫抖,有些激動的情緒無法被她現如今的衰敗之體承載。
因此話說多了,甚至快了一些,身體便止不住的抖動,喉嚨裡彷若有濃霧化不開。
項薄又喝了一杯茶,繼續說道,“何謂長生?”
“長生者,當與日月同壽,和天地並存,這片天地的日月不過是仙界的產物。”
“所謂萬年妖獸,也做不到不死不滅。就比如說皇宮九鼎之下的那一頭,想必是活了至少十萬年的老怪物了。”
“這老怪物氣息強大,實力強勁,可卻只能屈居九鼎之下,為何?你真的以為它是被九鼎壓制不能出來?”
項薄說出此話,得出此種結論,正是夜裡觀皇宮氣息發覺的。
那九鼎之下的東西,氣息恐怖,前所未有,可之中帶著蒼老之氣。
這種氣息腐爛,衰敗,比帝師現在有過之而無不及。
毫無疑問,
這怪物遇到了危險可以瞬間爆發強大戰力,鎮壓一切。
可它輕易不會。
原因無他,
這老怪物到壽命了。
天道輪迴,
生死無常。
這老怪物是用九鼎續命呢。
帝師雖然知道青年所說的一切都無法考究真偽,但就是本能的相信。
“天哪?我到底怎麼回事?為什麼會覺得這個人說的話定是真的?”
枯藁瘦長的手指捂住額頭,帝師撥開白色長髮,露出了完整的兩隻眼睛。
她想好好看看這青年。
“原來如此!怪不得門派裡天機盤推演也無用,天地日月的執行軌跡都是仙界創造的,天機又被矇蔽,又如何推演?”
“我明白了,這麼過來,人總歸是要死的,根本沒有所謂的長生!”
譁!
項薄的話分明又給帝師一記重擊,本就衰敗的面龐更是頹唐,雙眼微微閉合,好似即將朽木的臨終老人。
項薄喝到了第三杯茶,微微點頭,“既然你請我喝茶,我便要有所饋贈。”
“你想長生,我沒辦法幫你,但是可以告訴你,長生並不是奢望!”
“什麼?”
混濁眼球裡激射光芒,帝師迴光返照。
“可你方才還說……”
項薄直接打斷她,“我說的是這片天地沒有長生之道。可仙界,或許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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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界?”帝師喃喃自語,仍然困惑。
項薄只得繼續解釋,“若有一日,可以打破兩界壁壘,飛昇仙界,也許能找到長生的路。據我所知,人的修煉境界應該是無止境的。修為越高,壽命自然越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