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暗澹，星月無光。
這是到了後半夜，紅月似乎隱沒在了雲當中，偶爾露頭。
前方，
無數人影晃動，影影綽綽。
烏木扎以及笛木族族人一個個拔刀戒備。
項薄搖搖頭，眼神示意身邊的少年。
夜族少年莫桑一躍而去。
“阿叔！”
領頭的是個兩米多的漢子，手裡的巨棒很是威風。
他們已經在這裡等待了半夜，看到莫桑和項薄出現，族人分明欣喜。
之前，
關於夜族同住燕雲城，項薄已經提前打過招呼，烏木扎也同意了。
因此認出來這些夜族之人，他沒有太過於驚訝。
只是，
為首的這個人，他並不認得。
於是他上前一步，問道，“你們首領呢？”
“你認識我們首領？”漢子問道，聲音粗獷。
烏木扎點點頭，“我們小時候還在一起玩過呢！我叫他傻大個，他叫我傻小子……後來，我們聯絡的少了。聽說他成了你們首領。”
“首領……已經死了。”少年低著頭說道，眼神當中說不出的落寞。
雖說首領唯老祖宗是從，但總體來說，還是將族人利益放在最先的。
少年一直以來的願望，便是能成為首領那樣的男人。
將昨夜的那一場大戰說了下，烏木扎只得表示遺憾，但也沒有受到太大影響，不至於情緒波動的劇烈。
畢竟，
倆人幾十年沒見了，都已經變成了不同的人。
至於感情，更是談不上了。
最多是兒時的回憶罷了。
浩浩蕩蕩，
項薄左右兩邊分別是烏木扎和夜族的漢子。
身後跟著夜族少年莫桑，時不時的看向希兒。
希兒耷拉著大長腿始終看著前方的青年，這令莫桑情緒有些低落。
唯獨還是個孩子心性的珞珞，一隻手拿著木鳶在空中擺出飛行的造型。
儘管雙方的關係不像是和大梁軍隊那麼敵對，可畢竟也是兩個不同的種族。
因此，
烏木扎和漢子並沒有太多話，
身後的族人也和夜族小心翼翼的保持距離。
項薄注意到了，不由得搖搖頭，嘆了口氣。
知道了仙界的存在之後，
他彷佛提升了眼界，並不注重所謂的地界之爭。
大梁，邊境各族，夜族，或者其他的王朝國家，在仙界人看來，不過都是罪域的罪子。
現如今，
仙界的人已經開始嘗試降落這裡，而通道就在斬妖劍裡。
項薄沒有把握一直鎮壓這通道，一旦仙界再次開啟缺口，後果不堪設想。
到時候就需要所有人團結作戰，才能尋得一絲生機。
而今夜的合作就是第一步。
只是，
燕雲城的大梁駐軍會答應麼？
烏木扎族人和夜族之所以信任自己，是出於對自己實力的信任。
說白了，
那些人若是不同意，項薄一劍過去，這城就破了。
可項薄在想，卻是燕雲城的駐軍可以好好配合，那是再好不過得了。
到了他如今這種修為境界，怕已經是人間第一高手。
面對普通人便是像面對螻蟻一般，何至於出手？
百里的距離，項薄呼吸之間就可以到了。
但是身後幾十萬眾人拖家帶口，影響了行軍速度。
————
晨光吐露，華熙大放。
清晨的陽光明媚，這在整個北境，絕對是難得一見的場景！
“呃，舒服！”
燕雲城城頭，一個剛剛換崗的士兵伸了伸懶腰。
“嗨，精神點！這可是在值崗呢。”另外一個士兵提醒道。
“切！怕啥！十八位大人都出去打獵去了。再說了，那夜族進攻的是城關，和咱們燕雲城有什麼關係？”那人不以為然。
不一會，忽然又想起什麼，“哦！不對，只剩下十六位大人了。嘻嘻。”
“你找死啊！亂說什麼？”
“怎麼？我說的不對麼？就是死了兩個嘛！”
“你小聲點。萬一被人聽了去，腦袋不要了？”
“像你膽子這麼小，這輩子就只能當個守城的小兵。我將來可是要上戰場殺敵的。不就是夜族小鬼麼？我見一個殺一個！”
“你能！你能！”另一人鄙夷的鼻子吭氣。
“冬！”
腳下傳來震動。
兩人面面相覷，豎起耳朵順著風聽著。
“你聽到了嗎？”
“什麼？”
“不知道。好像是厚重的腳步聲……”
“啥？”
“你快看！”那膽小的士兵忽然指著遠方，滿臉驚恐。
自詡勇氣絕佳，要殺夜族建功立業的士兵看過去，滿臉錯愕。
遠方，
密密麻麻的人群步伐錯落有致，偶爾發出震動城牆的鼕鼕響。
這是步調一致往往會出現的。
“怎麼會？是夜族嗎？”
“看著像。可是看著不像是軍隊啊，倒有點像是拖家帶口。”
“快去稟報大人！”
————
汪隆坐在書房裡，查閱士兵們送過來的軍中賬目，微微皺眉，捏了捏眉頭。
“呼！想不到燕雲十八騎仗著寒王，私吞了這麼多的軍餉，真是該死！”
“寒王向來恩寵他們，十有八九他是知道的。這可如何是好？我要不要稟告朝廷？”
作為朝廷派來邊境的監軍，汪隆被北寒王指派到了這燕雲城。
汪隆知道，
北寒王這是在警告他呢。
燕雲十八騎隸屬於北寒王，向來不把朝廷放在眼裡，視人命如草芥。
汪隆縱然查到了什麼，也是不敢說啊，生怕被那些瘋子一刀砍死。
因此只能對著一對證據和賬目長吁短嘆。
平日裡面對那十八個人，不對，只有十六個了，汪隆感覺空氣都是悶的。
也就他們出去狩獵，自己才能鬆口氣。
自己帶來的親兵只有五六個，在要求城裡各營上交賬目名錄，往往被人刁難。
“大人，外面來人了！”
門外的親信通報。
“叫他進來。”汪隆面無表情的說道。
話音剛落，
一個士兵氣喘吁吁的闖進來，汪隆皺皺眉頭，“真是沒規矩。”
城中幾千人，一共有十八營，分別對應燕雲十八騎。
如今他們都外出，
汪隆算是官職最大的了，雖說很多人不認可。
“大……大人！不好了！”
來人撲通一聲跪下，面色惶恐，指著城門的方向，“有夜族大軍來襲！”
啪嗒！
“什麼？”
汪隆手裡的筆跌落，蹭的起身！
隨著士兵登上城頭，汪隆望著眼前旌旗蔽日，腦袋嗡的一聲炸開，“媽的，我怎麼這麼倒黴？”
“寒王不是說這燕雲城絕不會有人來犯麼？”
汪隆此刻在心中將北寒王罵了百十來遍，終於冷靜下來。
“快快快，通知各營準備迎戰啊！”
“大人，看陣勢，來人至少有幾十萬人，咱們城中只有幾千啊。”那原本想要上場殺敵的勇敢士兵瞬間慫了。
言外之意，
這城，
他們守不住。
汪隆覺得這小兵話裡有話，沉吟道：“什麼意思？你有法子？”
那小兵眼珠子轉了轉，看了看周圍，這才低聲說道：“不如主動投降，或可免於一死。大人又是朝廷派來的，夜族之人雖然生性兇殘，但也是恩怨分明。像是您這樣有身份的，他們會留著，讓人來贖身。”
“你......沒騙我吧？”汪隆有些狐疑道。
“在下句句屬實啊，只是希望大人能將我帶在身邊，小人也想活命。”
“好，那就這麼辦！你快去通知各營，就說本大人準備開城投降，讓他們都準備好。”
汪隆吩咐下去，左右的親信正準備離開，卻被那小兵給攔住了。
“大人不可......”
“為何？”汪隆眉毛一挑，夜族大軍瞬間逼近，容不得浪費任何時間。
“城中各營都是燕雲十八騎的麾下，這些人都是瘋子。也都是殺過無數夜族人的，我觀那些人當中，好似也有笛木族的族人。他們本是這裡的居民，被燕雲十八騎趕走了，因此，他們之間的仇恨不可化解。”
“你的意思是讓我偷偷開城？”
汪隆頓時猶豫。
開城投降也是分兩種的。
若是全城人一同投降，那是戰略問題，的確是敵眾我寡。
可城內大部分人都死戰到底，唯獨他們偷偷開啟城門，那就是通敵了，即便最後活了下來，也別想朝廷派人來贖人了。
說不定還會被以通敵罪名，株連九族！
所以在汪隆看來，
這事必須要通知各營，甚至要他們都同意。
即便開城投降，朝廷問責，那也是法不責眾，共同分擔。
他這邊也有自己的考慮，於是看向眼前的小兵，冷冷說道：“此事須得和各營商量，還有疑問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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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兵立刻低頭，不再言語，但自動的站在了這位朝廷大人的身後。
“看距離，他們還有多久到城下？”
“大約半個時辰。”
汪隆看了看天邊紅雲漫天，嘆了口氣，“行動吧。”
身後的親信，也包括那出主意的小兵，迅速奔走在城裡告知。
城中原本有十八營，
因為燕雲十八騎裡的老十三和老十四死了，就變成了十六營，分別駐紮在燕雲城東南西北各地。
夜族來襲的訊息像是春風吹過勁草，很快就被眾人知曉。
各營士兵在衝鋒將領的帶領下，紛紛請戰。
巷子裡，
一隊隊人馬整裝待命，奔赴主城城門。
四面八方匯流而來，足足有十六支隊伍赫然出現，領頭者都是各自營裡的先鋒將軍。
燕雲十八騎不在，他們就是最高將領。
走在最前的面，是第一營的先鋒官，林莽。
此人身材魁梧，手裡一口大刀，長及九尺，胯下黑馬高大，渾身黑衣黑甲，看來甚是森然。
“林哥，怎麼回事？”與之來匯合的，是第二營的先鋒杜清。
“據說是夜族大軍來襲，真是奇怪。咱們這燕雲城又不是通往大梁內境的必經之路，他們攻下這地方根本沒用。為何這次一反常態？”
燕雲城是笛木族人和其他族人共同建立的城池，從地理位置來看，並不屬於大梁王朝。
被他們燕雲十八騎佔據了之後，城裡的百姓都已經被驅逐。
而這裡也只駐紮了幾千人，軍備糧草其實也儲備的不多。
後方的北寒王會讓人隨後供應。
因此這地方，
雖說是個城池，但夜族卻從不侵擾。
這一次卻反常，令林莽很是困惑。
“管他呢，來了多少，殺了便是了。”杜清隨口說道。
隨即，
林莽像是看傻子一樣看這同僚，“你聽見聲音了嗎？”
“什麼聲音？”
“腳步聲！”
“腳步聲怎麼了？”
“按照這腳步聲來判斷，來人少說幾十萬，杜清，你殺的完嗎？”
“什麼？”
————
“林莽大人來了！”
有人通報之後，林莽大跨步走上了城頭，遙望前方黑壓壓一片，頓覺頭皮發麻。
他看了一眼汪隆，冷哼一聲，“大人，這裡馬上就不安全了，請暫且迴避。”
“迴避？”
汪隆顯然不想走，也毫不客氣的說道：“本官乃是朝廷專派的監軍，至此關鍵時刻，本官怎能退避？”
“汪大人，下屬是為了你著想。一旦打起來，我可沒有多餘的人來保護你。”
“這倒是不必。”
汪隆撫須說道，隨即低聲道：“林先鋒，可否借一步說話？”
“左右，繼續佈置工事，做好戰鬥準備。”
吩咐完，
他看向汪隆，稍微猶豫，陰沉著臉，“請。”
兩人來到無人角落，
“何事？”林莽發問。
“大人，你看外面那些人，至少有幾十萬人，雖說都是攜家帶口，但能戰鬥的人少說也有十萬多。咱們區區幾千人，要和他們對抗，有勝算麼？”
“若是戰場碰見，自然是沒有。可我們現如今只需要守城，等待大軍到來即可。這似乎可以做的到。”
汪隆冷嗤一聲，這小小的動作令林莽很是不爽，“大人可是不信？”
“若是不信，你就瞧好了，看我燕軍如何抗敵？”
林莽一刀砍在城牆上，火星四濺。
“將軍，他們數量龐大，肯定會將所有城門團團圍住，那援軍怎麼知道這裡被圍？”
汪隆微微搖頭，臉色陰晴不定，觀察著林莽，“還有，你看夜族之人攜家帶口而來，說明他們戰意很強烈。這一次，勢必想要拿下燕雲城。”
“我要是沒猜錯，他們想要將燕雲城佔為己有，作為他們立命的根本。”
“哼，燕雲城被我等佔據已久，夜族之人根本不會種地，經營，拿到一座空城對他們來說，根本沒用。”
“可是你發現沒有，這一次來的人裡面，不只有夜族，似乎還有笛木族。”
汪隆伸手一指，提醒道，“笛木族這些年來雖然流浪在外，但是他們原本是這裡的居民，懂得如何重建，要是他們和夜族之人聯合了呢？”
“怎麼可能？笛木族也算是大梁子民，絕不會......”
汪隆迅速打斷了他，“確切的說，笛木族只是遊牧民族，並不隸屬於大梁。若真是大梁的子民，你們何以將他們從燕雲城裡驅逐出去了呢？”
“你到底想說什麼？”
林莽是個粗人，
這才明白，這汪隆是個官場上的人，說的話都有別的意思。
“將軍如此直白，那我就直言不諱了。”汪隆點點頭，“很簡單，我建議開城投降！”
“鈧！”
話音剛落，
林莽刀架在汪隆脖子上，冷冷道：“汪大人，你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我知道，我在嘗試保住將軍的性命。”
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身體在自不住的流汗，背後的手心攥緊了，汪隆仍舊羊裝鎮定自若，神色平靜道。
無論如何，投降這事總歸是不光彩的。
要是林莽將今天的話捅出去的話，他汪隆下場會很慘。
但前提是他們都能活下來。
“呵，果然是當官的，會說話。”
林莽收了刀，也隱藏了怒氣，嘲諷的口吻說道：“汪大人，為何不說你想要保住自己的小命？”
“咳咳，是為了保住你我的命。”
“那我的兵呢？”
“沒辦法，總得有人犧牲。你說呢？”汪隆狡黠的笑了笑，似乎認定對方已經
同意。
至少在他看來，現在的情形由不得林莽不答應。
畢竟，
沒人不怕死。
他現在的提議雖說有些恥辱，但顯然是最好的。
林莽轉身走向城頭，連連搖頭，“大人說的有道理啊，我們幾千人如何和他們抗衡？就算是守住了，怕是也要全軍覆沒，說不定會徹底激怒了他們，令他們大開殺戒。到時候，真的是死路一條。”
“汪大人，你過來看。”林莽招招手。
“林先鋒，看什麼？”
汪隆來到他身旁，順著他的手掌看過去，黑壓壓的人群頭頂，是一片紅雲。
今日的陽光是邊境有史以來最和煦的，極為罕見。
“多美的光啊，汪大人，多看幾眼吧。”
“嗯？”
“嗤！”
汪隆才咂摸出點不同尋常的味道，但覺白光一閃，便眼前一黑。
城頭角落，
一顆人頭翻飛出去，落下城外。
被砍掉了腦袋的汪隆脖頸不斷的往外噴血，身體向後倒去。
這裡發生的一切被城頭所有人都看到了。
包括汪隆帶來的五六個親信，也包括那個站他這隊的小兵。
“聽著，再敢言投降者，殺無赦！”林莽舉刀沖天，大聲喝道。
“嗤嗤嗤！”
與此同時，
那士兵的身邊忽然掉落了幾個人頭，原來是汪隆的親信全數被擊殺。
這一幕太過於震撼，嚇得那士兵噗通一聲跪倒在地。
“戰！”
“戰！”
“戰！”
只有區區幾千人，但是戰吼彌天，響徹雲霄。
林莽大跨步走來，對著眾人下達命令，“各營先鋒官，準備迎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