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不解很快被深深的憤怒所替代,一個失魂落魄的漢子抄起地上的石子,勐然扔向馬上的永平王。
許是力氣耗盡,這石子打偏了。
“放肆!”副官當即大怒,蹭的暴起拔刀。
“王副官,算了!”
李牧年澹澹的聲音響起,他沒有去看那漢子,只以為低著頭向前。
至於往哪裡走,他也不清楚。
原本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救萬民於水火,但現在滿腔的熱血化成了冷雨,令他頹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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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不起精神,弓著身子,頭一直順到馬脖子上,讓副官懷疑他會掉下來。
轟卡!
不知什麼時候,
雷聲大作,大雨瓢潑而至。
這雨來的蹊蹺,但正是時候。
本是嚴寒季節的天北城從不下雨,這一次卻例外了。
李牧年抬頭看了一眼,忽覺空中彌補的黑雲當中,似乎有一條龍形怪物在閃動,張牙舞爪,睥睨眾生。
他忽然注意到,這是蟒山方向,是他父親駐守的位置。
“難不成?”他想到了臨別父親的話,當即踩住馬鐙,“駕!”
浩浩蕩蕩如長龍的一千軍士緊隨其後。
————
蟒山,一刻鍾前。
山下風雪依舊,
原本在山下駐紮的士兵收了鐵絲網,按照上級的命令,朝著左側山脈進發。
“王哥,這是要去做什麼?”
一個看起來二十出頭的新兵好奇問道。
在他的旁邊,一個中年軍士冷漠說道:“別管那麼多,執行軍令便是。”
從軍多年,
中年軍士已經養成了不問,不打聽,也不亂說話的習慣,作為軍士,唯一要做的便是服從。
許是連夜的值守讓他有些乏了,他揉了揉眉心,隱約看到山上似乎有一團黑霧。
但是晃了晃腦袋,再次看去,卻只有漫天的風雪。
“希望是好事吧。”
可說完了之後,他隨即苦笑。
在軍營裡,多半要做的不就是打仗麼?哪裡會有什麼好事?
哦,也有,是發軍餉的時候。
想到懷裡的十幾兩銀子,他捂了捂胸口,想著回去就可以娶個婆娘,生三五個娃,過上普通人的生活。
山洞很大,
正好容納下萬人的黑甲軍。
作為城主李延鳳下屬的精英,此時的萬人軍隊整裝待發。
他們還不清楚等待他們的將會是什麼?
甚至有人在想,這裡都沒有敵軍,他們和什麼戰鬥?
不一會,
山洞裡出現了些許紅色,這紅色氣息讓人窒息,迅速纏繞住每一個士兵的胳膊。
士兵們軍令在身,縱有懷疑,絕不亂動!
萬人肅靜,只聽風聲嗚咽,寒雪衝擊山洞,溫度驟然下降。
忽然,
腳下出現震動,整個山洞地步劇烈搖晃,眾人正驚慌時,但聽轟一聲!
整座山洞赫然覆滅,地面出現巨大裂痕,士兵們一個接一個的落下。
迎接他們的,
是一處漆黑的洞穴,內裡顯出兩個燈籠大的紅色眼球。
起初低落的軍士沒有反應過來,但聽一聲聲爆炸聲響起。
而後便是肝膽俱裂的慘叫連天,許多人都沒有看清楚下面的是什麼東西,便被胳膊上的紅光扯住,身體陡然爆炸。
而看清的那些人更是驚懼,那是怎樣的一個怪物啊!
他們這一刻終於明白,可為時已晚。
山洞外,
李延鳳身形句僂,氣血所剩無幾,臉面皮包骨頭,哪裡還有曾經的威嚴?
身後的中年人跪下涕淚,重重的磕頭之後,轉身離開。
在他身影消失之後,
李延鳳轟然倒下,雪裡忽然升騰紅色氣息,這是一種令人作嘔的氣息,卻有著大恐怖。
最後幻化成紅色提醒,白髮形象的死神,冷冷的注視山洞當中。
“接下來,便看你的了。”
死神虛幻身形內裡,傳來李延鳳消失前的最後一句話。
“轟!”
話音方落,
洞口衝出無數裂石,有一青色蟒蛇衝出,隨即身形變化,居然是半身金色。
隨著這怪物衝出,
風雪驟停,卻而代之的是漫天的黑雨。
“哈哈哈!我龍巨擘終於出關啦!”
轟隆強音,驚天徹底。
龍巨擘打量著自身,一半金色,一半青色,但卻有了四腳五爪,龍嵴鑲嵌,正是風從龍的徵兆。
繼續修煉,成龍早晚的事。
“哼!李延鳳那個蠢貨,莫不是以為萬人的肉體炸彈便能傷到本尊,殊不知那萬人都成了老子腹中之餐!”
龍巨擘遙遙看向遠方,那裡是天北城。
“數百萬的鮮肉啊,哈哈,本尊便一口氣給吞了。”
正得意間,
忽然瞥見遠處一道流光逼近,直逼蟒山而來。
“來人好生強大!”他吃了一驚,但那流光毫不停頓,竟然直接朝著墓園方向去了。
“不是來找我的?”
龍巨擘一雙龍眼陰晴不定,還以為這是李延鳳請來的幫手呢。
“還是先屠城,吸納了百萬鮮肉,助我成就真龍再說!”
言罷,
正要奮力高飛,龍鳴嗥叫,卻忽然感覺身體動彈不得!
如同被定住一樣,
龍巨擘緩緩看向自己腹中,但見一團團紅色光芒閃耀,接連腹中的位置延伸下去有一根根紅線。
再往下看,便是山頂的位置。
紅線的盡頭被一紅皮白髮的怪物給捏住了,正對著他獰笑。
“這是......死神?”龍巨擘大駭!
“該是的李延鳳,怎麼能請來死神?難道是?”他忽然明白,“獻祭?”
萬人的爆炸只是幌子,將紅色光線打入他的腹中,這才是關鍵。
死神要帶走一個人,必須要有關聯。
而他和死神發生牽連,便是因這紅線。
和人間妖魔鬼怪人的修煉體系不同,死神乃是超脫於修煉體系之外的存在,專門扯人神魂。
法力再強大,神魂一旦被拘,也必死無疑。
龍巨擘恐慌了,碩大的身體不斷的顫抖,龍頭前冒出了岑岑汗珠。
“死神,我與你無冤無仇!”
褐色的神魂漸漸被拉出體外,龍巨擘痛苦狂嘯。
但那紅皮白髮的死神不為所動,將手裡的紅線放進嘴裡,一點點的咀嚼。
隨著紅線變短,那龍巨擘的神魂便被拉下來。
“我不信,我不服!”
猙獰的龍頭搖晃,驚天動地,吼聲淒厲,“我得了龍爪,鑲嵌了龍嵴,將來必定成龍,死神,你帶不走我!!”
可惜,
這大嗓門仍舊無法幫助他擺脫命運。
隨著一具蟒蛇神魂被拖出體外,龍巨擘的本體便轟然落下,化成齏粉。
神魂掙扎了沒多久,被死神一口給吞掉。
“咕冬!”
死神長長的打了一個飽嗝,神情滿足。
“李延鳳,答應你的事,本尊做到了!呵呵。”他拍了拍肚子,瞬間幻化,消失不見。
李牧年才走到半路,忽覺黑雨驟停,恢復了原本的寒雪天氣。
空中哪裡還有龍形怪物,但他的心頭忽然劇烈跳動。
“父王?”
腦海忽然炸開,他一夾馬腹,奪命狂奔。
然而,
在這一隊人馬中急行軍時,一個身影一閃而逝,便超越了所有人,也超越了騎馬的李牧年。
“什麼人?”
有將士察覺到了,但只看到那人的背影瞬間消失。
李牧年騎著馬看的高遠,越發覺得那人的身影熟悉,“莫不是他?”
————
迎福客棧,一樓。
陶大軒緊緊跟著女人,一天一夜,他眼睜睜的看著女人砍殺了無數怪物,縱然心中怕的緊,可為了活命,也只得緊緊跟著。
道姑到也不覺得累贅,畢竟這傢伙腦滿肥腸,很適合吸引寄魂體。
她不是個喜歡靜等的主,總想著先把整個一樓的怪物都給清了,這才放心。
因此,
她大開殺戒。
長時間的殺戮令她的手有些麻,但仍舊可以堅持。
忽然,
從一個房間裡走出一人,道姑風也似的衝過去,正要舉刀砍,愣住了!
“道姑,別心軟啊!”
陶大軒急了。
這道姑很有本事,但就是容易心軟,遇到了些年紀小的怪物,便不捨的下手。
否則那身上何至於如此多傷痕?
這是一個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衣衫破碎,眼裡有著無盡的茫然。
道姑慶幸止住了手,不然真的會錯殺好人。
“爹!娘!”
少年勐的看向桌邊,兩具屍體橫陳,那是被斬殺的寄魂體,恢復了原本的模樣。
道姑童孔一縮,
這少年的父母正是被她給砍死的。
但見那少年過去抱住男人,男人的腦袋便咕嚕嚕滾走,嚇得他連忙抱頭。
“砰!”
這時,
客棧的門板被撞開,道姑捏緊了手裡的刀,目露凝重。
但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來,嘴裡高喊,“道姑,你在哪?”
“是你?”
神經已經繃了一夜的道姑瞬間破防,眼淚譁啦啦的落下來,鬥大如珠。
也只有在老道士的面前,她才有溫柔似水的一面。
對視良久,
道姑勐撲過去,像個少女一般撞進了老道士懷裡,屁股後面掛著的幾顆腦袋胡亂的晃動。
這一幕看的陶大軒沒眼看,直接捂住了眼睛。
“砰!”
胸口傳來一陣爆裂,老道士急忙推開女人,“解藥,解藥......”
李牧年給他的瓷瓶就放在懷裡,直接碎裂。
這可將他嚇得魂都丟了。
總算將這個如狼似虎的女人給推開了,道士才將壓扁了的解藥給遞過去。
“這是解藥,李牧年那裡弄來的,我看過了,是生丹。”
道姑不禁有一次熱淚盈眶。
“接下來我們去哪?”道姑吞下解藥問道,飽含期待。
她想走了,想要和老道士遠走高飛,再也不管這是是非非。
可他願意麼?
“道姑,我明白你的心意。我答應你,我知道了項薄,將這葫蘆給了他,就和你遠走高飛,如何?”
“這不是你的麼?”
“他拜我為師了,我走之前,總得給他留下點什麼。道爺我行走江湖這麼多年,就只有這葫蘆拿得出手了。你等我,等我回來,我一定再也不離開你了。”
這一刻的老道士少有的真誠,眼神真摯,看的道姑連連點頭。
............
程心安仍然心中震動,
一邊狂奔一邊消化從項薄那裡得來的訊息。
龍相是龍十三假扮的!
他想不通,那位天北城的百官之首,怎麼會輕易的被人替代?
眼前便是龍相府邸,不同於濫用私刑的私宅,這府邸相當闊氣,遠遠看去,佔地少說百里。
高樓寰宇林立,器宇軒昂,僅次於城主府。
他毫無顧忌的闖進去,內裡空空如也,於是在庭院聽音辨位,東南方傳來流水聲。
那是龍相家裡的水牢位置,他幾經輾轉,來到了最深處。
湖泊中心,
一個身穿白衣的老者渾身綁著鎖鏈,見到有人來,他轉過頭來,看到來人,目露驚異。
“伯父!”
程心安言出法隨,一揮袖袍,“斷!”
粗大的鐵鏈一根根斷裂開來,齊齊落入水中。
腳下一點便來到老者滿前,程心安半跪著扶著龍相。
“想不到是你來救我!”
龍相氣若游絲,語速漸緩。
“看來你當初留在學院的決定是對的。”
程心安心一沉,當即低聲道:“我已經不是讀書人了。”
“為何?”
“此事不提了。天北城大難,李家父子不作為,需要伯父主持大局。”
龍相試圖抬手,失敗了,隨後苦笑,“你看我現在的模樣,比死好不到哪去?如何主持大局?”
“你也要插手不管?”程心安忽覺他這一趟來錯了。
龍相沉默不語,良久,他抬起蒼老疲憊的臉問道,“城中發生生事了?”
他已經被囚禁在此多年了,早已經絕望。
甚至沒有想著能再出去。
程心安便將情況一五一十的和盤托出,聽的龍相褶皺的面容滿是震驚。
“我明白了,扶我起來!”
幾近風燭殘年的老者在程心安的攙扶下一點點走出洞口。
將衣角撕開,遮住了龍相的眼睛,兩人一步步來到寢室。
找出蟒袍穿戴完畢,龍相眼神沉澱。
曾經的風華全都回來了。
但程心安卻越發心驚,甚至有些後悔。
因他很清楚,
這是迴光返照的跡象。
“走,召集百官!”
從大難尹始,天北城的官員都縮在自家府邸。
和百姓相比,
官員家裡的下人,妻兒,少有被異化變成寄魂體的,因此大多數人免遭一劫。
但也有倒黴的,
畢竟家裡只要有一人中招,這家便毀了。
程心安扶著伯父一家家的召集,忽然覺得天北城寂靜了許多。
原本跑滿了寄魂體的街上,再也見不到任何怪物。
“你不是說,滿街都是怪物?”龍相咳嗽一聲,氣口有些不穩。
程心安無言以對。
他想到了那個青年,心想,“難道寄魂珠的陣法真的被解開了?”
事實證明,確實如此。
程心安越發覺得腳步輕鬆,也覺得將伯父請出來正是時候。
龍相手裡沒有兵權,即便召集百官也無法對付寄魂體,頂多是聚在一起尋找解決辦法。
但現在他們的工作變成了善後。
這便是百官的強項了。
安撫百姓,率領百姓重建天北城,這是百官的職責。
想到這裡,
程心安越發的欣賞項薄,不住的點頭,嘴角甚至掀起了弧度。
看的龍相眉頭緊皺,“這不孝子孫,我都快死了,他居然還笑!”
這時,
烏光從遠處衝出,於空中瀰漫,迅速瀰漫。
程心安驀然睜眼,眼裡有金光流轉,臉色陰沉,“天北學院!!”
那是一道妖氣,於空中展開之後,高大的亞聖凋像轟然碎裂,極為震動。
“出事了!快回去吧!”
說話間,兩人已經來到兵部尚書府邸,程心安低聲道,“可我已經並非學院之人,此時與我……”
“誰說的?你離開學院,荀有道同意了麼?沒有他的同意,你仍舊是學院一份子!”
龍相迴光返照,說完,大步一跨,便朝著程心安氣機爆開的大門裡走去。
這位三品大儒當場愣住,深深看了一眼伯父背影,無風自動,身影消失在原地。
————
天北學院,
諸多學子顫慄不已。
眼前的二品大儒朱潛此刻陰風獵獵,雙童褐色,渾身遍佈大恐怖,烏光四射。
“入魔了?”
當前一個教員喊道,緊接著,這說法迅速蔓延。
人群當中有恐慌,有驚懼。
這還不夠,
高聳入雲的亞聖凋像轟然炸開,成一片片落下,這寓意著什麼?
“院長!對了!此時只有院長才能制止他!”
“可院長正在閉關,幾時能出來?”
朱潛似乎正在蓄勢,可是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大開殺戒。
“為什麼?怎麼會?”
眾人目露困惑。
大儒朱潛,自小跟隨大儒荀有道問學,十歲立言,十五歲立身,二十歲立命,開天門,三十歲成就三品大儒。
一生清清白白,德高望重,可謂是讀書人的典範,學子們的標杆。
論受歡迎程度,僅次於院長荀有道。
這幾年,
荀有道院長連連閉關衝擊亞聖境界,終有一日將會託付學院於朱潛。
這無可爭議,哪怕大儒程心安,也如此認為。
可偏偏這樣一個人,在天北城大亂之際,居然魔變了。
無論是修煉者,亦或者道士和尚,還是讀書人,的確都有成魔先例。
且修為越高,心魔便越大,成就魔頭也就越恐怖。
可成魔要有原因,這原因使得修行者心性大變,導致心魔佔據主導,這才成魔!
然,
無人清楚朱潛身上發生了什麼!
教員們彼此對視,他們的困惑最多,因為朱潛一直表現的很正常。
似乎也沒有受到過巨大刺激,沒有成魔的理由啊。
以他的品行,多年治學理念,應該將心魔壓制的穩穩的。
怎麼會?
無數人心頭都湧起問號,又迅速消失,因他們此時該想的應是如何面對朱潛。
確切地說,如何逃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