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個歐巴桑呢？”我做了個手勢，心道那農村老太太可不是假的。
“她是真的，她全家被你們日本人殺死了，所以主動請纓。”女人緩緩眨了眨眼。
“哦。”我眼前跳出那個歐巴桑的樣子，遠遠看來就是個老態龍鍾的農村婦人，卻不想居然有此心性？
“好吧，我現在終於明白了。”
我恍然大悟之後，心裡反而有些釋然，抱著胸道：“那麼，你膽子也夠大，在這個過程裡，有任何閃失，你都萬劫不復，你不怕嗎？”
女人冷笑了笑道：“就衝你們日本人對我們中國人做的那些？”
聽到這話，我不由默然，確實是這樣，我在上學的時候，知道所謂的人道主義，可是到了這個地方，地獄也不過如此，而我，也在這個地獄裡變成了屠夫和惡魔。
“那麼……你打算怎麼辦？”沉吟良久，我開口道。
女人眨了眨眼，調皮地一笑道：“跟著你啊，你不是打算把你的日本同胞全部消滅嗎？”
聽到這話，一種羞怒湧上心頭道：“那還不是你們算計的？”說著，上下打量著那女人，看著她開始毀壞的容顏，獰笑道；“不過這次你恐怕不能如意了，我剛才給你注射的藥水是要你命的。”
女人聽到這話，倒也不傷心，只眨了眨眼，“哦”了一聲，道：“也許吧，其實我已經賺了。”說著，嘿嘿一笑，指了指周圍的軍醫院道；“我消滅了你們一個軍醫院，算是為我們的同胞報仇了。”
這話聽在我心裡特別扎心，然而我意識到，女人消滅他們，還是借用自己的手，這讓我感到了憤怒和痛苦，為了這個，我決心不再搭理她，轉過身徑直向外走去。
“你去哪裡？”女人推動著鐵欄杆，“譁啦啦”作響。
“哦，中國小姐……”我開口稱呼的時候，忽然生出幾分好奇，又走了回來，上下打量著女人，女人的五官已經毀壞了，眼睛裡變成血紅，嘴裡已經露出了獠牙，額頭已經出現了腐爛，可是那樣子依然是秀美的，想起自己養傷的時光，我開口問：“您……是醫學生？”
如果不是專業的醫學人才，不可能知道這個所謂的基因研究的。
“是的。”女人點頭。
“女學生？”我冷笑。
“哦，算是。”女人又點頭。
“那你肯定不是農民？”我想起自己療傷時候，女人的一舉一動，不得不說，簡直天衣無縫，毫無半點破綻。
“嗯，我出生中醫世家，後來長輩送我們去國外學西醫，我的本科是在你們日本念的。”女人開口道。
“你會日語？”我忽然意識到，這個女人此時一直跟自己用日語交流，所以才如此順暢。
女人嘿了一聲道：“如果不是因為這個，我們很難談所謂的戀愛吧。”
我哼了一聲，想起自己初戀被她愚弄，心裡未免憤憤不平，再也不想理她，一甩袖子：“你在這裡好生養老吧。”說著，快步轉身離去。
“齊藤君——”
在我要離開監獄大門的時候，忽聽女人在牢房開口喊道，那熟悉的日語，若不是仔細分辨，幾乎以為是本國人。
“說。”我冷冷地看著女人，一臉殺氣，這個地方會被永久被埋沒，這個自己親手製造出來的怪物，也會被自己親手埋葬，一切該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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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就這樣一天天地過去，我沒有離開這個鬼氣森森的軍醫院，而是留下來，觀察那個女人——或者說，她已經不再是一個女人，而變成了一個怪物，隨著日子如水而去，她的樣子也已經不再像是個人類，而像是一個……我說不好，五官已經融化了，皮膚也是黑色，渾身散發著腥臭，像是地獄來的一隻怪獸，十分可怖。
我會每天去看她，遠遠地站在那裡，冷冰冰地眼眸看著她一點點地腐爛，這是我的責任，我想，我既然把她製造出來，就有這個責任消滅她，至於消滅她之後會怎樣，我不想去多想。
戰事一天天地衰敗下去，電臺裡雖然經常播出大日本帝國全域性勝利訊息，而我卻從自動發放的電報裡，看到了日本的未來，戰事膠著，支那人沒有那麼容易突破，而珍珠港，我們又得罪了美國，再拖下去，日本很可能頂不住了。
所以……我眼下的這個技術，也許能挽救整個敗局？然而……
我搖了搖頭，把電報放在一邊，靠著椅子，合著眼，這個軍醫院已經變成了一個鬼醫院，除了那個怪物和自己，誰也不在了，其實倒也好，頗有些山中歲月不知愁的樣子，若是走出去的話……走出去的話……一想到抉擇我就很痛苦，非常非常的痛苦，女人若不是間諜，我也許鼓起勇氣消滅我的同胞，可是女人是間諜，改變了我的看法，我固然不想中她的圈套，可是若是把怪物技術放出去助紂為虐，卻也很為難，便是因為這個，日子這麼一天天地拖下去……
女人腐爛到一定程度，就停止了腐爛，樣子雖然醜怪，可也沒那麼難看了，她變成了怪物，死不了，便天天坐在監牢裡發怔，也不知道想些什麼，有時候我去看她，她也不肯說話，我不知道她會不會發生異變，但很明顯，似乎也沒有變成了毫無理智的怪物，因為怪物是不會盤腿面壁的。
“你在想什麼？”終於有一天，我去看望她的時候，忍不住問。
她回過頭來，那張腐爛的臉盯著我，許久，咧嘴一笑：“軍醫院的食物快吃完了吧？”
“是的。”我老實承認，點頭道：“快吃完了。”
“所以你要離開了，對嗎？”她眨了眨眼快要掉下來的眼球。
“是的。”我點頭。
“你要離開了我嗎？”她問了一個很奇怪的問題。
我忽然笑道：“你還以為我舍不得你不成？”
女人沒吱聲，歪著頭看了半天，忽然揚起殘缺的手，對我招了招手，我走近了幾步，離她一米的距離，開口問：“什麼？”
“你知道我為什麼暴露了自己的缺陷嗎？”女人眨了眨眼問。
“為什麼？”我怔了怔，忽然笑道：“難道不是不小心？”
女人嘆了口氣，低下了頭去。
這反而引起了我的好奇，我往前走了一步，道：“你想要說什麼？”
“你再想想？”女人指了指自己的太陽穴。
我眯眸，忽然腦海裡閃出“親愛的”那三個字，一種異樣的情懷忽然跳出來，盪漾在心頭，莫名其妙心中一酸，走上前把住欄杆道：“你是說，你是說，你真心愛上了我，才會情不自禁地暴露身份？”
女人忽然笑了，笑的時候，眼淚流下來，是血紅色的。